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季麟哥骂他的这句话,比他想象中的要轻上百倍,他本以为,季麟哥会骂出许多让他心碎的话来。 宁长青伸出舌头,轻柔地舔了舔江季麟的脖颈。 江季麟一颤,觉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宁长青,你真的是狗吗,狗才舔人的!” 宁长青含糊地应:“嗯,是。” 江季麟差点岔气。 他深吸了口气,循循诱导:“你知道金陵出了什么事吗!” 出乎意料的是,宁长青竟然点了头:“知道,皇上死了,齐国乱了。” 江季麟有些诧异。 齐炳已十七日薨,他十六日的时候便已经秘出了王府赶来边城,速度已经是很快了,京城的消息,按理说没这么快传到边城! 宁长青却笑了笑,似乎知道江季麟心中所惑:“季麟哥可以快马加鞭,我的人自然也可以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你倒是愈发胆大心细。”江季麟冷笑了一下。 宁长青话中的意思昭然若揭,他竟是在京城安了眼线。若是放在从前,江季麟是不会相信宁长青会这般做的,因为无论从哪方面看,宁长青都不是这类搞小动作的人。 可此刻……江季麟漠然地扯了扯手脚,这家伙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你既然知道,想必也清楚过不了多久,四王爷便会退守边城据守已图大谋。”江季麟目光极淡,似乎在看宁长青,又似乎没在看,“若是让他看见我,你知道后果。” 宁长青摇头:“如果我说,你在这里是因为提前察觉变异故而通报于我,让我速速来迎,王爷自然不会怪罪。”
江季麟目光微闪:“……你以为他会信?!” “若是王爷见着了季麟哥,想必以季麟哥的能力,有的是办法说服王爷。”宁长青的头仍是埋在江季麟颈侧,说话声微有些闷,却透出不加掩盖的揶揄。 江季麟眼角一跳,心里生出些闷气。 宁长青总让他控制不住地生出怒火,总是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受到挑战。 “宁长青,你应当知晓,我身上背负着什么,你更应当知晓,我必须回秦国。”江季麟的声音愈来愈冷,“你这样做,只会毁了我。” 宁长青浑身一颤,身体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不……”他低低说着,直起身子,两只胳膊撑在江季麟两侧,目光紧锁,“不,你相信我,相信我,我可以帮你,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无论你要的是什么,我都会帮你!” 江季麟半阖了眼,嘴角勾起一丝蔑意:“我不需要旁人相助,更不需要你的相助,因为你不够这个资格。” 宁长青身处的位置,于他江季麟而言,并无利用的价值。 那半阖着眼的模样,像是一根极细的针,钻进宁长青的指缝,慢悠悠地转。 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手握出了一道道青筋。 “如果,我能将齐凌取而代之呢?” 江季麟倏地抬了眼:“你说什么!” 宁长青一字一句地重复:“如果,我能将齐凌取而代之呢?!” 江季麟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迟迟不敢说出口。 宁长青替他说了出来。 “季麟哥可以学得青蛇的易容术,我就不可以?”他面上带着笑,却整个人透出一股子阴森感,那笑容半真半虚,恍若缥缈。 江季麟手腕上的铁链又呼啦响了两下。 怎么会…… 青蛇怎么会…… 江季麟有很多问题想不清楚。 按照宁长青话中的意思,他从青蛇那里学了易容术,虽然时间短想必不怎么高明,但多加练习假以时日仍旧可以以假乱真。可按照青蛇的性子,杀宁长青不成还被关在牢里折磨成那般模样,别说是教给他什么东西,不恨死他都奇怪。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江季麟面上露出分明的呵斥和审视。 宁长青握手成拳,指甲深深陷在肉里。 “季麟哥这么关心?果然是患难情深。”他阴阳怪气地说着,眼底却透出一丝委屈来。 “你砍了他的双臂,又弄瞎了他的眼睛,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教你易容术!宁长青!你敢做不敢当么?” 宁长青唇瓣抿了又抿:“我自然敢作敢当,只怕季麟哥不愿听。” “放屁!”江季麟不可抑制地爆了粗口。 话一说出来,他自己都愣住了。 怎么会,说出这般放浪形骸的话来。 他压着嗓掩饰地低咳了一声:“你说。” 宁长青却呆呆地看着他,突然笑了:“原来季麟哥也是会骂脏话的。” 江季麟:“……” 若不是这恼人的铁链,他真的会撕了宁长青。 宁长青眼见江季麟羞恼了,带着笑撇开了这话题,伸手圈住江季麟,爱不释手地摸着他头顶的软发。 狭小的空间让江季麟没有躲避的空间,堂堂八尺男儿就这般被圈在九尺的汉子的臂间被顺着毛儿…… 江季麟深知抗议无效,更甚者,反而会激的这混账做出什么别的动作,只得咬牙受着,极力的忽视头顶那每一帧动作间都透着无比暧昧的轻抚。 “季麟哥,我前些日子细细看了从古至今残酷的刑罚,甚觉新奇,有一种叫做梳洗,是用铁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来,直至肉尽骨露,最终咽气。还有一种是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把头皮拉开以后,向里面灌水银下去。”宁长青仍是轻摸着江季麟的发顶,神色间就像是再说什么很悠闲的事,“由于水银很重,会把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埋在土里的人会痛得不停扭动,又无法挣脱,最后身体会从割开的那个口光溜溜的跳出来,只剩下一张皮留在土里。还有一种刑罚……” “别说了。”江季麟打断了他,抬眼看向宁长青,像是第一次见到他般,“你对他用了什么刑罚。” 宁长青突然伸手,遮住了江季麟的眼睛。 他害怕,害怕那双眼里透露出来的东西。 那种失望,那种震惊,那种难以置信。 他害怕…… “我没有,开始是打算的,但我给了他选择,若是教我,我可以放了他,可他……”宁长青喉结动了动,怔怔地看着手掌隔开的江季麟的眼眸方向。 季麟哥,你知不知你多受欢迎。 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狂蜂浪蝶。 而在他与季麟哥分开的那几年,青蛇曾作为季麟哥的贴身侍卫,易容老师,与季麟哥那般不分昼夜地相处过。 这让他嫉妒,嫉妒的发狂,比嫉妒蓝狐还要更嫉妒。 更何况,青蛇察觉到他对季麟哥的心思后说了许多挑衅的话,字字如针。 “他想趁着这个机会杀了我,给我的配药方子里,有几味相克,含有剧毒。季麟哥,我没那么蠢,真的没那么蠢,会全心全意信任他。” 宁长青苦笑着,慢慢移开手,小心翼翼看着江季麟神色不明的眼:“他要杀我,我自然不会放过他。季麟哥,你,别怪我。” “要杀你的人是我,不是他。”江季麟淡道。 “是他。” “是我。” “是他。” “宁长青!是我要杀了你,以前是,现在更是!”江季麟提高了音量,眉峰微蹙。 宁长青沉默不语。 良久,他低低地说了声话,那声音很低,极快便消失了。 “没关系……” 江季麟听清楚了。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角已经带上了嘲笑的意味:“你真的很虚伪,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宁长青浑身一震。 十年前…… 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烧死了宁长青的救命恩人。 那个在他七岁时将他从荒诞无耻的父母手里救出苦海的老人。 宁长青对江季麟提过这件事,那场大火发生时,时正旱季,谷里的野草干枯,一点火星不经意间便可引起一场大火来。 那场大火的原因,五年前的宁长青并没有多说,江季麟虽心中疑惑,却也并没有多问。 此时突然提起,却让宁长青浑身的肌肉瞬间便僵硬起来。 “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究竟是什么原因?”江季麟直视着宁长青逼问。 宁长青唇瓣微抖,默而不言。 “我替你说。”江季麟轻笑一声,鼻翼间似乎泄出一声冷嘲,“十年前,谷底的房间并非位于五年前的地方,而是在西边靠崖底处。火灾发生在秋季中旬,时节正干旱,若是能趁着起东风时,在屋中的人熟睡之际放上一把火,常人很那逃脱。至于那火的放法,我倒很想请教一下你。” 宁长青的眉头紧皱,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背着光的面庞忽明忽暗。 “……是我的错。”他像是对什么妥协了般泄了气,颤着声音道,“先生在屋中熟睡,我……我在上风处烧地瓜,不慎之中……” 宁长青转过头去,声音低了下去。 “不慎?”江季麟哈哈大笑,“不慎?!宁长青!若是没有谷后毛刺竹的毒液,你真以为你杀得了他?!” 宁长青又是浑身一震。 他的脖子像是受了伤般断断续续地扭过来,身体开始颤抖,脸色变得苍白无比,额上有豆大的冷汗滑落。 “……怎么会,你怎么会,怎么会……” 江季麟抬起下颌,似笑非笑:“你以为当年我为什么跑到谷底去?本以为鬼谷子还在谷底,能帮我一二,却没想到他奸诈了一辈子,最终却栽在一个毛头小儿的手里。宁长青,五年前,我们可不算是初见。” 十三年前,宁长青七岁,初遇鬼谷子,且有幸得救。 那一年,江季麟十七岁,已是江家家主。 鬼谷子是个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但这名气,并不是什么好名气。他善用暗器,身形瘦小,容貌猥/琐,体貌之事本无伤大雅,但鬼谷子却是个极其在意此事的人,说若是讽笑了他的身形容貌,必会遭遇一番终身难忘的折磨。除此之外,鬼谷子为人极为吝啬抠门,且常欠债不还,老赖一个,而最让人不齿的是,他有一个祖传的功法,叫做“移花接木”,顾名思义,可吸走他人功法占为己有,但鬼谷子本就天赋一般,并未将此功法习的得心应手出神入化,白白浪费了,平日里只能吸些资力平平的小辈,往往还不能很好的融合,所以多年过去,武艺没多少长进反而招了不少的仇人。因为这人若是被移花接木吸了功法,轻者浑身无力需得静养几日,重者将瘫痪甚至丧命。 “鬼谷子救了你之后,曾与我相会过一面,我记的,那时候的你,瘦小的不像是七岁的孩子。”江季麟笑着摇了摇头,“瘦弱不堪,颤颤巍巍,眼睛盯着桌上的烧鸡似是入了定,却连一把花生都吃的诚惶诚恐。” 宁长青深埋着头,仍是不停颤着。 他记得,他当然记得,也永远忘不了十三年前他对着一桌子色香俱全的菜品饿晕过去的情形,也永远不会忘了,半梦半醒间听到的支离破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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