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淮祯本没有心存过多期待,但一想到这个人曾想用钟情蛊继续蒙骗自己以最卑微的姿态留在他身边,还要被文氏压一头,郁于后院做个上不了台面的男宠,楚韶就恶心得险些把吃进去的红豆糕吐出来。 他下床,走到桌边给司云倒了杯温茶,淡声道,“他数次以死相救,我信他对我有几分真情,但这几分真情并不妨碍他日后在后宫养三千佳丽,他身居帝王之位,为了平衡前朝势力,免不了要往后宫塞几个贵族子女,文容语不会是最后一个的。” 司云愤愤不平地拍了拍桌子:“那公子岂不是又要受在南宫那样的委屈?我若是公子,绝不会再回这样的牢笼!” “哪怕我在他面前坠崖死过一回,他都能在北游把我找到,他以天下为笼,我如何能逃得过?”楚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竟还是他喜爱的碧螺春,略有深意地道,“既来之则安之,他既这么想把我留在身边,那我便留下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谁折磨谁,还不一定呢。” 北游发生的一切,司云都听慕容说过大概,他能明白公子回宫是无奈之举,便剖心表忠诚:“无论公子做什么决定,司云都无条件追随,公子能把我留在栖梧宫吗?” 就像从前在南宫时,主仆二人相依相伴,万一再有一杯毒药送到楚韶面前,司云还愿意替他挡下。 楚韶含着笑意看着司云,“我倒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慕容能肯?” 司云脸颊忽而蹿起几抹红晕,“他有什么不肯的!我本就是公子的人,只是在他家中借住了两个月而已!” 楚韶轻笑出声,也不揭穿司云,“那你便时常入宫来陪陪我。” 门口的小丫鬟这时进来禀道:“君后,香岫姑姑来了。” 楚韶:“香岫?” 司云知些内情,咽下一口茶水道,“香岫是新帝登基后指给文氏的大丫鬟。” 楚韶有点印象,难道刚刚当着众臣之面把文氏押走的就是这个丫鬟? “请她进来吧。” 司云本是同楚韶一道坐着,如今有外人来,便很知礼数地站在楚韶身边。 香岫踩着碎步进殿,身后带着六位丫鬟六位太监,各人手中都捧着金银宝器,名贵衣料,一眼望去一片正红喜气。 “奴婢香岫,给君后殿下请安。” 香岫行了个大礼,楚韶一时弄不清她的意图,只叫她起身。 香岫这才抬起头来,是个长相端庄体型相较于其他宫女魁梧些的小姑娘。 “奴婢奉君上之命,来栖梧宫伺候君后殿下。” 楚韶把玩着透出茶香的琥珀杯问,“你原先是在文氏身边伺候的?” “正是,文妃移居冷意阁后,君上便派奴婢看守她,防止她做出出格之事。” “看守?”这个词用得微妙。 “文妃曾戕害过君后殿下,按罪当诛,因顾念文氏祖上曾出过名臣,君上才饶她一命,给了个虚位名分,安置在冷宫中,自君上登基起,她便一直被幽禁在冷意阁,君上更是从未碰过文氏。” “......”这倒是楚韶没料到的,他原以为淮祯对这个文小姐多少有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没想到竟然绝情至此。 “那你今日来是?”
“虽有君上之命,香岫自己也想留在君后身边。”香岫抬眼,与楚韶道,“奴婢从前是在玉妃娘娘身边伺候的。” 楚韶微微一愣,她竟是淮祯母妃身边的丫鬟。 “奴婢忠于玉妃,忠于君上,自然也忠于君上真正心爱之人。” 楚韶看她眸中溢满真诚,不忍驳斥人家一片赤诚心意,便道,“既是他的命令,你也不好违拗的,留下来吧。” “多谢君后!” 香岫满脸是笑,转身指着身后的重礼道:“六日后便是新帝大婚之日,这是一早就为殿下赶制好的华服,用的是上好的云锦,殿下先试试合不合身。” 两个月前,楚韶刚试过北游的华服,两个月后,他又被逼着试中溱的华服。 楚韶摇摇手道:“这衣服既是按着我的身量裁制的,应当不会有差错的,我就不试了。” 华服穿起来麻烦,脱起来也麻烦,有这功夫,不如拿来睡觉! 香岫为难不已:“可这不仅是大婚的喜服,也是封后的华服,不能有一丝差错啊!” 楚轻煦打了个哈欠,敷衍极了:“我不是第一次被封后,更不是第一次成婚,告诉你们君上,随他便吧,我只能保证不逃婚,其他一概不想多管。” 作者有话说: 韶儿:没有凡尔赛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
第73章 第三次大婚(二) “他真这么说!?”淮祯险些被茶水呛了一口。 温砚忙帮他拍背,顺口安慰:“好在君后殿下是想通了,他不也说了,不会逃婚吗?” “他那是逃不了。”淮九顾略有些失落,停下批奏折的手,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若是有机会逃,他能不逃?你不知道他有多倔,朕若不是手握重权,能勉强掐住他的软肋,他宁愿死都不肯向朕服软,朕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温砚给他重新斟了盏茶,笑着宽慰:“所谓日久见人心,只要君后留在陛下身边,总有一日会看清陛下对他的赤诚心意,陛下且放宽心,眼下先把婚事办好才要紧。” 淮祯又压了一口茶水,才开口叮嘱殿内站着的香岫:“君后受不得累,除了成亲当日必要的礼节外,其余琐事,你且看着拿主意,这大婚自然要办得声势浩大,与民同乐,但千万不可让他劳心费神,朕怕君后一个不耐烦,就不成婚了!朕千里迢迢把人哄回来,可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掉链子,你明白其中的轻重吧?” 香岫见君上这副小心翼翼讨好楚韶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垂眸俯首:“君上放心,奴婢一定竭尽所能,力保此次大婚顺利。” 淮祯抬手免她俗礼,“你办事朕放心,快回去伺候他用膳吧,今日御膳房做了一道人参炖鱼,你得让他多喝几碗,再同他说一声,稍晚朕去看他。” 香岫笑着应下,这便退出了兴政殿。 她出殿时,正遇上文太傅,香岫垂眸绕过,往栖梧宫而去。 文腾的视线追着她的身影,便是这个丫鬟,在淮祯不在京中时,代行皇命,将文容语困在冷宫,重则掌嘴,轻则断食。 太傅嫡女,新朝贵妃,旁人看以为是天大的荣华富贵,实则被困在冷宫,被丫鬟骑在头上打压。 文腾如何能忍?早知封妃后是这等凄惨境地,他就该在当日大婚时就力保女儿成为王府正妻,那么至少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 可惜瑞王毁他文家前程,现而今整个中溱都知,新帝的正妻是位男后。 他总要替女儿讨点尊严与公道的。 兴政殿内,文腾跪在地上,抬眼望着夕阳日光下的皇帝。 “圣上若不能解了小女的幽禁,那么楚韶大婚之日,整个京都都将知道,他是南岐遗臣。” 话落之后,兴政殿一时静得可怕。 —— 栖梧宫热闹不已,宫人前脚送来大婚要用的和璧隋珠,后脚又送来御寒的冬衣。 “天气渐渐冷起来,过几日怕是要下雪了,君上早早替殿下备好了冬衣。”香岫拿起一件黑金纱面白狐毛里的鹤氅,“白狐毛是最能御寒的,君上说殿下虽然在草原上也得了一件白狐斗篷,但草原上的做工可比不得中溱绣工的手艺。” 楚韶一阵无语,“你家君上什么时候才能不在这种小事上和人家攀比?” 香岫笑着答非所问,“君上是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物件都拿来给殿下用。” 说来这是楚韶第一次在溱京过冬,一时也拿不准会冷到什么地步,这些狐裘鹤氅便都收在了宫中。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御厨送来一道又一道飘着热乎香气的菜肴,其中有一半的菜式是药膳,摆了满满一桌。 司云傍晚时回了慕容的府邸,这一桌菜便只有楚韶一人吃。 香岫特意拿了玉碗盛了正中间一道人参炖黑鱼,楚韶尝了一口,鱼汤鲜嫩滑口,又透着股正正好的药香。
他原以为这里头放的是寻常药材,一碗下肚,忽感身上燥热,走到镜子前一照,两颊晕得红润饱满,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这里面放了什么?”他指着鱼汤,问一旁的司膳官。 司膳官上前恭敬道:“禀殿下,是人参。” 楚韶心头咯噔一下,“该不会是...从北游带回来的那颗千年人参?” “正是那颗,御厨切了段根须入汤。” 楚轻煦:“.......”倏忽之间,鼻子里涌出一股热流。 “哎呀!君后你流鼻血了!”香岫慌忙拿了手帕,惊呼:“快快!去请御医来。” 栖梧宫请御医的事儿一下就传到了淮祯耳中,他扔下朝政疾步赶来时,御医正提了药箱准备离开,被皇帝抓个正着。 “参见君上!” 淮祯眼睛盯着寝殿内的暖黄灯光,急声询问:“君后如何了?!” “君上放心,没有大碍,只是那千年人参太补了,殿下如今的身体只能温补,不能大补。” 淮祯抚额,慕容给的药膳方子写了人参炖鱼,默认用的是温和的百年人参,淮祯却特意嘱咐御厨,用那根人一般高的千年人参入汤! 他放走了太医,径自走入寝殿,殿门未关,一推就进去了。 只见楚韶坐在床上,捂着一窝大红缠金丝的软被,他的脸颊被千年人参一个大补补成了红扑扑,暖黄的灯光下再看不出一丝病色,好好一副灯下美人图,偏偏鼻子里还堵着一方蚕丝细帕。 香岫主动退出了寝殿,还把殿门给掩上了。 淮九顾屁股刚挨到床沿,楚韶一脚从被子里踢出,把他踹下了床,“没让你上床。” 淮祯踉跄着险些摔一屁股,只好站在床边,看楚韶这幅模样,又想笑又觉得可怜兮兮。 楚韶自己也觉得这事儿好气又好笑,他沉着脸,咬牙切齿,“我现在恨不得把那一整根千年人参都塞进你嘴里,让你咽下去!” “朕错了,朕只想着那是大补的。”淮祯耷拉着脑袋,立在床边,一副虚心受训的模样,像只犯了错乖乖认怂的小牛。 楚韶知他此番是好心,看他认怂,并不苛责,也怕自己一动怒又开始流鼻血,只好轻轻饶过,“罢了,你也是无心之失,回你的寝宫去吧!” “这里不就是朕的寝宫?” 楚轻煦见他又开始得寸进尺,干脆抛下软被,就要下床:“既是你的寝宫,那我离开就是!” “哎!!小韶!”淮祯忙把他按回床上,夜里风冷,他哪舍得让楚韶再出去吹风。 “你不愿让朕侍寝就算了!”淮九顾一脸不情不愿,“那朕走?” 楚轻煦裹好软被,一脸冷漠:“快走。” 香岫原以为今日圣上就留在栖梧宫,不想没过多久,君上就耷拉着脑袋出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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