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能在我身侧安然入睡,睡的这般没有防备的沉,可你……却同时又能瞒着我做出这样的事。 我该哭,还是该笑。 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宁长青直起腰,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了门。 “记着我的吩咐。”他给院外的侍卫又叮嘱了一遍。 但凡屋里的人有半分动向,都要向自己一五一十的禀告,他这个时候可再承受不住更多了。 而今日上朝,将是一场恶战。 江季麟醒来时已是大亮,他问了下人才知宁长青一个时辰前就上朝去了。 上朝? 是了,今儿个是十六,该上朝了。 他习惯性的想伸出右臂取外套,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里已是空空荡荡。江季麟把左手覆在右臂上,垂下了眼眸,眼底思绪复杂。 他也是个人,失了一肢,哪会无动于衷。 他失去的,可不只是一个胳膊。 所幸有宁长青在他身后,可以让他安心地做一些事情。 断臂这样的情形,是他以往想也不会想的,如今有宁长青在他身侧,很多事情便不同了,他把整个人的生死都交给了宁长青,若飞蛾扑火不留余地。 他知道自己自私了,他仗着宁长青对自己的好,一意孤行地做了这些事。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总有一天,宁长青会明白的。 思及此处,江季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选择宁长青。这芸芸众生,怕只有他一人能包容得了这样的自己。 以后他不会这样了。 宁长青那日的模样吓到了自己,他红着眼疯狂地锤打着树干,歇斯底里的模样是江季麟没有亲眼见过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宁长青要疯掉。 他以后,不会再这般任性了。 这是最后一次,他在心底默默地保证。 江季麟一出门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周边那些严密却不带恶意的监视……他哭笑不得,只当做没发现,径直提了剑在院中练剑。 他甚少左手使剑,握着剑柄手中的力道都要比右臂少上一半,挥出去的招式绵软无力还错误百出。他有多年习武的底子,左手用剑虽功力大减,但对上寻常的习武之人还是完全应付的过来的,但若是碰上高手便凶多吉少只能靠轻功救命了。 然而,不擅,可以练。 这也是他放心断臂的另一个原因。 只要把力道练到,招式使准了,虽比不得往日,但七八分的威力还是能出来的。江季麟素来毅力超群,自不会在意其中的辛苦。 朱雀守在一边,见他对周围那些甩不掉的影子毫不在意,便也不戳破,提心吊胆着看着江季麟手中那柄发着寒光的利剑摇摇摆摆。 宁长青回来时,他还在练。 面纱遮挡视线,他早把它取掉了,长剑的寒光在他面上间或打下斑驳的光影。 宁长青疾步走到他面前,江季麟担心误伤到他忙收了剑,剑才回鞘宁长青便急急抓住他的左臂上下查看,面色微微不虞:“我知道你好强,但也不用不着如此着急,这不就划伤了好几处吗?” “这些小伤哪里算的了伤口,我……”江季麟正要反驳,突然想起自己早上才暗暗做了保证,又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你待会给我上药吧,我以后循序渐进便是。” 江季麟难得的顺从让宁长青面色缓了许多,他拉着他进了屋,朱雀早已自觉地把药放在了桌子上。 宁长青卷起江季麟的袖子,把膏药细致地抹在被剑气划破的皮肉处,伤口共计有四处,都不深,渗着淡淡的血丝。 他轻轻抹着药膏,垂眸道:“李九良入狱了。” “我听朱雀提了,你这件事做的果断利落,很好。” 宁长青动作顿了顿:“待朝中局势稳定,我要派人南下收缴白启明兵权。” “此事你自己决定。”药上好了,江季麟由着宁长青替自己整理好了衣袖,轻声道,“你......是不是还是在怨我” 宁长青抬眸,棕色的眸带着淡淡的控诉:“你明知我什么时候也没法真怨了你,便是想要怨也怨不起来。护城河那次,我也想怨你,可我怨得了吗?” 江季麟浑身一震,心骤然缩紧。 他知道! “是,我知道了。”宁长青看出他心中所想,也不再把这事搁在心底,“可知道了又如何,于我而言,只要你回到我身边,真相如何我完全可以不在意不去想。那时我以为永远失去了你的痛苦,远比后来知道被你欺骗来的剧烈。” “你说。”宁长青坐起身,抬手抚着江季麟的眉头,“对你,我怎会真怨的起来。” 江季麟心里愧疚,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你不必愧疚。”宁长青轻叹了一声拥住他,“以后有你气恼的,便当做是对我的补偿。” “什么”江季麟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管着你,你现在功夫远不如我,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让你再离开我身边一天。即便我人不在,我也要知道你每时每刻都在做什么,是不是又瞒着我跑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交易。”宁长青微微收紧胳膊,缠着江季麟的腰身,“你随意生气吧,你骂我我不会还嘴,打我我也不会还手,我就是要盯着你。” 他这话说的严肃,江季麟却从初时的疑惑到怔然,再到哭笑不得。 原来这就是发起脾气生起气来的宁长青 还真是满满的孩子气。 “随你随你,我不生气。”江季麟乐的哄他高兴。 宁长青在他脑后微微阖眼,眼角眉梢俱背着江季麟,却是不带一丝笑意。 江季麟那时并不知,宁长青这句话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气话玩笑话。 他也不知道,他的一句“随你随你”,让宁长青日后有了多大的借口一次次驳回自己的法子,驳的自己无可辩驳。 他更不会想到,原来自己骨子里,竟还有一桩藏的极深的病,叫做“夫管严”。 麟国元平三年二月,大司马宁长青护驾南巡,封白启明为武昌侯。 齐宏奉已经十一岁了。 再过几年便能到亲政的年纪了。 宁长青这几年征战在外,少有回京的时候。对这位扶持自己上了皇位的大权在握的大司马,齐宏奉压根没见过他几次。而宁长青一眼就瞧得出这小皇帝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卧榻之侧酣睡着个汤手烫脚的臣子,世上也没几个人受得了。 也正是这样,更让宁长青觉得这孩子不适合当皇帝。便是自己都明白,什么叫做忍气吞声暗暗蛰伏,这孩子却把对自己的忌惮和排斥都写在了面上,年幼不是面对这个残酷世界的借口,既然坐在那把椅子上,就该有称得上的城府。 宁长青借了齐宏奉的玉玺,盖了给白启明封侯的旨意,并将这道旨意迅速传了下去。 他大军在阵,又拉了小皇帝过来,这道旨意,白启明接就接,不接也得接。 白启明收到旨意的时候,正是整装受召来见小皇帝和宁长青的时候,他倒是个聪明人,不像李九良那般越来越拎扯不清,爽快地接旨谢恩。 既然封了侯爷,那他手下的兵力便得做些调整,宁长青其中的手脚做的明张目胆,毫不避讳。 群臣只觉得他最近在政事上格外嚣张起来,若说以往只是掌着兵权却并无野心透露,如今便是处处干涉,事事逾越。跟随小皇帝和宁长青南巡的也有几位朝廷要员,本是牟足了劲想揪些宁长青的错处说道,却见到他竟明目张胆拿了玉玺自行下旨,配刀在侧旁若无人,以雷霆手段把白启明兵权悉数缴了去,而朝中不多时便传来李九良身死牢中的消息。 几人吓了一身的冷汗,后脖颈连着几日都是发着凉的。 宁长青久不涉政,竟让他们差点忘了,这个人握着几乎所有的兵权。 南巡结束准备回京时,徐小水却从天山那边回来了。 他本还有些日子的假,但听说宁长青到了南边,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便直接来了。 谈话间无可避免说到了李长欣。 “属下保证,她对将军已无恨意,只是仍是有诸多坎走不过来。请将军准许属下留她在身边,属下愿以性命担保。”徐小水不安地看着宁长青,面上的乞求之色分明。 宁长青摆摆手,算是应了,他对这事本就不大在意,加之对徐小水信任有加,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将军……属下听到些谣言?” “什么?” 徐小水面色肃了肃:“属下若不是微服而行也听不得这些谣言,外面传的绘声绘色,说您最近宠上了一个小倌,金屋藏娇日日相伴?” 宁长青面颊一抽。 把季麟哥比作小倌?哪些混账传的谣言? 徐小水一看他神色,以为此事当真,面上大喜:“将军看上收了便是,属下早说将军英明神武举世无双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 “……”宁长青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哪些谣言你也信!是季麟哥。” 徐小水面上笑意一僵……原来树还是原来的树,他一时间不知是要请罪还是要劝说,别扭地张了张嘴。 他就是觉着那男子比不上将军的情深。 宁长青却肃了面色:“小水,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也是唯一爱的,你若是对我忠心,那便也要对他忠心。” 徐小水沉默了一会,高抬起双臂,辑礼应了。 “还有一事,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一场变故,不同的是,我要推波助澜让这场变故声势浩大。”宁长青看到徐小水忙肃色听令的样子,心念一动,生出一个主意来。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徐小水退下后,江季麟也回来了,他整日被宁长青圈在身边,一个喜静的人竟也被闷得慌,今日才好不容易让宁长青松了口出去转了转。 宁长青把他揽入怀中,面色微虞:“比我想的回来的早。” 江季麟眉毛高高挑起:“你倒是脸大,四周混着那么多侍卫我还有多少心思晃悠。” 宁长青照例抱着他一通絮叨:“你要是无声无息又走了我怎么办,你以前就无声无息地走,落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他这话说起来没完没了,江季麟初时听了自责又心疼,听多了便颇有些无动于衷,结果宁长青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单单是说,简直是声情俱茂更唱大戏似的,江季麟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吃这一套,明知眼前的人就是哼哼唧唧装可怜,就是想把自己整天看在身边甚至恨不得找个绳子栓在腰上,却还是一看他这模样便软了脾气,由着宁长青为所欲为。 江季麟靠在他胸口笑着听他絮叨。 婆婆妈妈的人啊。 为什么这世上还有这样奇怪的人——身负杀伐,手掌生杀大权,脾气也怀的人,偏偏是个唐僧属性。 而这人,偏偏叫他江季麟喜欢。 宁长青边说话边把头靠在江季麟肩膀,微微眯起眼。季麟哥这几日脸上的血痂已经完全脱落了,可刀刀伤痕泛着粉白色抑或是暗棕色,让原本艳艳绝伦的面庞失了很多神神采,完全看不住以往的天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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