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怀玉都要哭了,他想起那些院子里听到的枪声,绝望道:“我开不了枪的。”
第17章 场面诡异地停滞了几秒钟。 几秒以后,时季昌忽然毫无预兆地笑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这一块隔音好还是检测过为安全地带,时季昌笑的很大声,很放肆,笑得本来就惊恐的娄怀玉更加胆战心惊,到处乱看。 时季昌停地也快,只是脸上还带着笑,先和娄怀玉解释:“这里是城郊,这几天已经逐渐被我们渗透了,没有巡逻的,没事。” 接着又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时季昌花了半刻钟的时间,与娄怀玉细细解释了这次行动,一来为了叫娄怀玉熟悉一下路程,让他到时候真正的出逃不出什么差错,二来是给他赔罪,并不是出来了便不回去了。 娄怀玉听着脸上的表情好了一些,却又忽然觉得有些可惜,拖着尾音啊了一声。 “那现在又要回去了吗?”娄怀玉睁着眼睛问。 娄怀玉的眼睛很大,浑圆的杏仁眼,长了一圈乌黑卷翘的睫毛,问话的时候上下一眨,碰在一起,又离开,像时季昌小时候在西洋店铺里看过的那种女孩子喜欢玩的洋娃娃。 时季昌以往看娄怀玉冲自己笑,亦或是对着山口以及别的什么人撒娇的时候,他就经常会想,这双眼睛仿佛天生会发光,亮亮地叫人抵抗不了他的请求。 直到后来,娄怀玉生他的气,不再对他笑了,时季昌才知道,也不是的,这双眼睛也会没有光的,好像对他失望透顶,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一样。 在那几天,时季昌每每停下手里的工作,脑子里便全是这双眼睛,有时候匆匆想起,都会叫他的心脏被什么捏住了一般,忽然一紧。 他摸不清其中缘由,只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不行。 为了叫这双眼睛重新亮起来,时季昌找了很多方法,买了很多东西,翻过很多墙,但也好像都没有用。 但今天,娄怀玉的眼睛里好像又有一点光了。 时季昌说不出心里具体的感受,只是好像有压着胸口的东西被抬起了一般,叫他大大松了口气,说不出的畅快。 娄怀玉见他都不说话,还以为是真的,不免有些怨气:“那和我说一声就好了,何必跑这么远……” 娄怀玉低着头嘟哝,没注意到时季昌踏在雪上的细微声响。
下一刻,他的头顶便落下一小块压迫的热。 娄怀玉不高,又长得可爱,从小到大,有男男女女很多人摸过他的头,是他很熟悉的感觉。 但娄怀玉还是不大相信地,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 正看见时季昌侧过头去,他的手还落在娄怀玉的脑袋上,十分不熟练地机械地左右揉搓了一下。 时季昌的脸肉眼可见地带上了些局促,放下手的时候还假意咳嗽一声。 “堆雪人吧?”时季昌说。 娄怀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都出来了,”时季昌又咳了一声,始终没看娄怀玉,嘴里道,“不用这么快回去的,在这玩…一会儿好了。” 说到玩字,大概自己也觉得不合时宜地有些神奇,顿了一下。 平城的不安已经笼地好像人人笑也不敢了,小孩子被大人护在家里,恨不得足不出户,更没有人玩。 每日都有枪声,尖叫,求饶,每日都有人死。 娄怀玉看过去,时季昌身后是宽阔的河水,有月光照下来,波光粼粼,而两边是白的发亮的大片雪地,北方没有叶子熬得过冬天,统统落了,只留下弯曲密集的枝丫,与天上又圆又远的月光照应。整个画面也很美,也很冷清。 时季昌已经这么高大了,站在里面,居然也显得小。 而时季昌的眉间,还有一道新添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疤。 娄怀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记得时季昌和他说什么是国家,说国家很大很大,世界更大。 娄怀玉对大的认知很单一,只知道从小时候的南方到平城要很远,这就是大了,可时季昌说不是,说不止。 娄怀玉今天忽然好像理解了。 他理解了时季昌为什么会望着天空叹气,说世界很大的时候,为什么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悲伤。大概是觉得自己渺小。 而自己更小。 时季昌看他:“不想堆吗?” “不是,”娄怀玉摇头,他表达不出来自己的感觉,最后只说,“堆吧!” 于是人人自危的平城,终于有两个人在玩了。 这一次时季昌没有再堆错。 他先摞了一堆锥形的雪堆,又很轻松地捏了一颗浑圆的雪球。 倒是娄怀玉,不适应半夜活动,河边的雪又特别的潮,堆的雪人要比时季昌的小,动作也慢。 时季昌嘴里没说,行为上却好像小朋友一样在炫耀,做好一步就要走远了看看,或者发出一些类似于咳嗽或者赞许的声音。 娄怀玉觉得好笑,就真的笑了几声,轻轻地,偷偷地。 两人按部就班地堆好雪人,又往上加了些石块做饰品。 娄怀玉做了眼睛嘴巴,时季昌给他的大雪人安了一排纽扣。 “比在院子里做的好看。”时季昌看了一会儿说。 娄怀玉赞同他。 两人又看一会儿,时季昌主动说回去了。 娄怀玉喊他等一下。 夜越发深,月亮从天边升到头顶,倒越发地亮了。 娄怀玉捡了一根方才未用完的枝丫,在大雪人上写时季昌,小雪人上写娄怀玉。 写完最后一笔,就听见时季昌说:“你还记得。” 娄怀玉嗯了一声,玩笑道:“只会写这么几个字,当然要记得。” 这话似乎有些难接,时季昌沉默了几秒,才应他:“不会,学一学就会了,你挺聪明的。” 娄怀玉在心里想,可能没人还会教他了,但他嘴上没说,而是又伸手,在大雪人的两个眼睛中间,画了一条贯穿的横条。 时季昌一开始没理解这什么意思,下意识伸手往自己眉间摸了摸,摸到疤才反应过来。 娄怀玉已经把枝丫扔了,人站起来。 时季昌把手放下,也没解释这疤怎么来的,只说:“小伤,我都差点忘了。” 熟能生巧永远适用。 他们回去的速度要比出来时快得多,娄怀玉攀上墙面的动作一气呵成,跳到最后几个,娄怀玉甚至觉得自己不用时季昌的帮忙也能下去。 他这么想,到最后一面墙,就蹲在上面逞强,对时季昌小声说:“你不要接我,我自己跳跳看。” 时季昌明显露出不大信任的表情,但娄怀玉看起来跃跃欲试,自信满满,而他们已经在娄怀玉的小院落,相对安全,所以犹豫一番,就还是往后让了一步,空出足够落下一个娄怀玉的距离。 “你小心点。”时季昌开口说。 而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下的瞬间,就传来了一声陌生询问:“有人吗?” 询问声不大,甚至很轻很远,都不一定是在喊他们,但在这样静谧危险的夜里,已经足够叫人心惊。 娄怀玉被吓了一跳,身体抖了抖,人控制不住往前倾,手挥舞两下还是平衡不住,直直地跌下来。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尖叫,眼睛已经紧紧闭上了。 时季昌眼疾手快地往前跨了一步,但还是有些来不及,只将娄怀玉分担掉一些冲劲,撑住了他。 两人好险没跌倒地上,时季昌没收住力,两人都往墙上靠,娄怀玉被推着挺使劲地往墙上撞了一下,耐不住嘶出一声来。 站稳的一瞬间,时季昌就立刻就撤了力道,只是人没退开,反而把娄怀玉还往他自己身上拽了拽,想去看娄怀玉的背。 “没事吧?”时季昌挺着急地问。 娄怀玉终于闻清了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时季昌好像没有别的衣服,里面穿的还是娄怀玉买的那一件。 娄怀玉不是看出来的,是闻出来的。 因为有一天晚上睡觉,两个人先吹了灯,结果时季昌没注意,打翻了娄怀玉一盒傅粉,洒了他一身。 娄怀玉只好点了灯又起来,让时季昌脱了衣服抖,第二天还被杜鹃念了一顿。 衣服是抖干净了,就是味道抖不掉,凑近了闻,都是浓浓的脂粉味。 娄怀玉忍不住笑起来,没回答时季昌的问题,而是反问他:“外面没有人给你洗衣服吗?” 时季昌人明显僵了僵,大概自己也反应过来几乎是紧紧抱着娄怀玉,慌乱地放开人,小退了半步。 娄怀玉忽然觉得心情很好,他这一晚上心情都不错,但这一刻是这一晚上心情最好的时刻。 他还在笑,学时季昌的语气拍了拍后背,小声道:“小伤。” 娄怀玉自认为学得眉飞色舞,很有点好笑的,但迟迟没听到时季昌的笑声。 抬头去看,才发现时季昌发愣一样看着自己。 “怎么了?”娄怀玉便也收了笑。 没想到时季昌连这句话也没听到,仍旧发愣一样盯着娄怀玉。 娄怀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月色总归是月色,不是日光那样烈的,便也给人也遮羞的独特功能,叫娄怀玉又问了一遍:“你看我做什么?” 时季昌的嘴角抿了抿,他没说话,而是抬手,忽然往娄怀玉脸上戳了戳。 戳出很深的一个小坑。 时季昌说:“我以前就在想,你这么瘦,脸上的肉怎么会这么多,这么软。” 娄怀玉觉得他的脸慢慢烫起来。 时季昌已经退开了。 他不再盯着娄怀玉,而是避着他,不知在看什么,嘴里问:“真的不疼?” 娄怀玉说不疼,时季昌便点了点头,道:“刚刚那人应该不是叫你。” 他清清嗓子:“那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说罢,便轻轻一翻,很轻松地越过了墙面。
第18章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时季昌来了几日,也有几日没来。 他仍旧给娄怀玉带些小礼物,娄怀玉说了两次不用带了,时季昌还是要带,他就也不说了,一一收起来,和之前的小玩意一起藏在衣柜里。 平城不知何时悄悄入了春,已经不再那么冷,雪也慢慢化尽。 娄怀玉几次在等时季昌来的时候都在想,不知道他们堆的雪人有没有化完,还自己在要不要去看一眼间纠结了一番,最后又自己劝自己,一个雪人而已,不值得冒生命危险。 可总有东西值得。 时季昌来了几次,都没有和娄怀玉再提过帮忙的事。 但后院的风声娄怀玉也听得到一些的,连他也知道院子里的日本人越来越多,戒备越来越森严,渡边雄川快来了,说不定已经到了。 娄怀玉想到这里,就听到院子有很轻微的脚步声落下来。 隔了几秒,大门被轻轻敲了敲。 娄怀玉走出去开门,时季昌手里又拿了枝鲜红的腊梅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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