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本王收到的消息,怎么是江兄罪责颇多,且条条都是掉脑袋的大事。”齐凌也站起身来,“本王虽仰慕江兄,却不敢引狼入室。” 江季麟嗤笑,挑起眼尾,似笑非笑看着齐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王爷不是深得其谙么。” 愈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句话,齐凌不仅深谙齐意,而且践行的行云流水。 比如,齐骋之事。 齐凌敛好衣袖,朝下走了两步:\"有一件事,本王心里存疑已久。\" 江季麟躬袖:\"王爷请说。\" “金陵城外的天石,与江兄有没有关系。”齐凌捏着拇指的扳指,眼神滞在江季麟的眉宇间。 江季麟淡道:“那天石自然是前三皇子所为,与在下又有何关系?” 齐凌嗤笑了一声:“我那皇兄虽然急功近利,却还没有蠢到那样的地步。” 他那时风头正盛,莫名挖出一块有大逆不道之言的天石,正如一把重锤砸在了他的身上,虽然削了他当时的锐气,但明眼人都晓得,没有人会这样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了一块看上去得了平民民心的天石而失了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是一桩极赔本的买卖。 所以当时的事情一出,父皇虽对自己略有芥蒂,但并没有苛责过多,因为父皇相信那块天石绝不是自己设计的,必是有人借此陷害他。 而那个时候,和齐凌水火不相容关系紧张的,只有三皇子齐骋。 可这样的推断太过容易和明显,只要稍稍细心想一想便会怀疑到齐骋身上,而恰恰是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齐骋不会做出这样让自己嫌疑重大的事来。 “那天石的事一直没查出个头绪,父皇甚至怀疑过,这不过是本王自编自导的一场闹剧。”齐凌的眼里快速地闪过什么,又很快消失不见。 “事情的真相如何,没有那般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不是么?”江季麟微微笑起来,他的笑容极淡,嘴角勾起的弧度若有若无。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齐凌突然便想起在牢里看到三皇兄的最后一面。 他披散着头发,再无往日大的意气风发,状若疯魔。 “齐凌!齐凌!齐凌!!” 他咬牙切齿地一遍遍含着他的名字,刻骨的仇恨刻在面庞上。 有通敌叛国的罪名在前,再加一个即使证据并不足但已经无所谓真相的天石之事,足以让齐骋再回不到往昔风光。 齐骋被贬为庶民,连带的,还有朱家的嫡女,还有齐骋的儿子。 堂堂皇子被贬为庶民,又势必再无翻身之日,而齐骋当初又树敌不在少数,加上齐凌暗地里稍做的小动作和暗示…… 最终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不!本王要知道真相,这世上没有人,甘愿被蒙在鼓里。而本王,更不愿,也不会!”齐凌目光灼灼,紧缩在江季麟的面庞上。 江季麟微抬了下颌,与站在高了自己位置几个台阶的齐凌目光相接。 “在下方才说,这人,早早要为自己算着退路。秦国不容我,我自会投明,齐骋,只是在下送四王爷的第一个礼物。” 这话,已是间接承认了边城一事。 “而天石,是在下送四王爷的第二个礼物。” “此乃何意?”齐凌一愣,皱起眉来。 “二皇子齐风之事,王爷怎么看?”江季麟反问。 “二皇兄他误中流箭,病危致死,一直是父皇心中耿耿之事。当初还因为此事斩了猎场上下二百余人。”齐凌扳指一紧,“难道这件事……” 难道这件事也与江季麟有关? 那这个人……该有多恐怖。 就像一条阴暗的蛇,猝不及防地扑出来咬人一口,再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是。”江季麟毫不隐瞒,“那支箭,是御箭吧。若那支箭是从五皇子的方向射出去的,而指向又是四皇子您的方向,皇上会如何想?” 齐凌指尖一紧,愣住了。 那支箭是御箭,鎏金雕龙,柄末为玉,镶着银箍。 御箭,顾名思义,那是齐国皇帝专用的箭。 当二皇子齐风被流箭射中要害时,齐国皇帝齐炳已大惊之余发现儿子身上的流箭然竟然是自己的,射场刀剑流矢无眼,确实无法排除误射的可能,加上当时猎场林木繁茂,极有可能便是齐炳已误射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齐炳已当然有所怀疑,严刑拷打了许多宫人,又细数了御箭的数目,还命工匠仔细斟酌了那支御箭的真伪,可却都无果而终。于是齐风中箭的真正原因便愈发指向齐炳已身上。看着身体逐渐败落下去的儿子,齐炳已心中滋味可想而知,郁结于心的他选择了拒绝接受,愈加严厉地追究起齐风中箭的责任起来,因为这件事的牵连丧命的宫人加上御林军多达百人,然而结果仍旧是……无疾而终,齐风伤势恶化而死。 这时的齐炳已只能选择遗忘——自二皇子齐风薨了,这件事齐炳已便再也没有提过,也再没人敢提。 这些事,齐凌自然是知道的,可二皇兄所中之箭为御箭之事,除了几个皇子知道,旁的晓得这件事的宫人,太医,侍卫,都已经“消失”地无声无息。 可江季麟竟然知道! 而且按照他的说法,这支箭是从五皇子的方向射出,而指向的是自己的方向…… 齐凌心中惴惴,眯眼看着江季麟:“这是何意!” 江季麟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五皇子的侍卫。” 齐凌默默揣度着这句话,眼神剧烈地闪了闪,意味深长地看着江季麟,后背涌出些许凉意。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小五当日参加围猎时身边的侍卫,有一个,是江季麟安下的人。 那侍卫把御箭射向二皇子齐风的方向,而当时自己确实和二皇兄距离不远,几个皇子又都身着银甲。若是自己寻着合适的时机,将旧事重提,把整个事件重塑为小五本欲用御箭射死自己却天意弄人误射到了二皇兄身上,那父皇会如何做?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容忍自己被设进局里当剑使。 可那侍卫如何才能做到在小五眼皮子地下朝齐风射箭? 能跟随皇子入围场的自然都是亲信,一个江季麟安插的人,如何能做到这一步?又是如何做到的! 更重要的是,那支御箭……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父皇早已严密搜查过那支箭的由来,工匠反复确认后的确是御箭无误,而且父皇出猎,箭筒里装有四十五支箭,意为“九五之尊”,御箭无论是出猎前还是出猎后,数目都会经过严密的核查,所以一旦确定那支射伤二皇兄的箭是御箭,那支箭便十有八九是父皇误射出去的,这也是二皇兄薨后父皇对这件事绝口不提的原因。 所以这御箭到底是怎么到他的人手里的?? 齐凌看着眼前面色平淡如水的人,突然心惊肉跳了起来。 他似乎还是小瞧了这个人。 这个人,比毒蛇还要毒百倍。 若是把江季麟留在身侧,或许一不小心,便会毒死自己。 “你,是如何做到的。”齐凌沉了眼,盯着江季麟。 江季麟像是看透了他内心的忌惮,眼角轻弯了一下,浮现出一抹一闪而逝的笑意:“在下送给王爷的大礼,王爷收着便是。” 何必多问。 这般的态度其实是有些不敬甚至嚣张的,可齐凌却因为这样的态度渐渐平静下来。 如果眼前的人毕恭毕敬,知无不答,那才是一条收了牙敛起口埋于暗地静待时机的毒蛇,反而这样恃才傲物的不恭敬,才让他显得真实可信起来,才让齐凌觉得,有把控拿捏的可能。
第31章 秋分,满城尽带黄金甲(8) 宁长青在外面待了半个时辰,惴惴不安地踱了半个小时,才听到身后门吱呀一声响,四皇子齐凌和江季麟依次走了出来。 齐凌面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竟和江季麟如同旧交好友般侃侃而谈,江季麟也带着笑意,桃花眼像是能发光般灼着宁长青的眼。 宁长青微微垂了下头,敛去眼底的自卑。 季麟哥这样的人,无论何时,都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为什么……好讨厌这样的感觉…… “有劳江兄,边城至金陵路途遥远,若是可以,我等明日便出发。”齐凌笑着道。 江季麟点了点头:“王爷车马劳顿尚且如此,我又怎担得起有劳这二字,王爷客气了。” 齐凌转头看向宁长青:“本王听说江大人的侍卫还被你在水牢里扔着,快些迎出来,务必妥当照料。” 宁长青仍是低着头,眉骨快速地颤着,低低应了声“是”。 “王爷,在下先行回屋,收拾行李。”江季麟抬袖拱手。 齐凌回道:“哎,不急,让下人收拾便是。宁长青啊,派人去置办着新物什衣服,你须得亲自过目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已过了饭点三刻:“江兄,现在不如你我二人去这边城的好去处,畅快饮酒一番,如何?” 江季麟没有拒绝,爽快地应了,与齐凌微错开着脚步向一边走去。 他的云靴在宁长青的视野上似乎放慢了十倍的速度,每一步都恍若隔世。 宁长青记不得自己究竟有没有应齐凌的吩咐,他只记得,再抬起头来时,江季麟和齐凌的身影早已消失。 “大人?”陈小水觉得大人似乎有些不对劲,试探着询问。 宁长青眨了眨眼,似乎才回过神来:“这边城的好去处是哪里?” 陈小水不明所以:“自然是九醉楼了。” “九醉楼?”宁长青皱起眉头,眉间带着一丝疑惑。 徐小水诡异地看了一眼宁长青,面上的神色难以言叙:“大人……您,不知道?” 边城唯一的青楼,大人竟然不!知!道! 宁长青许是从徐小水的神色中窥探出了什么,脸色变了变,说话都咬牙切齿起来:“那是什么地方?!” 徐小水忙道:“九醉楼是边城唯一的青楼,在城东三里,也是边城最大的酒楼。” 宁长青面上神色变了又变,沉默了半晌终于咬牙切齿地冷声道:“把水牢里那家伙放了,着人安排南院的一间房,在周围看守着便是。差人去置办些出远门的物什,办好后拿到我房间去,就说是交与我过目。” 徐小水应了,正要告退突然心生疑惑,转身问道:“大人,您在房间等?” 宁长青斜瞅了他一眼:“你就当我在房中便是。” 他说完便匆匆消失在徐小水视野里。 徐小水站在原地想了几秒,这才明白过来,忙按宁长青的吩咐去了。 宁长青飞奔到自己的房间,几把便换掉了身上的官服,扯了一身半旧的墨色布袍,头上盖了个斗笠,揣了一小兜的碎银子便匆匆出了府。 虽然已是深秋,过两日便是霜降了,可今日的天气难得的好,秋高气爽天色湛蓝,宁长青那一顶斗笠扎眼又怪异,加上身高马大匆匆忙忙的样子,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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