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这才后知后觉,又是惊诧又是后怕,小心翼翼看了眼江季麟:“主上……属下……属下……” 江季麟不再逗他:“好了,我没怪责你。方才的事,我有一定的胜算才敢做,你不用这般担心。” “……属下知道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暁巩城被攻下来之前,齐国会从简立后。”江季麟站起身,拢好了衣服,颇有些嫌弃地看了眼一路沾了许多风尘又沾了血迹的衣袍,“再不快些到麟国军营,我便要被这身衣服恶心死了。” 朱雀晓得他不过是想让自己更安心些才打趣说这些话,心里又酸又甜,说不清滋味。 “……立后?为何?”他终于还是问了一个他毫不关心毫不在意的问题。 “陈霸先落到宁长青手里,对齐清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也是个很大的损失,所以娶了其女,速速立后对可使得陈霸先彻底效忠,即便身死……自然也心甘情愿。”江季麟摩挲着指尖,“但是我这两日赶路,没和留异联络,一些事情并不清楚,所以并不十分确定。” 朱雀安静听着,微微抬眼,看着江季麟露出的一半的下颌。 “不说了,赶路吧!”江季麟抬头看了天色。 “是。” …………………………………………… 暁巩城外,麟国军营。 “将军用药了?” “用了,自徐上将来了后,与将军密谈了一夜,将军便用了药。”军医答了徐清的问话,面色带着些欣慰,“将军总算按时吃了药,要是再像前几日那般,也不知这病情要拖到什么地步。” 徐清点着头,长袖下的手指攒了攒,掌心的薄纸浸了些微薄的汗渍。 恐怕都是因着那人。 “这些事,请您务必帮我查的一清二楚。” 宁长青的话语依旧回荡在他耳边——方才宁长青突然要见他,让他心里惶惶。这几日因着自己总是说些宁长青不爱听的话,别说召见,宁长青连听他的名字都不想听,甚为厌烦自己,故而这突然的召见,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而出乎意料的是,宁长青见他,是想让他查一件事情。 他一改这几日的暴戾,诚诚恳恳地说着“请您”二字,让徐清心里感触复杂。 而他让自己查的这件事…… 徐清又紧了紧手指。 他早就该料到,这个所谓的秦国使臣,真正的身份。 齐国两大世家之一家主,已叛国罪被论斩的江铭! 世间不会有那般相像的两人,他早该料到! 从白启明对此人的态度,到此人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倨傲,还有远高于常人的谋略和剑术,此间种种,他早就该料到—— 这个秦国使臣,便是江铭! 这其中的辛秘已经无从查究,宁长青让他探查的也不是这一桩,事实上,看宁长青对此人的态度便可料到,此人就是江铭这件事十有八九宁长青是知道的。 江铭,江铭……麟国……江季麟…… 惊才艳艳,一己之力颠覆秦国政权的江季麟…… 徐清心里悸动异常。 什么秦国使者! 一切都有了一条清晰的走向——既然他就是江季麟,也是江铭,是秦国一手遮天的人,且不论此时秦国朝堂上那个“江季麟”是谁,总之,留异绝不会让其置身于那般的险境,中剑落河而死! 若是自己一早就知道这个所谓的使者便是江季麟,这场可笑的戏早一眼看透! 何苦让将军被这般蒙蔽到了此刻才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看来,徐小水应该也是知道此人身份,才顶着将军那一身戾气把此间种种剖析开来,将军才能拨开这团迷雾看清些事实。 当然,也不排除地牢里那个奄奄一息的陈霸先。 酷刑折磨了两日也没问出个什么,按照陈霸先的性格,若是他真策划了那场刺杀,在落入宁长青手中后定然会痛快甚至畅快地讲出来。 所幸,将军总算是走出了这自暴自弃的泥沼,否则也不会让自己来查这件事。 至于这件事从何查起……徐清眯起眼来。
如今江湖上的杀手组织,成气候的不多,他总会有办法查出来。 说起来,若这桩刺杀当真是江季麟一手置办,这桩事他可做的不怎么样周密——遗漏下的人证物证太多! 而此时……唯一让徐清很感兴趣的是,宁长青对江季麟的态度。 从前几日来看,两人之间那些暗潮——不,准确的说是宁长青对江季麟那些暗潮,被徐清清清楚楚看在眼底。 他为他癫狂,为他醉生梦死,为他暴虐独断,为他嗜血屠城,为他不顾一切。 而当他隐隐察觉到事情背后的真相后,又开始按时用药,调养身体。 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还是为着那人可能没有死? 徐清看不透。 他独独知道的是,古人所云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放在宁长青身上,便成了“生也江季麟,死也江季麟”。 徐清长叹了一声。 “按时吃药便是喜事一桩,我这几日会有些忙,可能会需要出城远行,你照顾好将军的身体,必要时给我传信,不过有徐上将在,关于将军身体状况的任何消息务必告知徐上将个一清二楚。” “下官晓得。” 徐清微点了点头,松开了紧紧攒在一起的手指。 而就在徐清刚刚离开的下午,与麟军隔河而驻军的秦国,突然倒戈相向,大军直导麟国主营! 对友军毫无涉防的麟军节节败退,伤残严重! 局势,一朝之内,翻天覆地! ……………………………………… “很好很好!”留异读着军报,击掌而笑,“传令下去,今夜摆宴,犒劳众将士!” “是!” “此次一役,宁长青被我军困在郡下,地势低矮,只要我军以收紧夹逼之势缩小包围圈,必大伤麟军元气!”留异拍着桌,环顾四周将领,侃侃而谈,“这么肥的一块肉,咱们可不能让周国先抢了去!” “将军英明!” “就是咱们如今突然对友军倒戈相向,名声上总有些受损,该是想个好借口掩盖掩盖。”一副将面带忧色,“否则白白损了咱们的名声。” 留异微微沉吟,正思索间,门口小兵来报,俯身贴着耳朵咬了几句话。 留异面上神色一惊又是一喜,挥手屏退众人:“都暂且散了去,晚上摆宴,奏陕乐!” 陕乐,乃是秦国国乐。 众将领命退了下去,留异站起身,整了整衣角,微微鞠腰对着门口站着。 一道身影很快便进了留异的视野。 染了风尘显得很是灰败的长袍在男子身上显得略有些空荡,男子进了门,抬手掀了斗笠,扔在一边。 他白玉的面庞上沾着汗渍和灰尘,原本黑亮的发丝乱遭遭打了结,一眼看上去有些毛糙。 这般模样,显得颇为狼狈,与绝色的面容分外不协。 留异大惊失色,忙上前两步,正待要细问两句,一道掌风却迎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避开,仓皇退了两步,待立稳了脚下步伐,才怔然地看着江季麟:“大人?” 江季麟仍是举着掌,面无表情地看着留异:“谁让你发兵的!擅做决定,置我于无视,你好大的胆子!” “我寄了信给大人您,我以为您收到了。”留异一时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侧眸询问地看向紧随江季麟进来的朱雀,“这……您怎么突然来了,如今局势混乱,处处流民四窜,刀剑无眼,您身上还有伤……” “闭嘴!退兵!立即退兵!”江季麟有些焦躁地上前,那一掌对着留异狠狠挥了过来,指尖微微发着颤,“你竟然擅作主张,先斩后奏!” 掌结结实实落在留异的肩上,他没有反抗,被江季麟打的浑身一颤,吐出一口血来。 “主上息怒!”朱雀面色一变,忙上前跪在江季麟脚边,“主上如今不可轻易调动内力。” 江季麟喘着粗气,额上见了两滴冷汗,冷眼看着留异:“你为何要出兵攻麟!” 他方才入了城才晓得,麟军突遇秦国倒戈,毫无防备,节节败溃,攻下的几座城池都落了秦国的手,被秦国大军赶到了郡下地势低矮处,若是围着兵马射箭落石,整个麟军就是不全军覆没也得元气大伤。 而齐国趁着这机会退军关中,加强守卫,企图获得喘息之机。南面的麟军因着后背受挫,也意志消沉,连着失了两座城池。 短短两日功夫,气焰正旺的麟军便失了大半的火候。 留异隐隐觉出了不对,微微结巴了下:“下官,下官以为是您的想法。” 江季麟被气笑了:“我稍后再和你算账,现在立马鸣金收兵” 留异颇有不甘:“可是我们马上就要赢了,咱们大秦实力将……”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朱雀跳起来拉走了。 朱雀使劲使着颜色让他住嘴,留异懵然地看了江季麟一眼,被他的神色激的心口一凉,一个冷颤便打了出来。 他不再多言,忙顺了朱雀的动作退了出去。 收兵的命令刚传下去,留异便自觉地跪到了屋内。 江季麟正在沐浴更衣。 隔着一道屏风,里屋传来浓重的药味,伴着“哗啦”的水声。 朱雀守在屏风外,和留异大眼瞪小眼,俱是一言不发,眼神交流间已把留异的处境交代了个七八。 完了,你完了。朱雀一脸幸灾乐祸。 我怎么完了,我这没做错啊。留异不甘心地瞪回去。 你瞧着吧,你这回可是触了主上的大霉头。朱雀挑眉,对留异分明诚惶诚恐还装的一脸镇定的模样颇为不顺眼。 留异快速眨了几下眼,心里惶惶。 江季麟很快便洗去了一路风尘,换上了干净服帖的白衣,因着腰上有伤未系腰带,长衫罩着劲窄的腰显得有些羸弱。 他的发还未绞干,湿湿地垂着。 留异向来惊叹于江季麟的容貌,此时却是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垂着眸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 他没有机会想太多。 江季麟垂眸冷眼看着他,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 “宁长青,是我的人。” 除了我,任何人也动不得。 这句话背后的涵义……留异揣测不出来,更准确地说,是不敢去揣测。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垂头应答。 “下官知错。” “……此事是我焦灼了,本不该一昧怪罪在你身上,留异,日后旁的事我不想再多做过问,只关乎宁长青的一切事宜,我都要知道个一清二楚。” 留异心头大骇,把头垂得更低了,脑壳一阵阵发闷。 这个意思,这个意思……是要放权吗? 而且……他方才,是在……表达歉意? 留异觉得眼前有些晕眩。 若不是他对江季麟的神色动作了解颇深,再加上一侧的朱雀眼底和平日一般无二的幸灾乐祸,他恐怕会以为眼前这人是个披着假皮囊的冒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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