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受了什么伤我自然清楚。” 再重的伤都比不上心里的伤口。 饶是徐小水再如何劝阻,宁长青都只草草吃了一碗热着的粥便去了地牢,他身上披着稍厚实的披风,脸色无比苍白。 地牢里,青蛇已经醒来,四肢都被紧紧捆着,听到动静蓦地抬了头,断了骨的下巴软踏踏地耷拉着。 “要杀便杀!”他的话含糊不清,话里的愤恨却丝毫不减。 地牢里只有宁长青一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滚的气血:“我不杀你,你是他的得力干将。” 青蛇一愣。 “但我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你。” 青蛇冷笑了一声,倨傲地看着宁长青。 “你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过我吗?你知道为什么你么十一个人都打不过吗?”宁长青勾起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 青蛇的眼阴晴变换。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的武功是谁教的。”宁长青慢慢抬起手,转着沉重的手腕,“他曾经常夸我,夸我天赋异禀,夸我是快难得的好料子。” 青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也绝对不会知道,我每日拼命地练剑习武是为了什么。”宁长青慢慢捏紧手指,指节发出吧嗒的声音。 “我会砍断你的胳膊,让你再也不能易容!再也不能!!” 没有了胳膊,扮得了谁! 我要让你,于他而言,再没有任何价值! 我要让他看到,他所有的得力干将,都不如我! 都不如我!! 我…… 我可以帮你啊,我可以帮你啊…… 季麟哥…… 我可以啊…… 四月多雨,也多事。 齐国已经贬为庶人的三皇子齐骋突然重回朝堂,虽未官复原职,但却恢复了王爷的封号,搬回了王府府邸。 众臣哗然。 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般看不清楚。 “王爷准备好了吗?” “嗯。”齐凌话少了很多,只应了一个字,又整了整蟒袍的袖口,眼眸深处微闪。 “王爷在紧张?”江季麟负手站在一边,神色淡然,身上的白纻衣白的煞眼,腰间的水蓝腰带衬着衣服上暗色的印花银纹,显得相得益彰。 齐凌沉默了几秒:“本王略感不安。” “王爷大可安心,皇上一直避重就轻回避着昭然若揭的事,可见对五皇子自有偏袒之心。可另一边又恢复了三皇子的身份,可见是多少信了三皇子的话的。既然如此,只要按照我们的计划,在朝堂上与三皇子一同发难,当着群臣之面,众口灼灼,皇上既不能再偏袒,又因为自己被利用而颜面尽失也绝不会再偏袒!” “可之后父皇他……” “恕在下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江季麟撩袍跪倒在地。 “江兄快起!”齐凌忙扶起他,“江兄说便是,这是作甚。” 江季麟微低了头:“王爷,皇上这一月病情又加重了很多,以后……指不定还有多久。而三皇子,已再成不了大气候,倒可不必赶尽杀绝。所以这一次,只要一举击败五皇子,便不会再有多大的威胁。” 齐凌眯了眼,深吸了一口气。 “本王知道了。”他说完这话,迈开步走了出去,蟒袍的衣摆微动,似乎卷起了细小的风息。 江季麟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面色平常,眼眸深处却透出一股嘲讽的笑意。 不会再有多大的威胁…… 呵呵,不过是他随口说的。 人真的很容易被潜移默化,就像齐凌,已经深信不疑只要除去五皇子自己的地位便可稳固,大宝之位便可拈手而来。 他怎么就忘了,还有一个大皇子齐玉。 就算齐玉再如何被齐炳已冷落漠视,总还是一位嫡皇子,总还是……五皇子齐清的同胞哥哥。 江季麟猜不到齐清会做什么,但他可以很肯定的是,以齐炳已对五皇子明显的偏袒,以齐玉和齐清的同胞关系,以齐骋自己打的算盘和主意,今日这场新,会异常精彩。 只可惜他没有机会亲眼看到。 还有一件事……他到如今,都没有收到青蛇的消息。 这意味着什么? 江季麟下意识地不愿多想,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去猜测所有的可能。 边城一直没有传过来特别的消息,这是不是意味着,青蛇没有成功。江季麟是知道青蛇的能力的,若是再加上十个天极高手,自己都不会是对手,宁长青,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而青蛇又没了半点讯息,他身份特殊又不能主动与“凛冬”联系。 青蛇若是出事……江季麟捏紧了手指。 他的心中,对某种猜测,竟然……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元德三十二年。 四月十五号。 这一日在齐国的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即便时隔多年后,齐国旧人回忆起这件事也万般感慨。 这一日,在齐国史书上,称为十五之变。 齐国四皇子齐凌与三皇子齐骋于朝堂上突然发难,拿出了多方证据咄咄逼人,苗头直指五皇子齐清,牵扯出了几桩震惊朝野的事。 曾经的边城齐骋叛国一事,金陵城外的天石一事,二皇子齐风之事…… 若是所有指证属实,那齐清这条命,难再容! 齐炳已震怒之余病情加重,当场吐出几口血来,群臣和几位皇子在寝宫外守了半上午齐炳已才悠悠转醒,一醒来便看到齐清被暂时控制住捆在一边的情形,且不论齐炳已心里是何等想法,当着文武百官,这件事情总要有个交代。 齐凌和齐骋的证词十分周密圆满,真相似乎昭然若揭。 可就在齐炳已犹豫之时,大皇子齐玉突然站了出来,竟承认了诸般作为皆为其一手策划,又当场与齐炳已对峙诘问,将四年来所有的不忿与不满用十分大逆不道的话说了出来,齐炳已两度晕厥,待要把齐玉压入天牢时,齐玉突然抽出要押解自己的侍卫的长剑,仰天大笑三声后,自刎而亡! 据说,当时齐玉的血直溅三尺,喷到了齐炳已的脸上。 齐炳已再度晕厥,高烧不退,重兵垂危! 形式风谲云诡,触而即发! 四月十七号,齐炳已终于转醒,但精神却比身体状况好上太多,有回光返照之意。 他昭重臣入殿,交代了后事。 辰时,齐炳已薨。 “皇上驾崩了!” 京师戒严,不鸣钟鼓。 三朝元老于群臣之面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所以承祧守器,所以继文统业,钦若前训,时惟典常,纂武烈祖,延洪本支,受无疆之休,亦无疆惟恤,负荷斯重,祗勤若厉,永怀嗣训,当副君临。 咨尔皇五子齐清,体乾降灵,袭圣生德,教深蕴瑟,气叶吹铜。自顷离明辍曜,震位虚宫,地德可尊,人神攸属,式稽令典,载焕徽章,是用册尔为皇太子,承朕之位。 钦此!” 圣旨宣读的一个时辰后,两千虎贲军将皇宫团团包围,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虎贲军突然一分为二,兵戈相向! …………………… “王爷!”虎贲军副将李九良紧护在齐凌身边,神色紧绷,“该怎么办!” 齐凌回头看了眼泛起火光的皇宫,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父皇,最终立的,还是五弟!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大逆不道! 从四月十五父皇病重昏迷起,他便一直待在皇宫没有出宫,只派了人与江季麟取得联系。 江季麟密信中告诉他,若是父皇病入膏肓,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做好随时逼宫的准备。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另一半的虎贲军,自然是梁盛生手下的,自然……是齐清手下的。 京城无大军。 当务之急,是割据政权。 以边城为腹背,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可让齐凌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时,当他赶到王府护妻儿撤出京城北上之时,江季麟不见了踪影。 而他也绝对不会想到,此时的江季麟,已经快马加鞭,朝了边城的方向。
第39章 霜降,天寒月近城(5) 江季麟快马加鞭,走了十五日便到了边城,他到边城的时候,恰是五月出头。 边城比起金陵要冷上一些,江季麟因为赶路,换了一身墨青色的长衫,披着普通的披风,身下的马换了几匹,有三匹都是被他彻夜赶路累坏了。 为什么这么急? 江季麟冷眼看着边城里隔几条街就能看到的告示,忍不住冷笑出声。 青蛇的肖像被贴的满大街都是,大刺刺地写着五月五日斩首示众,一副怕人不知道的样子!一副欢迎东来西往的走尖的的打杂的都来围观的架势! 世上少有人知道青蛇的真容,自然也少有人知道这肖像上即将被斩首的人是“凛冬”阁名义上的阁主。但这极少数的人,却不包括“凛冬”里罕有的几个高层,更不包括,江季麟。 宁长青,你是故意引我来对吧。 而恰巧的是,江季麟本就打算趁齐国内乱时回秦,边城是入秦的要道,无论有没有青蛇这桩事,他都会来边城。 只是……宁长青的方式让他不得不加快速度,风餐露宿! 真想狠狠抽他几掌。 边城的百姓还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集市上赶集的小贩此起彼伏地吆喝着,还对京城的变动一无所知,还对即将要开始的战乱无知无觉。 齐凌? 齐国? 皇位? 呵呵。 江季麟从未要帮齐凌登上皇位,也绝不会帮助任何一个姓齐的人! 从一开始,他要的,便是让齐国从内到外,自上至下的,腐朽!
他要让齐国,成为过去,成为历史的尘埃。 战乱和炮火,无法避免。 百姓,难免遭殃。 几个孩子笑闹着跑过来,有一个小男孩撞了江季麟的膝盖,摔倒在了地上。 江季麟低头,神色微有些恍惚。 这是一个只有三岁左右的孩子。 不远处传来男孩父亲的急切声音:“宝儿!”他便含着男孩的名字便快步走了过来。 男孩却不哭不闹,自个儿爬了起来,抬起一张花猫般的脸,傻兮兮地笑。 “对不住啊,我这小儿子顽皮的很。”男孩的父亲赶了过来,抱歉地看着江季麟,神色有些局促。 江季麟虽风尘仆仆,一身的气质却卓然超群,让那男子心里忐忑。 江季麟沉默。 那父亲愈发的不自在,正要拍自己儿子扥脑袋让他致歉,却见眼前的男子突然抬脚快步地走开,不多时便消失在人群中。 奇怪…… 江季麟走出几百米开外才放慢了脚步,袖底紧攒的拳慢慢松了开来。 用不了多久,这些人脸上的笑容,都会因战火而消失。 ……这些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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