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楚韶的话外之意是,宋皓到底有没有科举舞弊的事实——他要楚明姿一句实话。 楚明姿坚定地摇头,“我愿以性命担保,宋皓绝对没有舞弊,当日他在随州时,爹爹就看过他的文章,曾夸他有八斗之才,他进大牢前,还抓着我的手说他是冤枉的,我信他。” 既有楚家父女作保,楚韶暂时愿意相信宋皓是清白的。 “你先别急,我去问问淮祯,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安抚下楚明姿,单手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药,仰头饮尽后,便要去合阳殿,香岫忙拿了鹤氅追上去。 合阳殿离栖梧宫只有二十步距离,却是楚韶第一次主动来。 御书房外当差的侍卫见君后亲自过来,还抬头看了一眼天,怀疑今天的太阳怕不是打从西边出来的。 温砚也吓了一跳,忙迎了上去,他还以为昨夜那一吵后,帝后至少要再冷战一个月,没想到这回居然是君后先低头来服软。 “殿下怎么亲自来了?”以往楚韶要见淮祯,那都是淮祯亲自过去。 楚韶扫了一眼御书房敞开的殿门:“我听说科举出了舞弊案,你们陛下可有定论了?” 温砚了然,原是为了新科状元来的。 “舞弊一事还没有确切定论,陛下正与文太傅商议此事,要不奴才现在就进去禀报陛下一声?” “不必,在外等等也无妨。” 御书房的殿门没关,里头的声音自然都飘进了楚韶的耳朵里。 只听文腾谏言说:“前十甲的书生联名举报宋皓进贡院前有偷买试题的嫌疑,当日的考官也留意到宋皓在考场行迹可疑!” 淮祯沉声反问:“宋皓进京前穷书生一个,哪来的银钱去买试题?” “宋皓进京前曾在随州楚家待过一月有余,楚家家境殷实,又世代为官,宋皓与楚明姿更是早早暗通款曲,难保楚家不会为了招进他这个女婿,动用人脉和银钱,给宋皓的仕途铺路啊!为公平起见,还请陛下将随州楚家一干人等一并下狱!” 文腾步步紧逼:“就连君后,也要一并调查才是!” 淮祯的眼神变了变,此事明着是追查科举舞弊,实则还是冲着楚轻煦来的。 他以退为进:“如今只有联名上书,众口铄金却无真凭实据,宋皓有无舞弊事实还没有定论,太傅这么急着要拖楚家下水,不免让朕怀疑你有私心。” “微臣一片丹心向中溱,绝不会做出一点戕害国体的事。”文腾表完忠心,又转了个话锋,“倒是楚君后有祸国之嫌。” 饶是看出淮祯已有愠怒,文腾依然紧咬不放,“楚韶到底是哪个地界的楚家人,陛下比老臣更清楚!这宋皓是岐州唯一一个参加秋闱的举人,可算是岐州独苗啊,看他平平无奇,也不曾在岐州混出名声来,怎么到了科举上就能一鸣惊人?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微臣还听说宋皓的卷子是楚君后亲自从废卷中选出来的,他这状元的名次也是君后亲口定调,君后若是存了私心,宋皓岂非德不配位?” “自古状元都是朝廷着重提拔的重臣,君后是不是想借着宋皓这个假状元渗透尚书台,掌控朝纲呢?若是纵容此等行径,姑息养奸,日后我中溱的朝野岂不是要被一群南岐旧臣把持?!个中轻重,万望陛下三思!” 这番话实在诛心,自古帝王就没有不多疑的,此事看似与楚韶无关,但被文腾一番推论后,楚韶已然是被推进了风暴眼。 若是淮祯起疑,也无可厚非,因为宋皓这个人的身份确实极度敏感。 暂且不论他与随州楚家的种种渊源,光是楚轻煦亲手定调一个南岐旧人为状元这件事,就足够淮九顾犯一百次疑心病了。 楚韶对淮祯不抱有憧憬也没有期待,如果淮祯为了这件事把他弃了,于楚轻煦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殿内忽然想起一声闷响,把殿外众人都吓了一跳,楚韶猛然回神,就听淮九顾怒气腾腾地驳斥文腾: “当日是朕亲口邀君后一同审卷,他看的那份卷子是糊了姓名的誊录卷,连字迹都是誊录官统一摘抄的!你倒是告诉朕,君后如何能未卜先知,从几万份考卷中挑出一份岐州考卷?若按太傅你的意思,君后一早就知道那份卷子的考生姓甚名谁,那贡院的保密工作是如何做的?朕看与其追究君后,不如先把贡院泄密的那群人查个底朝天!” “陛下息怒!”文腾跪地讨饶,“微臣失言了,陛下息怒!!” “太傅文臣之首,舌灿莲花,还会失言吗?”淮祯冷笑道:“太傅心里在谋划什么,朕一清二楚,此事最后若查出和楚家没有丝毫关系,朕就治你欺君重罪,诛你文氏九族!滚出去!” 文腾不敢再多言,他退出御书房时,恰好撞上了门口的楚韶。 这还是一年前在岐州初识之后,第一次同楚轻煦打了个照面,文腾挺直了腰板,路过楚韶身边时,阴毒地刺了他一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陛下是堵不住悠悠之口的。” 楚韶冷冷瞥他一眼,文腾扬长而去。 踏进御书房时,地上那枚被摔断的砚台已经淌了一地墨水,形状颇为诡谲。 淮祯怒气未消,并未再传他人进殿,忽然有人挡住了他面前的光,便想发火,抬眼一看,那股火又转成了明亮的火种,将他身上蓄起的戾气却都屏退了。 “韶儿?你肯理我了?” “......”楚韶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这。 他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两声才说:“看来事情很棘手?” 淮祯已经走到楚韶面前,握住了楚韶在外头等候时被风打凉的手捂了捂。 “你都知道了?放心,天塌了朕给你顶着,何况那群文宫掀不了中溱的天。” 楚韶抬眸定睛看着淮祯,他左脸脸颊还带着红,隐隐约约透着指痕。 淮祯的双眸闪着明亮的光,至少在对着楚韶时,脸上不曾浮过一丝阴霾。 他像是没了脾气,明明刚刚还戾气腾腾,现在对楚韶却和煦如春风。 都说帝王阴晴不定,淮祯的“晴”全部给了楚轻煦一人。 很难让人相信,昨日楚韶还跟他大打出手,把他踹出寝殿,这两人本该闹一场天大的矛盾。 “这件事...你就一点不怀疑我?”楚韶忍不住问,“或许真是我徇私宋皓,想安个状元来乱政呢?” “小韶不会,朕相信你。”淮祯心道,就算你真地要乱政,我也认命。 楚韶眉心颤动,他越来越看不懂淮九顾了。 他的手心生凉,淮祯见一时半会捂不暖,便牵着楚韶的手钻进自己贴身的夹袄中。 楚韶的手心就贴在了淮九顾的腰窝上,淮祯身强体健,到了冬日里像个小暖炉一样暖烘烘,简直是小兔子冬眠的最佳暖窝。 楚韶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没多久,身上也跟着暖了回来。 其实手心已经没那么凉了,但楚轻煦并没有主动松手。 作者有话说: 追妻进度:40% 啾咕:朕似乎掌握了和好密码 朕(正)在撒娇
第88章 金玉其外(一) “奇怪了。”御书房外的侍卫甲嘀咕,“君后进去一盏茶的时间了,怎么还没有打起来?” 侍卫乙:“不仅没打起来,连吵架都没有!” “叽里咕噜什么呢?”温砚甩了拂尘上前低声警告道:“你们盼着君上和君后日日吵架不成?!专心当差!” 两个侍卫立时闭嘴,温砚心头实则也犯嘀咕呢,帝后今日真是一反常态了。 御书房内,淮祯让楚韶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则起身将科举舞弊的相关奏折都找出来,毫无保留地将前朝的动态展露在楚韶眼前。 “...所以这次的事情,在民间也闹得很大?”楚韶一边看奏折,一边问。 淮祯道:“民间有数百位书生联名上书,京中的四大书塾已经为了声援此事罢课了。” 他轻叹一声,“所以我不得不先把宋皓下狱,暂时给外界一个交代。” 京中四大书塾是中溱的顶级学府,两百年来不知培养了多少名臣阁老,四所学府在民间的威望和对朝野的震慑是连淮祯都要避其锋芒的。 楚韶点了点头,认可淮祯这般做法,他仔细看了指认宋皓舞弊的这份奏折,疑道: “尚书台说当日考试时考官就已经察觉宋皓有不规矩的行为,那为什么不直接揪出来?当日出榜时也没见这些文官有异议,偏等宋皓已经出尽风头名声大噪后再浩浩荡荡地捅出此事,他们这究竟是有意陷害还是故意设局?” 帝后都点过头的状元郎,忽然被所有人指认是舞弊得来的功名,这何止是宋皓一人的损失?这根本就是变相在打帝后的脸。 淮祯早就有所怀疑,“只是现在的证据模棱两可,还得等刑部审问后才能有定论。” “刑部能靠得住吗?”楚韶忧虑地问,“不会屈打成招吧?” 一提到刑部,淮祯就想起当日楚韶在刑部大牢受过的苦,他始终心中有愧。 “我派了屠危去刑部看着,量刑部侍郎也不敢阳奉阴违。” “但愿如此。”楚韶有些难以言喻的不安,他亲身经历过刑部的阴暗与可怕,依然心有余悸。 正因为他受过这等苦,所以推己及人,不愿意无辜者遭受屈辱与折磨并存的痛苦。 如今是淮祯执政,刑部就算依附太傅,也不敢太嚣张,就怕他们耍阴招,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那才棘手。 他牵住淮祯的手,叮嘱说:“得让屠危警醒一点,夜里也不能放松。” 淮祯拍了拍楚韶的手背,“放心吧,屠危在军营里也审过战俘,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这时,宁远邱在殿外求见。 “传他进来。” 楚韶想着把位置还给淮祯,淮祯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安心地坐着,自己则站在一旁研磨。 宁远邱进殿时,就见君后坐在了书房的主位上,而陛下却在一旁侍候笔墨。 “.........” 帝后颠倒这件事,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淮祯连礼都没让他行,只让他挑重点讲。 宁远邱便递上两份誊录卷,楚韶一看纸张和字迹,就觉出这卷子有些年头了。 “这两张卷子分别是天荣十年,十三年的状元试卷。” 淮渊在位时,年号天荣,也就是说,这两份卷子是先帝过目过的一甲考卷。 楚韶凝神逐字逐句精读过去,看完第一份卷子,只觉确实是行云流水言之有物的好文章。 但看第二份卷子时,则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回头看第一份卷子。 他恍然,这两份不同考生的答卷,虽然回答的是不同的问题,但不论是从文章架构,语句节奏,还是宏观论点,都如出一辙! “倒像是...同一个人写的?” 宁远邱简直要视楚韶为知己,“殿下也看出来了?这两份卷子,若不凑在一起看,谁都不会觉得有相似之处,但若放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依葫芦画瓢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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