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青翻身上马,微平息了一下一路狂奔的急促呼吸,回眸看了眼夜色中朦胧的边城。 但愿徐小水能妥当安排一切,切莫让他失望。 再回过眸时,宁长青手中的马鞭已经高高落下,结实的两腿狠狠夹了一下马腹,马儿抬脖长嘶一声,朝前窜了出去。 秦国有一城,名曰“凉郡”,四通八达,是秦的交通要塞。这南来北往的走卒商贩络绎不绝,是仅此于汉中等几个政治要塞的热闹地界。 所以这凉郡的消息,也比其他地界来的快和多。 宁长青是直奔凉郡而去的,凉郡离边城并不远,平日里骑马一日一夜便到了,他一路快马加鞭,又兼得□□马匹是匹好骏,所以第二日下午的时候便到了凉郡。 他以前安排的打探消息的人手,一部分跟着青蛇一行还跟丢了,出了几天前传回来的消息这两日又没了讯息,还有一部分跟着江季麟一行去了汉中,若要穿回来消息估计还得几日。 但宁长青等不了。 他现在忧心如焚,既恨江季麟欺骗自己绝尘而去,又怕他此次被押解回秦危机四伏。他本该说服自己,季麟哥那般的城府和野心,断不会栽在时灏这无能小儿之手,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搅得他难以静心——若是,季麟哥真是被迫回秦身陷囫囵呢? 这个声音开始还很低,后来却叫嚣地越来越大声,把宁长青心头的那些怨愤大半都化成了担忧。 所以他等不了探子传回消息了。 凉郡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界,机密的事当然知晓不得,但潜逃罪臣江季麟被捉拿归案的事还是传的沸沸扬扬极易探听的。 宁长青没有费多大力气。 “客观竟不知道?”小二沏了茶,端了菜,脸上有些惊愕。 面前的男子风尘仆仆,头上一顶纱帽遮住了面庞,但总体看得出是个英武的青年。 男子在桌上扔出块银子,声音有些沙哑:“我从乡野里来,不知道这些,烦请告知则个。” 这会店里人不多,小二见了银子,眉开眼笑地收了,索性坐在男子面前的椅子上细细说。 男子端起茶盏,在面纱下一饮而尽,并未再上小二倒,只捏在了手心里,将手放在桌面下的膝盖处。 “客官想必也知道,咱们中部侍郎大人啊,那是罕有的才思过人,当今圣上还是王爷的时候,江大人就在王爷府中做门客,后来圣上登基,江大人立下汗马功劳,一步登上中部侍郎的位置。”小二说着面上露出神往的神色,“咱们这些小百姓,一说起江大人,都竖两个大拇指。但去年的时候不是出了大事嘛,说是江大人叛国,判了江大人满门抄斩,可后来江大人被人劫狱救走了,这些客官应该知道吧?” 男子点了点头。 “可谁知道,这些都是那个李善文陷害的!”小二愤愤道,“那李善文我就觉得不是好东西,不仅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竟然还想篡位!活该千刀万剐,咱好不容易过上安生日子,都是因着江大人清正廉明,辅佐圣上,结果李善文这个奸臣陷害江大人,害的江大人流离故土,吃尽苦头。幸亏圣上英明,把那李善文的罪治了,又还了江大人一个清白!” 小二越说越兴奋:“如今江大人官复原职,真是好事啊!客官,你说对吧?” 男子没有说话,垂着头,面纱落在桌沿上,似是睡着了般。 “客观?”小二奇怪地喊了声。 男子却突兀地站起来,他身高九尺有余,身形高大威猛,站起来的动作因为突兀猛烈撞的桌子“噼啪”的像,桌面上的茶壶都跳了两跳。 小二坐在桌前,被撞得腿上一痛,正要埋怨两句,却一眼瞧见男子的手,顿时吓得不敢吱声。 男子的右手上,方才捏着的茶盏碎成了几片,有几块锋利的碎片刺进了男子的手心里,鲜血顺着指缝落了下来,滴答地落在桌上。 “啪啪”几声,男子松开手,任由茶盏的碎瓷片落在桌面上,血腥味一下就散了出来。 不待小二反应过来,男子已经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得又急又快,步伐重地像是在刻意去踩什么,微颤的肩膀又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那小二眼尖,跟着男子的步伐一转头便看到男子的掌心中还深深扎了两片碎瓷,白色的内胚已经染得鲜红,分外醒目。 小二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男子出去了。 凉郡东边的马市上,一名用面纱蒙面的高大男子,用高价买了一匹骏马,正在马贩子为这笔爽快的买卖高兴时,男子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 □□的马似乎快要力竭,毕竟已经狂奔了五个时辰。 别说马匹力竭,便是他,也总有种要心悸而死的感觉。 可他不想停下来。 月亮已经高悬在头顶,宁长青俯在马背上,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所有以前想不通的问题,全部通了。 为什么江季麟会一夕之间沦为叛国罪臣?为什么李善文会势去如山倒?为什么齐国短短几月就乱成一团?为什么身有杀头之罪还执意回秦? 原来一切,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局。 好大的一盘棋,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可笑的是,他身为棋子,却痴缠上了执棋的人! 可他却下贱到心甘情愿做棋子,卑微到此时此刻也怨不起被利用欺瞒的事实,反而最恨的…… 是被抛弃。 他不介意做棋子,但他害怕做一枚被利用完就抛弃的棋子! 马背上的人低低地笑起来,那笑声时大时小,分明是笑却不含笑意,和着浓重的夜色,凄如魑魅。
第52章 竹枝,道是无情却有情(2) “这三日可有不妥之处?”宁长青负手而立,背后的柳树枝繁叶茂,正是长的最旺盛的时候,柳树便的池塘里荷花已谢,但荷叶扔翠绿翠绿地飘着。 徐小水摇头:“府里没有什么事发生,不过金陵那些事已经发酵的沸沸扬扬,大理寺似乎要干涉五王爷登基一事。” 宁长青嗤笑了一声:“自然该干涉,那群顽固不泯的老臣最爱干的不就是彰显自己那一身老骨头么。” 这世上文人,巴不得有个机会能撞死殿前流芳千古。 如今先皇遗诏一事传出这么多谣言,证人又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齐凌和齐骋又没少做手脚,也不知联合着搞了什么猫腻,把那老尚书秦宵贤也拿捏到了手中。朝堂众臣也分为两派,一派以镇国公廖金为首,依然坚决支持五皇子齐清继承大宝之位,另一派已尚书秦宵贤为首,在谣言传出来后倒戈相向,联名让大理寺执掌此案查明真相。 更何况,当今太后乃三皇子齐骋生母!先皇齐炳已一生立了两位皇位,一位乃是大皇子齐玉及五皇子齐清的生母,数年前因病而故,齐炳已神伤半年后立了齐骋之母王贵妃为后,后来齐骋出事被贬为庶民,王皇后也受了连累被齐炳已不喜,但并未废后,如今齐炳已驾崩,王皇后自然成了太后,且不管其心中作何打算有何滋味,但齐炳已驾崩前,朝堂上齐骋,齐凌,齐清三位皇子间的那场因为齐炳已突然发病而终止的闹剧并没有得到一个有说服力的结局。 当初草草的结束,也不过是因为齐玉自刎朝堂换来齐炳已对齐清的不追究,但很难说,齐炳已的不追究,究竟是真的不追究了,还是病入膏肓没了追究的力气。 故而当关于先皇遗诏的谣言飞蹿时,王皇后不久便站了出来,已凤印交于大理寺,要求彻查此案并朝堂上草草结束的那场对峙。 “五王爷本该在十天前就登基,可这登基大典拖到了此时都没能进行,属下当初怎么都没有想到,不过杀了几个侍卫,竟能搅出这样大的浪!”徐小水咂舌。 “可不止是杀了几个侍卫。”宁长青微眯起眼,“这桩事牵扯了许多人,环环相扣,步步周密。他的计策……从来都不简单。” 徐小水心里猜得出这个“他”指的是什么,也猜得到此人于宁长青来说复杂的意义,微低了头不敢接话。 “最快后天,秦国会有新的消息传来。”宁长青转过身,看着头顶的万里晴空,“王爷当会很‘惊喜’。” 徐小水一愣,还没明白过来宁长青话里的意思,突然瞧见他手上的伤:“大人的手!” 宁长青一直负手站着,受伤的手隐在背后,此时一转身恰露在徐小水的眼中。 “不碍事。”他声音低沉,徐小水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喝醉酒压在了酒坛上。” “那大人,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吗?”徐小水没再多问宁长青的伤。 一阵风吹来,柳树的枝条晃了晃。 “对。” 他要等到,只能由齐凌本人解决的问题系数结束。 齐凌让宁长青闭门思过,但这到底要闭门思过几日并未具体说明,而就在宁长青彻夜赶回边城的第三日,一道军令降在牧州府,叫宁长青吃了从天而降的五十军棍。 至于为何打这五十军棍,传令监刑的人扔了张纸给宁长青。 那张纸上,写的正是秦国前中部侍郎江季麟官复原职的事。 “嘶……”股上的上火辣辣的疼,宁长青不能坐着只能趴在床上。 “属下塞了二十两银子的,那狗娘养的还下这么重的手。”徐小水愤愤不平,“属下刚刚打听了,那狗娘养的是李将军麾下的!” 宁长青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目光不善地瞪着徐小水:“这个先放下,我现在想知道,那个李……李什么?” 徐小水小心翼翼道:“李长欣,大人。” “李长欣!你把她带进来做什么!她是人证,就该好好和那群人待着!” “大,大人,王爷已经见过她们一次了,这隔了好几天了都没召见,并未发严密看押的话,他们都是有行动自由的。大人被打……大人军棍这事也不知怎的就传的下面都知道了,她非要跟着来,言之凿凿说您是她救命恩人,她若不来看您就是白眼狼,没良心……”徐小水的声音低了下去,不敢与宁长青对视。 “徐小水,我再说一遍,她不是你的青梅竹马。”宁长青皱眉。 徐小水低声应:“属下知道。” 宁长青正要斥责几句,李长欣远远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她端着漆盘,跑的不快。 徐小水瞧宁长青面色不虞,忙要让侍卫阻拦,却被宁长青制止了。 “让她进来!” 李长欣进了屋子,脚步踌躇着挪了两下,怯怯地看了宁长青一眼又低了头:“哥,哥哥。” “你端的何物?”宁长青面上没有什么神色,哑了咬牙翻身坐了起来。 “哥哥你别动!”李长欣着急地迈了两步,放下盘子,见宁长青已经坐起身来无声地打量着自己,顿时结巴起来,“我,我,我煮了汤,对伤口,有,有好处。” 她搅着手指,三分无措,三分怯懦,四分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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