萧熠俯身检视着他浑身上下的伤口皆已愈合,最后方抚过他脸颊上的一道血痕,见他睫羽轻颤,唇角微勾,显出几分与平时不同的稚气来,心中忽地又被羽毛扫了扫,不由冷冷睨了那只雀鸟一眼。 “……”东皇隼浑身一冷,默默地跳远了。 萧熠垂下眼眸,盯着他干涩的唇,心中一软,忍不住微微低下了头,却又忽地愣住——他怎么也不该在此刻吸食宫饮泓的生气,也早已放弃了这个计划,那他……为什么要低头? ———————————————————————————————————————— 东皇隼:怪我咯?!!!!!!o(*≧д≦)o!!
第16章 风陵来客 “鸟!鸟!” “闭嘴!”嶙峋岩壁之后,黑衣男子紧靠在砂岩上,双手死死捂住胸前人的嘴,警惕地回头向后望去。 烈日下怪石林立,投下交错的影子,寂寂地毫无动静。 另一个人被指节突起的手掩去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水洗过般澄澈的眼睛,倒映出空中一只展翅掠过的白鸟,蓦地波光一动,整个人死命挣扎起来,一口咬在了那只手上,兴奋道:“人!人!” 黑衣人吃痛地皱起眉,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用更大地力气掐住他的脖子,抬眸看时,却倏地瞪大了眼——骑坐在鸟背上一身破烂红衣之人,正是那个该死的宫饮泓! 耳边风声呼啸,如有人呜咽,他看向不远处纵横嵯峨的千岩万壑,眸中不由闪过一抹炽热的恨意——进了无相沙漠之后一路未曾遇见,他还道宫饮泓已经葬身妖兽腹中,没想到这混账还是这么走运。 他带着个痴傻的太子,身后还跟着朝夕城和朝廷的恶狗,千辛万苦才在三日前寻到了这片千里乱岩,只不过一时尚未摸到风陵峪的入口,宫饮泓凭什么轻轻巧巧从天而降抢了他的彩?! 一滴泪“啪”地打在手上,魏玄枢自愤怒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赵元璧不知何时已被他掐得面色青白,眼中流下两行泪,在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两道雪白的痕迹,忙松开了手,一掌拍向他的背部。 赵元璧呛咳着急喘几口气,面色终于由白转红,双眼通红地抬起头来,委屈至极地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地抽泣起来,像只可怜巴巴的兔子。 他身上九死一生的毒在水底发作了一次,在无相沙漠里醒来之后,便成了一副痴傻模样。魏玄枢原本觉得这样也好,易于操纵,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会想着逃跑。可是在沙漠里走了几日,这傻子不知给他添了多少麻烦,更不知多少次几乎坑死他,气得他每每恨不得直接掐死,想到好歹是自己手中的一大筹码,方才忍住了。 对了,筹码…… 魏玄枢神色一动,忽地对傻太子道:“你想坐那只鸟吗?” 赵元璧双眸一亮,嗫嚅道:“想、想的。” “好,那你得乖乖听我的。” 赵元璧当即破涕为笑,捣头如蒜:“嗯嗯,听你的。” 此时,东皇隼上的宫饮泓已经望见了风陵峪的城头,欣然吹了声口哨:“小白快出来,咱们到了!” 萧熠浮现在他身侧,饶有兴致地向下看去——此地地势奇崛,时有乱岩突耸,时有沟壑深陷,风穿过千奇百怪的岩洞,不断发出呜呜之声。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岩石丛中,一片黄土陡然矮出一截,其下井字状排列着许多屋宇,四面高岩环绕,岩顶密密麻麻站满了带着盔甲的魁梧兵士,正纷纷举箭对着空中不请自来的外客。 宫饮泓匍匐在隼背上眯眼看去,午后刺目的阳光照在最高一处的岩石之上,一个身着天青貂鼠氅衣的中年男子正抬首望来,虽看不清面目,却自有种鹰视狼顾的狠厉之气。 遥遥地两人似乎对视了一眼,那人眸光微动,扬手一挥,霎时间万箭齐发! 东皇隼一声清啸,猛地一扇翅膀,陡然拔高数丈,箭雨纷纷落空。 “换!”中年男子再一挥手,岩上的勇士纷纷应声高喝起来,取出了射程更远的大弓。 “住手!”就在这时,一名褐衣男子忽爬上了岩壁,沉声喝止了要再次发动攻击的人。 “苏使,你怎么来了?”中年男子回眸看了他一眼,“放心,我们这就将这擅闯禁地的大胆狂徒就地处死。” 苏檀远望着空中那一道盘旋的白影,眸光幽深:“温城主,他是门主座下第六位亲传弟子,宫饮泓。” “那又如何?”城主负手冷笑,“我虽已多年不曾踏足昆吾山,万法门的规矩却还记得——擅闯禁地者,死!”说话间,他眸中冷意闪过,抬手欲挥。 “且慢!”苏檀蓦地架住了他的手腕,神色一冷,“城主是没看见,还是不识得他脖子上的绛灵珠?门主有言在先,谁杀了萧熠,谁就是下一任门主!”他眸光冷厉地四扫,“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犯上!” 城主面色一沉,四下里众人纷纷垂下了弓箭,犹疑不定地看过来。 就在这一瞬之间,宫饮泓已驱着东皇隼从天而降,硕大的白翅一扫而过,几乎拍上城主的发顶,却又霎时间消失不见。 宫饮泓纵身而下,恰落在两人身前,眸光流转,看向那面含怒意的中年男子,扬眉笑道:“想必这位便是风陵峪之主,久仰。” 他衣衫褴褛,满面尘土,发髻凌乱,肩上停着一只白雀,看上去像是一个乞丐,偏却坦然自若,顾盼神飞,狂傲地仿佛自己天外飞仙,下凡巡视一般。 苏檀不由一哂。 城主更是不屑又愠怒,冷哼道:“不敢。” 可惜两人看不见,在他上方还盘坐着一个雪月交光般的魂魄,那漠然垂眸的模样,才当真是“尔等蝼蚁,还不跪迎”。 宫饮泓弹了弹脖子上的绛灵珠,微笑道:“城主,我累了。” 城主目光落在那颗灵珠之上,扯出一抹冷淡的假笑,拍手道:“来人,送这位公子回府安置。” 就在此时,岩壁之下忽地响起一道微颤的声音:“我乃当、当朝太子赵元璧,城内之人,速速开门!” 众人面色乍变,纷纷转眸看去,只见高岩之下,黑衣男子一手卡在一身锦绣华服的少年脖子上,神色傲然地高声喝道:“万法门主入室弟子魏玄枢,今挟当朝太子,求见风陵峪之主!” 宫饮泓眯了眯眼,对上他一抹挑衅的笑意。 “……”萧熠面上的冰霜咔咔裂开,恼怒地闭了闭眼,不忍直视——他们双方结盟,被万法门两个弟子一人擒去一个,传出去简直是今年江湖上最好笑的笑话。 城主眸光一动,睨了眼苏檀,哈哈大笑:“看来下任门主的人选还不少,邀他们进城一叙吧。” 地面上豁然洞开一个穴口,魏玄枢遥遥冲宫饮泓勾唇一笑,拎着太子跳了进去。 苏檀面无波澜地对宫饮泓道:“走吧,我与你一道回府。” 风陵峪的城池有些奇异,黄土砌就的房屋皆凹入地面,分布十分密集,走在狭窄的小巷之中,沿路拐角处都是一个小铺,有的所幸临窗而开,老板就坐在家中,好奇地探头张望来人。 转过迂回纵横的巷道,眼前忽地出现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上书“风陵府”三字,两个仆从推开红漆侧门,引着他们走了进去。 行至无人院中,宫饮泓放慢脚步,瞧着那两个引路的仆从进了房间,方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展颜笑道:“苏大哥,你怎么会在这?” ……苏大哥? 萧熠拧眉收回了四顾的目光,疑惑地落在两人身上。 “门主有命。”苏檀停下脚步,低头凝视着他,“小公子,你……当真杀了萧灵照?” 宫饮泓瞥了眼旁边寒气四溢的魂魄,轻咳一声,笑吟吟道:“……什么小公子,大公子,师兄以前教你多少次了。” 苏檀淡淡一笑,上下打量着他:“受伤了么?” 宫饮泓回想起指尖拂过伤口春风般温柔的触感,扬唇轻笑:“没有。” 萧熠不悦地瞧着他甜滋滋的笑意,暗暗冷哼——什么没有,若不是自己,早就凉了,等你上坟么? 苏檀点点头,见那两个仆从从房中退了出来,便吩咐道:“去烧些水来,拿身干净衣服。”又冲宫饮泓道,“回房歇着吧,晚上我叫你。” 回到房间,宫饮泓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穿着中衣四仰八叉地躺在锦褥华裀之上,任由白雀在自己身上跳来跳去,彻底放松之后,连日来的疲惫感霎时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手指都懒得动上一动,转眸看着盘坐在塌上的魂魄,低声喃喃:“没想到魏玄枢竟然抓住了太子。” 萧熠眸也不抬:“一个草包太子,很难抓么?” 宫饮泓深感赞同:“那倒是,一个草包太子,定然不比一个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神君难抓。” “……” 宫饮泓懒洋洋地闭上眼,心满意足地下结论:“所以,最厉害的还是我。” 萧熠冷冷看他一眼,身形霎时消失。 宫饮泓晃了晃绛灵珠,眼前闪过城主和魏玄枢的脸,缓缓勾起一抹战意燃烧的笑:“歇一会儿吧,晚上带你去看好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小白:不去。 ̄へ ̄ 小红:有好吃的!ヾ(???ゞ) 小白:不去,打包。 ̄へ ̄ 小红:好吧,那我找苏大哥去了。(?▽?*) 小白:站、住。
第17章 夜宴惊魂 “风陵峪于此地立城已三百余年之久,这一代城主温峤原是门主的师弟,按礼你该尊称他为师叔。”苏檀领着宫饮泓自杏黄廊墙外走过,脚步略慢,声音低沉,“门主继位后,他便入了此地,至今已四十余年。此人城府颇深,你要小心。” 也就是说,城中内外早已换上了城主心腹,他野心不小,宫饮泓或魏玄枢指望他老实交出禁地之秘,是痴心妄想。 ……那又有何可小心的,杀了便是。 萧熠居高临下地睨着前方意图不明故弄玄虚的男子,深觉他比较值得小心。 “放心。”宫饮泓笑了笑,顺手按下一枝自墙外斜伸出的三角梅,若有所思地斜眸看向不远处方正的庭院。 余晖之中,一簇簇紫红的三角梅在沙土筑就的院墙上开得旺盛,院中一个满月状的清池漾着碎金,别有风情。 城主温峤换了身华贵的锦缎黑袍,坐在清池前的正席之上,正对着前方噼啪作响的篝火,两侧席上已七七八八地坐满了人,大多都是白日里挽弓相对的勇士,见他走近,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抬头警惕地看来,一时间气氛乍冷。 宫饮泓的目光却掠过这些敌视的目光,落在最前方的人身上。 魏玄枢也换了身干净衣裳,一身贵气地坐在首席,与他对视一眼,遥遥举杯,甚是自许地一饮而尽。 宫饮泓扯了扯嘴角,送他一抹假笑。 萧熠却拢眉看着他身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赵元璧,笼在袖中的手暗暗捏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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