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脱口而出: “是雨酿春么?” 楚禾刚一说出口便有些后悔。因为母亲是南尧人,所以她从小对岐山的雨酿春情有独钟。可是赫元祯又怎么会知道呢。 谁知,赫元祯却微微一笑,眼睫温柔垂下: “是。” 这下楚禾心中彻底有些错愕了。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赫元祯当众在上元佳宴退婚之后,便催促着礼部立刻着手修改给楚明依的封后大典了,却又哪里来的这一出? 除非… 楚禾试探着望向赫元祯: “陛下今日召臣女前来,所为的,就是赠这一壶春茶?” 赫元祯玉白的指尖方才捧起茶盏来,听到楚禾的话以后,在半空之中停滞了片刻,却又从容地将茶盏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 而后他的面容十分惬意地舒展开来,眉眼随同上扬的唇角一并微微扬起,眼下弯弯犹如新月。 他将一只手微微撑在案前,一双深邃的桃花眸望过来: “朕想,这南尧贡来的新茶虽好,可到底不如亲自采摘的茶叶味道来的纯粹。下个月朕打算南巡,你可愿随同一道前往江南?” 望着赫元祯那张全无私欲的面容,还如少年一般清澈纯粹,楚禾心中生出疑窦,却又不敢确认。 尽管她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赫元祯才会这样一反常态地温柔待她。可是望着这张一模一样的面容,她就忍不住想起前世的种种荒唐事。 楚禾低下头去,多了些冷淡疏离: “陛下该避嫌才是。” 赫元祯一滞,脸上柔情忽而敛去三分,换上一丝阴沉: “你不愿意?” 楚禾站起身来,朝他缓缓行了一礼,正色道: “陛下,臣女已是陛下休弃之人,实在难以随同圣驾。臣女如今已与东尧王定下婚约,于情于理,更不该与陛下同处一室。为免谏臣参奏,臣女暂且告退…” “慢着。” 不知何故,赫元祯的声音忽而变得冰冷。 他慢慢站起身来,踱到她面前不足半步的地方,俯身凑在她耳畔道: “若朕说,朕后悔了怎么办?” 楚禾微微抿唇,再退了半步,低头道: “陛下,天家和楚家的名声,还有楚禾的名声,实在经不起戏弄了。还请陛下切莫再说这样的话。” “你觉得朕在戏弄于你?是不是非得要朕将礼部大臣全都叫来,当面写下封后圣旨,你才肯信?” 楚禾衣袖当中的手攥紧了,她不知道重来一次赫元祯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要挽留她。明明发生的一切全都按照着上辈子的记忆,可为何只有赫元祯不一样? 她脑中正一片混乱,却被一声通传唤回神来。 “陛下,子兰将军在外请见。” 赫子兰是皇族宗亲,如今隶属东尧,听从赫绍煊帐下任职。 东尧战事如今陷入僵局,身为阵前大将的他离开战场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替重伤昏迷的赫绍煊迎亲。 显然,赫元祯也想到了他的来意,却并未吱声,一双眸子仍旧注视着楚禾。 楚禾默了片刻,再次朝他行礼道: “如今东尧战事吃紧,子兰将军远道而来,陛下还是该见见。臣女告退。” 或许是她的话提醒了赫元祯,这才没有再强留她。 从宫里出来以后,楚禾这才舒了口气。她并没有见到赫子兰,而是在外面看见了来自东尧的战马。 那些战马个个瘦骨嶙峋,有些身上甚至还带着刀剑伤痕,目光却依然锐利。 每逢有人走过来,它们都会打个响鼻警告自己的主人们。 而那些东尧士兵们,有几个却都已经靠着墙边打起了瞌睡,可见是没日没夜奔波至玉京的。 楚禾忽地想起了赫绍煊。上一世她虽未曾与赫绍煊有过太多纠葛,却始终都能听到四方传来关于他的故事。 比如他曾经以一人之力抵挡一百铁骑冲锋,刀斧几乎贴近他的腰际,也未曾伤到他分毫; 比如他曾无数次濒临绝境,却都率领着东尧将士们挺了过来; 比如他在巨鹿原那一役,是他伤势最重的一次,甚至比这一次昏迷的时日还久。 那些记忆太远了,故事的真假也无从考证。只是不可否认的是,在她与赫元祯楚明依在这皇宫之中因为恩怨痴缠的时候,赫绍煊在东尧拼了命地挣下盖世军功。这样的人,以一己之力守住了玉京的安宁。 楚禾略略停留了一阵,便默不作声地上路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在赫子兰入京之后的第四天,皇宫终于传下旨意。赵太后亲自择了良辰吉日,命楚禾与赫绍煊早日完婚。 消息一出,除了楚禾之外,其他人显然都高兴不起来。 楚禾出嫁得匆忙,除了傅锦兰从小为她攒下的嫁妆之外,其余的都是赶制的。 一边收拾着嫁妆,傅锦兰一边抹着眼泪,楚泰宁劝道: “好了,以后多得是机会省亲回家,你又何必这么伤心。若是阿禾进了宫,那不是更难见到么?” 傅锦兰一面抹着泪一面道: “那能一样么?她若是在玉京,我时常还能送些东西进去。可若是去了东尧,谁能照顾她?那东尧王如今还昏睡着,这分明是要我的女儿去冲喜么?!” 楚泰宁面色一变: “这话怎能乱说呢。” 楚禾见气氛有些紧张,便轻轻挽着母亲的手,小声安慰道: “娘,你放心。东尧王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也一定会好生待我。” 其实楚禾心中自己也不确定,只是为了安慰母亲,她不得不这样说。 她知道赫绍煊不久之后就会醒来,却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她。毕竟她是被天子休弃的女子,身上还背负着那“天命皇后”的预言。 一想到那个浑身毫无温度的人,楚禾还是不可避免地害怕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煊哥:小朋友们,感受到魔鬼的体温了嘛?你们的魔鬼,马上要来咯~ 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
第6章 == 即便楚禾心里头盼望着出嫁的日子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却到底还是等来了这天。 因为东境战事吃紧,赫子兰率领的迎亲队伍不能在玉京耽搁太久。于是在紧赶慢赶之下,楚禾的嫁妆终于在最后一天准备就绪。 东尧遥远,天还尚且蒙蒙亮时楚禾便已经起来,准备唤进侍女梳妆。 只是没想到,楚泰宁却是第一个来见她的人。 看样子,楚泰宁昨晚一夜没合眼,眼下发着乌青,比平日更显得憔悴了一分。 楚禾眼睛一酸,连忙让人沏茶进来,亲自为父亲奉上。 楚泰宁摆了摆手,退去左右,从衣襟里宝贝似地掏出一支仅有手掌长的骨笛递了过来: “阿禾,你母亲为你准备得很周全,我很放心。只是有一样她还尚未考虑得到,那就是东尧王如今尚未站稳脚跟,恐有变数。我有一个培植多年的影卫,武功高强。只要你吹响它,他就会出现。” 楚禾一怔,思绪不由地倒退,少年在月明星稀之下吹奏骨笛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那是魏葬啊,是陪她在深宫之中度过了六年的魏葬。 虽然魏葬经历了严苛的训练,绝不能轻易现身。可楚禾知道,他一直都在护着她,从始至终,不离不弃。 可是魏葬对她的忠诚,最终却害死了他。 想到这儿,楚禾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不知道东尧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赫绍煊将会如何待她。倘若又是一盘险棋,她又如何能拉着魏葬再次进入局中? 像他那般的少年,理应鲜衣怒马、仗剑走天涯,而不应该活在别人的故事之中,永远都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影子。 楚禾收回了手,坚定地朝父亲摇了摇头: “爹,我嫁给东尧王,便是将性命托付于他。这影卫,爹还是留在身边的好。” 她知道父亲仁慈,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还魏葬自由身。 楚泰宁见她态度坚决,倒也没有再坚持,反倒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时候,弟弟楚兴睡眼惺忪地跑进她的房中,拉着她的手不放: “姐...你要等着我长大了,去东尧接你。” 楚禾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小脸: “好,姐等着你。你日后要常常给姐写信,多讲一讲府中的事,让姐看看你的字迹有没有长进,好不好?” 楚兴用力点了点头,楚禾一颗心落了下来。 她走后,她需要府里有一双眼睛帮她盯着楚明依。大人们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她这个年方六岁的小弟,该是最佳人选。 == 不及辰时,楚禾便换上一身华服,让人簇拥着从楚府走了出来。 刚走出府,楚禾便看见一位公子昂首立在原地,一袭水蓝色武服上印着暗银纹,显然职衔不低。再加上他眉眼与赫绍煊有些许相似,楚禾便猜测这就是那位出身贵族的子兰将军。 果不其然,那年轻公子看见她出来,远远地便朝她一揖。 楚禾也依着规矩,朝那人福了福身。 身后的楚贞却皱着眉头道: “我听闻东尧王麾下名将众多,怎么就派这么个年轻的公子来迎亲?最近东尧不太平,若是出了差错怎么行?” 楚泰宁瞪了他一眼,楚贞才把话头压了下去,朝楚禾撇了撇嘴。 楚禾微微一笑: “哥哥切莫以貌取人,我听闻这位是子兰将军,哪怕是在东尧王帐下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话音刚落,赫子兰上前一步,朝楚泰宁拱手道: “子兰见过楚将军,楚夫人。我王上月不幸负伤,未能及时将养过来,便派我先行一步,迎王后东归。” 楚泰宁见赫子兰年纪虽轻却行事稳重,当即便放心了许多,回礼道: “老臣也格外牵挂东尧王的伤势,特地命人备了一车珍稀药材,望王上早日康复。” 赫子兰再行一礼表示感谢,随即向楚禾轻声道: “时辰不早,还请王后上车。” 楚禾微微颌首,临到车前,她却忽而转身朝父母亲的方向转身,深深一拜。 她看见楚明依出现在人群之中,唇边似是翘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在满目牵挂的亲人当中显得尤为扎眼。 楚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楚明依的笑便立刻僵在脸上,心虚地埋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楚禾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上辈子的事情再次发生。 == 因为拉着辎重,他们紧赶慢赶地也要行十多日才能抵达东尧。 这一日他们行至巨鹿原,楚禾挑起帘布往外瞧,只见道路两侧高耸入云的山脉遮天蔽日,唯余天光一线。 峡谷阴风徐徐,吹得楚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立夏翻出一件厚实的衣裳: “山里阴凉,小姐还是快披上衣服。” 楚禾摇了摇头,只将衣服搭在膝上,眼神落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蓝衣身影上,心思不由地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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