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庶出!” 这一嗓子嚷出来,连楚禾都被震了三震。 她望着楚明依那张煞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或许上辈子她从未认真想过,楚明依那不可一世的骄傲其实来源于心中良久的自卑。 一时之间,四周静极了。 谁知外头忽地跑进来一个小小的影子,冲过来抱住楚禾: “阿姊!” 楚禾低头揽住楚兴的小脑袋,鼻尖一酸,抬头瞧见父亲沉着脸进来,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爹…” 直到父亲和弟弟来的时候,她方才对楚明依的那一点点的怜悯随之转瞬即逝。 无论怎样,上辈子是她楚明依为了争宠,主动向赫元祯谏言,让楚家军去戍守边境。 楚家军刚刚抵达北境,还来不及休整,便立刻陷入了与北方游牧蛮族的争斗当中。在那段时间,北境每一日都有带血的战报传来,请求玉京加派援军与物资,却全被执掌大权的丞相赵沛否决,最终导致楚家军血战致死。 虽说这件事楚明依并非主谋,但楚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原谅她。 楚泰宁生平最是疼爱楚禾,甚至比疼爱自己的两个儿子还要多几分。此时看见楚禾一张小脸哭得凄惨,连忙哄道: “阿禾乖,不哭了,有爹在。有爹在。” 楚泰宁转眼瞧见楚明依,怒意再也掩饰不住: “是谁带二姑娘去上元佳宴的?” 楚明依身后的一个侍女哆嗦着跪在地上: “…回禀侯爷,是奴婢偷偷带着二小姐去的…” 楚泰宁大手一挥,干脆利落道: “这样不懂规矩的人怎么留在后院?给我扔到前院去做苦役!” 他一吩咐下去,那侍女立时便被几个强壮的家丁拖了下去,哭喊了一路。 楚泰宁看了楚明依一眼,眼里写满了厌恶: “带二姑娘下去跪祠堂,不到晚上不许起来。” 上辈子,楚禾见楚明依可怜,以为她真是无心之失,于是在事后也不忍心责怪她。重来一次,她看清了楚明依的真面目,便冷眼看着她被杜姨娘硬生生带走了。 楚泰宁转身坐在傅锦兰旁边,沉吟片刻便开口道: “阿禾,圣上方才下了诏书,赐婚你与东尧王,即日启程。” 楚禾低下头来,轻声道: “如今嫁去东尧,是最好的路了,阿禾明白。” 楚泰宁见她一副懂事的模样,眼里顿时浮起一层疼惜,摇着头重重叹了一声。一旁的傅锦兰闻言却坐不住了,她眼眶含着泪,绝望地开口喊道: “楚泰宁!东尧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东尧王又是怎样残暴的一个人!我的女儿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么?” 楚泰宁努力劝慰道: “东尧虽然尚未一统,却也算井井有条,并未有你想的那般不堪。东尧王乃是一方之主,杀伐决断些也是应当的…” 他停了一阵儿,眼中忽地浮起一抹悲凉。 “就如今这样的情况,就算阿禾嫁进皇宫里,也免不了遭受冷落。若是如此,还不如干脆利落地嫁去东尧的好,也少受人折辱…” 楚禾看见父亲这样的眼神,心里针扎一般的疼。楚家三代肱骨之臣,从惠帝变法时起便成为纯粹的帝党纯臣,对赫家忠心不二。 可就是这样的老臣,竟然到了晚年还要遭受新帝这样的羞辱,实在令人心寒。 楚禾慢慢蹲在母亲身边,轻声道: “爹,娘,我愿意嫁去东尧。” 傅锦兰失声道: “阿禾,你疯了么?娘听说…那东尧王杀人不眨眼,平日最是暴戾恣睢…你就这么嫁过去了,父兄都不在身边,若是他欺负你,也没人能护得了你…” 楚禾低下头来,抿着嘴唇道: “娘,若是我进了宫,怕是你们更护不了我。” 傅锦兰一下子呆住,一时竟无言以对。 楚兴懵懵懂懂地听着大人的对话,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忽地严肃起来: “姊姊不要怕,等楚兴长大,便去东尧把姊姊接回家…” 楚禾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再抬起头来望着父亲时,眼中坚定了许多: “父亲,倘若我遵照旨意嫁去东尧,楚家便不用背上抗旨的罪名,永不会落人口实。” 楚泰宁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想的这么长远。 正如她所说的,这件事是圣心独断,除非拿捏着先皇遗诏死谏,否则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扭转圣意。 可若是楚禾真的遵照圣旨嫁去东尧,那么楚家在世人眼中就是被新帝辱没的忠良之家,永远都是皇族亏欠楚家,而非楚家刻意刁难。 他的这个小丫头,是在用自己,换取楚家的安稳。 楚泰宁眼前不禁有些潮湿,正准备开口,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侯爷,夫人,不好了,大少爷回来知道了消息,非要给二姑娘用家法,杜姨娘头都磕出血了!” 一家人这才火急火燎地往祠堂的方向赶,还没走到院中,楚泰宁便疾呼道: “楚贞!不可鲁莽!” 楚贞见他们过来,怒而将手中足有半人长的马鞭狠狠摔在地上,吓得一旁的楚明依连连往后缩。 他看着楚禾,满脸痛惜道: “爹爹,陛下此番悔婚,究竟要置妹妹于何地!” 楚泰宁闭了闭眼睛道: “陛下已经下旨,将阿禾指给了东尧王,即日完婚。” 楚贞霎时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什么?我听闻东尧王方才重伤昏迷,尚且不知安危与否。陛下此时赐婚,难不成…是想要我妹妹去冲喜么?” 他话音刚落,侍女们便传来一声惊呼,傅锦兰昏过去了。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凉茶,好容易才将人唤醒过来。 傅锦兰一睁眼便哭,抓着楚禾的手道: “我苦命的孩子啊…” 楚禾不知作何安慰,只能蹲在地上默默不语。 她当然知道赫绍煊此时正处于重伤昏迷之中,甚至有许多人都觉得他挺不过来了。可是经此一战,他将会彻底收复东尧北部叛乱十余年的乱军,巩固东尧。 若是她此时嫁过去悉心照料他,或许将来赫绍煊能看在她的面子上,在攻入玉京时保全楚家。 院子里正乱成一团,外头忽然又来了通传: “禀侯爷,宫里的段弼大人来了,说是要接大小姐入宫一趟,轿子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楚禾有些疑惑。 段弼是赫元祯贴身侍奉的大太监,平日只尊他一个人的命令。 这个时候,赫元祯为何会派人来接她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画外音:还能为啥?舔狗追妻呗 赫元祯:你可闭上嘴做个人吧蟹蟹
第5章 == 楚禾方才走出府门,一个穿着赤红内侍官服的人小跑着上了台阶,正是赫元祯身边最亲信的宠臣段弼。 段弼借着比她矮两级石阶的地方停住,满脸堆笑道: “楚大小姐可算来了,陛下在噙玉楼暖阁里头,早早便备着上好的春茶等着您呢!” 楚禾有些疑惑。段弼是赫元祯身边的大宦臣,因为极善揣摩赫元祯的脾性,十分受宠。他向来都颇有架子,甚至连玉京职级低些的官员见了他都毕恭毕敬地,今日如何偏偏上赶着跑到楚府迎接她? 想起上辈子她为了救敛秋和立夏出苦役所,还专门跪到宣和殿去求赫绍煊,就是被段弼挡回来的。 如今看到他这一副谄媚面孔,楚禾不咸不淡道: “劳烦段内侍亲自来接我。只是不知道陛下召我进宫所谓何事?” 段弼倒也极有耐心,轻声细语地与她道: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怕是得大小姐亲自见了陛下才知道。” 段弼一向在性情古怪的赫元祯身边游刃有余,自有城府在。见他嘴巴严实,楚禾自认问不出什么东西,便也没再搭理他,径自上了轿辇。 一路上,她垂着头回忆着前世的记忆。 此时的大尧应该还处于十分平和的时期。除却一直困扰南尧诸侯的海盗之乱,再加上还尚未一统的东尧之外,一切都还在天子掌控范围之内。 方才听哥哥楚贞提起,楚禾才想起来,如今的赫绍煊,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战,正处于重伤昏迷之中,生死未卜。 想到这儿,楚禾的马车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想来是马匹受了惊所致。 她稍稍掀起帘布衣角,恰巧看见一队兵士骑着战马呼啸而过,扬起一阵尘土。 尘土散去之后,她看见那为首的战旗上,赫然绘着东尧的紫龙图腾。 楚禾一时间有些愣神。难道上辈子,东尧也派了人来么? == 到了皇宫以后,段弼果然将她引到噙玉楼当中。 狭长洁白的大理石桌案上摆着两盏墨绿色的青茶,尚且还冒着热气,却并不见赫元祯本人。 她轻轻摘去面纱,细细平稳了气息。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重来一次究竟该如何面对他,可是临到关头心里却没那么怕了。左不过赫元祯没有前世的记忆,自己对他而言也只是一个被休弃的未婚妻子,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楚禾微微颌首,心里倒有些笑话自己太过紧张了。 上一世的赫元祯,只不过是选择了他喜欢的,也并未亏欠过他太多。而最后与她不欢而散的夜晚,大约也只是他作为君王,不能容忍他人掠夺自己的附庸罢了。 想清楚了这些,楚禾不慌不忙地坐在蒲团上,微微转头望向一旁的赤金琉璃香炉。 想来是为了不扰乱这清淡的茶香,香炉里的熏香也特地换上檀香,没有用皇宫里最常见的甜香。 楚禾正望着那樽香炉出神,却蓦地发觉屏风后面立着一个身穿白金华服的身影。 她脑中一空,转过身去跪伏于地,轻声道: “臣女参见天子。” 见那人良久没答话,楚禾便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四周静极了,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赫元祯终于迈着步子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楚禾看见他那双白金龙靴一步步走近,最终停在她不远的地方。 “平身。” 楚禾依着规矩,有条不紊地答道: “多谢陛下。” 而后才抬起头来,却忽地瞧见一只手横在她面前,像是要扶她起来。 楚禾心中突突一跳,忍不住抬头看了赫元祯一眼,却瞧见他眸中缓缓流淌过一抹温柔,心跳忍不住漏了半拍。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能直视君王,便立刻又低下了头,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恭顺地立在原地,没有作声。 赫元祯见她起来,手讪讪缩了回去,重新背到身后。 他似乎也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指了指桌上的青茶道:
“这是南尧新贡来的春茶,是岐山四寨头一尖,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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