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备水!备药!” “快去禀告军师!!” 嘈杂声时远时近,恍若飘渺。 宁长青垂眸,手中的血衣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把衣服整整齐齐折了,压在了枕头底下。 嘈杂声已经消散了,屋内站着几人,皆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垂眸坐在榻上的男子,分明是他们的将军,却又似乎不是,若是说以前的宁长青还只是不苟言笑的话,此时的他,分明是拒人千里,寒如淬冰。 他慢慢抬了眸,棕色的眸,竟如一片深潭,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让视者胆战心惊。 “前些日子俘虏的齐兵,全杀了。” “将军,不可!”副统帅大惊失色,忙出言劝说。 “杀了。”宁长青的声音很平很静,几乎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是一阵狂风,掀起了一片心悸的浪。 “.…..是!” 徐清掩在袖子中的手捏了捏,掩下了几抹忧色。 ………………………………………………….. “宁将军……这恐怕不太妥。”留异放下茶盏,打量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子。 宁长青穿着一身暗沉的墨衣,左袖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些白色的绷带,他捏着茶盏,虎口上伤疤纵横。 “有什么不妥?”他垂着眸,转着手中的茶盏,苍白的上唇起了些干皮,蜿蜒出些皲裂的痕迹。 留异眯起眼,眼前一脸病容的男子无端地让他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程显已死,当然是要上报朝廷,再恤后事,将军何以认为不妥?” 宁长青仍是垂着眸,指尖摩挲着盏肚:“谁说他死了?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护城河河水湍急,加上他身上伤势严重,你我心里都清楚,恐怕凶多吉少。”留异点了点桌面,“本将虽不清楚宁将军与程显有何旧交,但两国大事,不能没有使者在此。” “你们的太傅是谁?”宁长青突然问道。 留异眼角微闪:“自然是江季麟江大人。” “江季麟……江大人…..呵呵......哈,哈哈哈哈……”宁长青摇着茶盏笑,苍白的脸颊上涌出些红晕,兀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喝了一大口茶,重重地把茶盏扔在地上,曲着腰低头,一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模样。 “宁将军?”留异站起身,眉头皱了皱,转头冲愣在一边的侍卫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军医。” “站住!!”宁长青摇晃着站起身来,嘴唇上是一抹鲜艳的红,“咳咳……不用!” 他面上的笑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棕眸暗沉,喉结急促地颤着。 “你咳地很严重。”留异看着他唇上鲜红的血色,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已经好了。”宁长青快速地说着,“留将军以前和江大人是故交吧。” 留异点头:“确实。” “派不派新的使臣本将不管。”宁长青转过身,“只有一桩,他没有死,在我找到他之前,他绝对没有死!本将希望……” 他又转过身来,黑沉的目光落在留异身上:“秦国,可以全国上下,寻他踪迹。” 留异挑眉:“一个小小的使臣,宁将军觉得吾皇会同意。” “江太傅会同意,他同意了,便是你们皇帝同意了。”宁长青声音低沉,“不是吗?” 那个江太傅……是他的人吧。 这边的消息,迟早会传到那里,那边……自然也是要寻他的。 “画师没有见过程显模样,画不出来。” 宁长青从袖口抽出一卷薄纸,轻轻抖开。 画上的人,风姿绰约,翩翩而立,妍丽的眉眼带着几分冷漠,几分凛冽,独一无二的桃花眼……灼灼其华。 “这?”留异惊诧地看着画中容貌绝色的男子,忍不住多看了宁长青几眼。 “他的画,我有,这是我让画师照着临摹的,已经画了几百张,择日便会贴满大江南北……若有线索,赏银千两,加官进爵。我要这天下人,都帮我寻他!” “你疯了!怎么这么执迷不悟!” 宁长青捏着画,一言不发地看着留异。 他的眼神透着彻骨的悸痛。 那么的无望。 留异心里狠狠跳了几下。 口口声声说着“他没有死”,事实上,已经心如死灰了吗? “.…..随你吧,汉中那边,本将自会知会皇上和太傅大人。” 宁长青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下一场战役,留将军做好准备了吗?” “本将随后都可以,只是你的伤?”留异蹙眉。 “上次蜀州一战,我们占据了优势,只怕多拖上一天,优势便去掉一分。”宁长青把画纸小心翼翼卷好,指尖轻轻地滑过画中人的面庞,毫不顾忌留异的目光,“我要一鼓作气……杀了该杀的人!” 你说过,我打下的城池,半数都要给你。 若是我全给你,你回来吗? 若是我把陈霸先,把齐清的头挂在汉中的城门上……你……回来吗?
第79章 此情,无关风月(8) 这是一处僻静的院落,坐落在小巷的深处,青瓦白墙,暗红色的大门开在南侧,右边十米处是一所淡青的小门。 一道赤色的身影出现在巷中,他头上罩着斗笠,暗色的纱垂下来遮住了面容,顺着巷子的阴影,很快便走到了院落门口。 他刚刚走近,院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阁主,您来了。”门后的人迎了男子进来,左右看了眼,关上了门。 “客人到了吗?”赤色衣服的男子低声问,随手取下头上的斗笠。 “三天前和我们的人会了面,前儿个刚到,身上有些伤,一直在用药。” “伤?!”男子面色一变,“严重吗?” “回阁主,腹部两处剑伤,有一处尤为严重,若是角度再偏上一分怕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染了风寒,拖了几天了还不见好。” 下人还未说完,赤衣的男子便脚步匆匆地朝院内走去。 屋里点着淡香,有静心凝神的效果,窗户半开着,窗台沿上摆着一盆兰花,绿油油的充满生机。 桌上放着壶清茶,两盘糕点,桌旁是把沉香木的太师椅,一个白衣的男子靠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面色苍白,不时咳嗽两声。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他眯着眼,轻声道。 门轻轻开了,赤衣的男子闪身进来,又仔细地关了门,上前一步把窗户掩了掩。 “主上,您风寒未愈,不可吹风。” 赤衣男子说完这话,便站在一边,梗着脖子。 “坐下吃茶。”白衣的男子点了点桌面。 赤衣的男子坐下来了,却仍是梗着脖子不说话,也不喝茶吃糕点。 “朱雀,你……在和我闹脾气?”白衣的男子轻说了句话,便又掩唇咳嗽起来。 朱雀面色微变,忙站起身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过披风,盖在江季麟肩上:“主上!” 他面上有些怒色,又有些忧色:“您没有说过,会受这样重的伤!属下若是知道……绝不会同意您这样做的!” “你胆子倒了大了不少。”江季麟淡淡说了一句,端起茶展轻啜了一口。 “主上!”朱雀长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属下今日就算是死在主上手上,也要把这件事情弄得一清二楚,属下不明白,主上究竟为何,要把自己置于那般危险之境!” 他知道主上自有打算,也知道蜀州一事和主上脱不了干系,但他不明白,假戏,怎么就做成了真戏! “属下此时才知,当时情况是多么凶险!主上,这样失之毫厘便会有性命之忧的事,您为何不给属下说一声?!” “我现在不是没事么?” 江季麟侧眸,神色不咸不淡。 朱雀面色悸红,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梗着脖子。 “有些事情,要想惟妙惟肖,自然要假戏真做,受些小伤,可以换来很多东西,也可以让我看清很多东西。”江季麟摸着茶盏,眼眸微眯,“我想要的消息,很快便能到了。” “什么东西,值得主上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江季麟微微勾唇,眼神有些缥缈。 “.….值得。” 换来那个人的死心塌地,换来那个人的一世不忘,换来那个人整个身心……彻底的折服。 只有确定,那个人的身心牢牢被自己握在手中,一辈子想忘也不能忘,只有确定,那个人会把他深深地刻在骨子里,一生一世剜都剜不掉—— 他才敢,放心地去……爱啊…… “属下自知没有资格过问主上的私事,也自知主上做事周密滴水不漏不需要属下过多布置,但是属下恳请,主上能以自己的身子骨为重!属下出身贫贱,是主上救了属下这条命,无论主上要属下做什么,属下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以......求主上不要一声不响自个儿担着。” 朱雀长跪在地上,面色倔强,不避不闪地和江季麟对视着。 他甚少有这样的时候。 江季麟颇为惊异:“不过是受些伤而已,不当得大事,你们怎得一个个都是这般模样?” 留异知道自己真的受了伤后也是一封加急信寄过来,字里行间满是不赞同。 江季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从十五岁接过家族时,便一直在受伤,刺杀也有,带兵打仗亦有,那些伤致命的不在少数,若不是靠着一车车名贵的药材养了这么多年,身子早就废了。
这次的伤对江季麟来说,不过是几个月的皮肉之痛而已。 “我算的很清楚,那剑刺不到我的要害。”他颇为好笑地看着朱雀,“你们这是在操心什么。” “主上总是说‘算’这个字,属下知道主上运筹帷幄难有败数,可这世事多变,不是全靠算这个字,更何况,主上自己的生命,不该放在一个充满了未知的算计中!”朱雀急的满脸通红,“属下以前敬佩极了主上的神机妙算,今日才知道……才知道……” “才知道什么?”江季麟眯起眼来,却并未生气。 “……才知道主上是多么伤人!这样的事,说也不说一声一个人全做了,叫属下连承担后果的准备都没有,倘若真的有个差错,属下……属下……” 朱雀年纪不大,是江季麟五年前从旁人那里挖的墙角。 虽说是救了朱雀一命,但那挖墙脚的法子……并不太正当。 有些事情,除了江季麟自己,旁人没有知道的必要,更没有知道的可能。 江季麟第一次对眼前的人生出些愧疚来。 与此同时,他的心口涌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如果……朱雀和留异都这般…… 那宁长青……会怎么样? 他那时一心只想着,如何做才能叫宁长青对自己刻骨铭心,如今竟…… 惶恐起来? 这种怪异的感觉,是惶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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