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孔轻闪了几下,抬手扶起朱雀:“我晓得了,以后这样的事,我会告诉你们的。” 朱雀愣住了,他没料到江季麟真的会心平气和地应了,他本已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他怔怔地被江季麟扶起来,面上还有些呆滞。 江季麟叹了一声,移开话题:“我问你,蓝狐的墓打理周全了吗?” “……属下两月前移到了漠北,面朝凌浪河。” “他素爱漠北风光,想来是喜欢的……改日把青蛇的墓也搬过去,安置在蓝狐身边。” “青蛇?!”朱雀瞪大了眼睛,“可是主上,他死前整日酗酒,殴打下人,落得跌落池塘的下场,没有资格安置在蓝狐大哥墓边的。” “我以前甚少有以己度人的时候,最近确愈发却变了想法。青蛇固然有罪......但我亦有对不住他的地方,而于蓝狐,我更是亏欠良多,总要做些什么,心里才好受些。”江季麟放下茶盏,颇有些好笑,“朱雀,你这神色,像是吃了一大块姜。” 朱雀素来是厌极了生姜的,若是那饭菜里见了半点姜,都会大发脾气,把下厨的人狠狠教训一番。 朱雀忙揉了揉脸颊,惊疑不定:“主上你这是怎么了,您以往......” “心狠手辣,张扬跋陀?”江季麟挑眉。 “不不不!”朱雀结巴着否认,不安地拧了下衣袖,小心地看着江季麟神色,“就是,就是......主上你从来不似这般过。” 先是对自己的质疑那般心平气和,甚至还真的应了他近乎无理的要求,又是对青蛇…..这般宽容。 他清楚的记得,青蛇被关在凛冬阁禁地的时候,没少说大逆不道的话。 要是换做以前,死十次都不足惜。 “朱雀……”江季麟微微笑着,桃花眸灼灼生辉,眼角因着那抹淡笑显出万种风情,“谢谢你。” 他隐隐觉着,朱雀的一些话,似乎让什么东西,在自己心里落了下来。 那是一种,诱惑着他远离朝堂纷争,远离勾心斗角,远离尔虞我诈的东西。 那是一种,让他对可能的,全新的生活蠢蠢欲动的东西。 朱雀这次来,只能待一日便要赶回秦国,他借着染病的借口推了十日的上朝,时间紧迫,若是再不早些赶回去,恐怕会勾起孟鹤冬更大的怀疑。 而就在他刚到的第二日早上,江季麟收到了留异的第二封信。 这封信,大乱了江季麟的方寸。 ………………………………………………………….. 朱雀辞行前,听下人传来消息,说东屋的客人一上午都没进水食,吃了一惊后匆匆来见江季麟。 “主上。”朱雀看着桌上已经凉透了的饭菜,眉头微皱,“饭菜不合您胃口吗?我去整治整治那几个瘪三!” 江季麟摇了摇头,从袖中抽出张薄纸,垂着眼递给朱雀。 朱雀认得那信,正是昨晚留异派人送来的。 他接过信,刚读了个开头,脸色便变了。 “这个宁长青要做什么!他若是把主上画像贴满了大江南北,那主上身份暴露无遗,而且......这算怎么回事嘛!” 他虽然不清楚主上这次的作为是为了什么,但他已经最好一切准备,为主上所为着的目的而拼尽全力。 他不允许有任何人,任何情况来破坏。 而宁长青的行为,无疑让主上的行踪艰难很多,更是把主上的身份暴露在了齐清和齐骋面前。 江季麟捏了捏指尖,仍旧是沉默。 朱雀沉吟了一下:“主上,此人麻烦的很,要不,属下把他做了” “......做了......不......”江季麟缓缓抬眸。 朱雀看清他的眼镜,骤然一惊,面色大变。 江季麟的眼角,赫然两道痕迹分明的泪痕。 “主上!” “朱雀,你不知道,我......” 他似乎又哽咽了一下。 朱雀从未见过江季麟这番模样,更从未想过,他压下心头震惊,忙低头快速地读信。 这一读,便心惊肉跳起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江季麟一眼,手指慢慢颤起来。 主上......和那个宁长青......似乎有着他从未窥探到半分的东西。 两个人之间,什么样的东西,才会让一个人为另一个癫狂至此 ......护城河中,浮沉两个时辰,性命悬于一线...... .....苏醒之日,不顾军医阻拦,饮酒长啸,举止癫狂,旁人丝毫近不得身,喃语间尽是一人姓名..... ......激兵南下,屠城两座...... ......残忍,冷酷,无所畏惧,像是布满利刺的荆棘,无所顾忌地在战场冲杀,像是......打不死的阎王...... 两个男人之间,会是怎样的东西 才会...... 宁长青对主上......怎么可以! 这简直是亵渎和耻辱! 朱雀瞳孔闪了几下,咬牙拔出腰侧的剑,狠狠插在了一旁的木椅上,椅面被破开,碎屑飞起了几片,溅落在周围。 “他怎敢!属下杀了他!” 江季麟抚着桌面,神色恍惚。 “朱雀......他这样,不要命了么?他这样......会早早死了么?” 朱雀一愣,满腔的怒火突然卡在嗓子里。 “我,是我错了......” “主上,您在说什么啊?”朱雀不由放低了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江季麟,心里隐隐觉出些不妙的预感。 江季麟垂眸转身,长袖起落间,抚去了面上泪痕。 待他在转过头来时,面上神色已是大变。 一派森然。 “汉中你别回去了,和我去蜀州!” ……………………………………………………………………… 月明星稀,天气已经逐渐转冷,春花早已凋谢个七八,沿途光秃亦或残留着几点花瓣的花枝显得有些萧索。 江季麟一路策马狂奔,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衣摆在空中像是铺展翅膀的大鸟划过。 朱雀贴着他的马,□□亦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他紧皱着眉头,脑子乱糟糟的,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主上突然让自己跟随他去蜀州,还是连夜赶路,除了交代他带上一干工具药品,其他的并未多做解释。 以至于......汉中那边他无暇再顾,看来只能交给白虎去处理。 所幸白虎如今官居中部侍郎,顶着主上以前的位子,诸事行起来还算方便。 只是……主上的作态和行为……实在与往日大相径庭。 “驾!”一声轻啸,江季麟□□黑马高高扬起前蹄,跑的更快了。 朱雀神色微变:“主上!不可再加速了,您身上伤势未愈!经不得这遭颠簸!” “我还撑得住。”江季麟黑眸如鹰眼般,专注地盯着夜色掩映下铺着一层霜一般的月光的小道。 他只怕……那人撑不住了。 “朱雀,你的针灸丢了多久了?” 夜风送来江季麟的话,若隐若现入了朱雀的耳。 “属下虽多年不执针,但以针为暗器,杀人还是很在行的。” “我不是要你杀人,我要你救人。” 马儿嘶叫了一声,马蹄高扬,堪堪停了下来。 朱雀勒着马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江季麟听到他动静,也停了马,轻轻拨过马头,面色沉静地看着朱雀。 “.…..您,您……难道您……” “我要你救他。”江季麟毫不隐瞒,“他体内必压着寒气,若不早日除去,恐怕日后会伤痛缠身。他伤势严重,仍不顾阻挠冲杀战场,生生破败了一副好身子骨,我要你……帮他调养回去。” “……属下不明白……” 朱雀的喉哽地厉害,脑壳一跳一跳的。 眼前发生的事,江季麟所说的话,似乎含着什么辛秘,一个让他不敢触及的辛秘。 “你不必这般惊诧,也不用多问我。”江季麟苦笑,“你向来通透,比蓝狐灵气,比青蛇坚毅,怕早在以前就觉出了蹊跷……” 朱雀眸光微闪,嘴唇颤抖起来。 那次,主上突然离开汉中南下,公然从另外两个杀手组织派出的高手手中救下宁长青,那件事带了不少麻烦过来,他虽然心里疑惑也觉得极不划算,但又觉着主上救宁长青定是有非救不可的原因,故而并没有多想。 还有他去年应主上嘱托跟踪齐凌一行人,一路汇报消息回去主上总要多问两句宁长青的消息,他还以为是此人势力渐涨,对主上造成了一丁点的威胁。 更有客栈一事,原本齐凌的性命该是落在他朱雀手上,却半路被宁长青截了胡,这件事说来就让他胸闷气短,无奈主上晓得此事后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怨言,让他有火也不能去找宁长青发。 这一桩桩事,如今看来……蹊跷重重。 主上面对宁长青时反复多变的态度,不似往常那般收放自如的情绪,以及……那些不易察觉的在意。 那些朱雀以往看不透,想不明白的东西,在江季麟这般明显的暗示下,似乎一点点清明。 他几乎是九雷轰顶般呆愣地拉着缰绳。 “朱雀,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我在意他,很在意,比我以前以为的更在意。”江季麟侧眸,看着空中冷月,“他的伤那般严重,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定然积了很多疾痛,我本想迟些再去见他,如今却…..” 朱雀仍是发着愣,不知该如何回话。 “属下......主上伤口裂开了,属下给主上上点药......” 朱雀垂眸从背后解下药箱,避开话头。 江季麟的伤口确实裂开了,鲜血沾染在墨衣上已经有些干涸。 他下了马,端坐在路边的青石上,三两下解开了衣袍,微微眯眼看着低头动作的朱雀。 白色的纱布沾着血,散出苦涩的药味。 朱雀给江季麟上了药,换了纱布,定眼在剪开的衣服边料上:“主上做什么,怎么想,属下都会誓死跟随,只是,主上勿再如此不把身子当回事了,属下虽可为主上调养,但有的伤,再如何调养,总也比不得之前。” “那宁长青那身子,还能调养地回来吗?” 朱雀一梗,半是委屈半是怨愤:“属下这会说的是您的身子,他和属下有什么关系!” 江季麟面色沉静无波:“他和我有关系。” 朱雀良久无言。 他默默收了药箱,背在肩后,又转身把马牵到了江季麟面前。 “......属下......”朱雀微微抬眸,定睛看着江季麟,“自会竭尽全力。” 江季麟微微笑了。 他翻身上马,墨衣衣摆轻扬,长发随着动作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在月光下西湖微微发着光。 “多谢!” 他的声音很快便远了。 朱雀翻身上马,驾马跟随,一直紧绷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浅笑,又转瞬即逝。 有的人,默默跟随,就够了。 有的话,压在心底,自己知道,便够了。 前面的那个男子,风一般自由,洪水一般肆虐强势,毒花一般美丽而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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