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好,他待我很好,他……” 祝苡苡早就想好的话卡在唇边,再不能多说一个字。 穆延呆呆着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渐渐失了往日的光彩。他薄削的双唇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上下唇来回碰了碰,可好几下,他却一字未言。 “他待你很好,是,比我更好对吗?” 他的声音颤颤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但更多的却是压抑与克制。 束缚着他双手的锁链轻轻抖动着,声音清脆却又带着几分哀凉。 “可是……可是我们……” 他想要说出他们的亲密,可似乎对比起那位孟大人而言,这份亲密,不值一提。 他没有什么比得过那位孟大人的地方。 他年纪小,心性不够成熟,保护不好她,甚至还害得她受了牵连,莫名其妙的就随他一道入了府衙大牢。 他确信他跟这桩案子没有半分联系,可只是他确信又有什么用,他没有证据。 但那位孟大人却不同,孟大人可以将她牢牢护佑着。 让她不必受他牵连,受他带来的灾厄。 他现在所有的东西,帮不到她半分。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说明,他确实不如孟大人。 苡苡都这样和他说话了,照理来讲,他应该坦然接受,最好,最好和她断的干干净净,让她不用再受他的牵连。 一想到这样的结局,穆延便觉得眼里酸涩,心里更是难受。 他舍不得,他一点都不想和她分开。与她遇见,是他这十九年来,最为开心的一件事情。他有时候甚至很庆幸,庆幸自己会选择从边境来到徽州府。 可为什么开心的时候就是这样短,他们还没有成亲呢,怎么就要分开…… 他能做什么吗,能做什么去改变吗? 不能,他做不了。 他甚至还关在这里,需要她来探望。 他是个无能的人,明明当初振振有词的说自己能够保护她,可现在却是这般。 思及此,穆延双眸越发暗淡。
第72章 然而祝苡苡却像是看不到这一切似的, 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她面色冷了几分,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拉远了与穆延的距离。 “穆延,我今天来看, 不仅只是担心你, 还有其他的意思……”在心中酝酿了千百回的话, 将将脱口而出,却显得万分艰难。 “你明白的, 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我二人, 不只是成婚,恐怕……”祝苡苡捏紧了垂放在身后的手,狠了狠心接着道,“我们,就这样罢了, 再无牵连, 再无纠葛……” “不要!” 这两个字, 穆延几乎是脱口而出。 桎梏着他双手的锁链剧烈的摇晃着,清脆的金属嗡鸣声, 在夜色的衬托下, 这声音, 又多了几份哀切。 穆延的反应,让祝苡苡微微一怔。 她凝望着穆延, 接下来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祝苡苡从未见过这样的穆延, 他双唇颤抖着, 一双眼里, 是清清亮亮的水色,那水色逐渐蔓延,沾湿了他纤长的睫毛。 他好似很委屈的模样,像是被人舍弃的幼犬。 带着伤痕的手背紧紧攥着,指尖用力抵着手心,他好像浑身都在颤抖,却又压抑克制着,隐而不发,只用那双将他情绪展露无遗的眼,静静望着她。 在他的眼里,她看到了他想要脱口而出的许多话,虽然静默无声,但他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四目相对,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一会儿过去,外头的引她进来的胥吏轻轻咳嗽了几声,站在牢房门边上,朝着祝苡苡的方向,小声说道:“夫人您紧着些时候,差不多就该出来了。” 僵持便在这刻被打破,穆延颓然的坐下。 他低垂着头,情绪藏在黑暗里,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祝苡苡抿了抿唇,“穆延,是我的不对,是我轻易放弃了你,你怪我罢,都是我的错……” 穆延只是静静坐着,没有什么反应。 祝苡苡心头越发酸涩,强压下呼之欲出的泪意,她也不由得低垂下头,“我会想办法帮你的,我……我和孟循,都会想办法帮你的,也算了结你我之间的过往。” 穆延肩头轻轻颤了一下,但除此之外,他依旧没有其他的反应,只盯着地上一处黑点,整个人,几乎是纹丝不动。 祝苡苡朝后退了一步,“我走了,以后,以后兴许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说罢,祝苡苡悄悄揉了揉眼,再不顾穆延反应,转身就要离开。 外头候着的胥吏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赶忙前来帮祝苡苡开门。 胥吏脸上挂着笑,小心翼翼的同她搭着话,“夫人可还有事,若没什么旁的事,我便带您出去了?” 原本胥吏也不打算多问这一句,实在是面前这位夫人,脸色瞧着实在吓人。双唇干涩发白不说,眼睛也有些肿,这才过去一盏茶的功夫,怎么人就成了这副模样? 祝苡苡随着他一道朝外走,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没事,我不要紧……” 胥吏啧了声,这哪里是不要紧,脸色这样白的厉害,再加上方才引她进来时走那条路有些不大好,他都生怕这位夫人撑不出府衙大牢。 回想起孟大人的交待,他心中不由得紧张了几分,接下来的一路,便牢牢将人看护着。 另一边,等祝苡苡说过那番话离去之后,始终低垂着头的穆延,才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清亮的眸子,越发深沉起来。 他得做些什么,得做些事情才行。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苡苡离开自己。 穆延所在的牢房阴暗昏黑,而靠着这间牢房墙的另一端,则是截然相反,一片灯火通明。 这间谈不上牢房的屋子里,孟循和费昇对坐着。 孟循坐在案桌前,手上的墨笔不停,一直在写些什么。而费昇,则是牢牢注视着,靠墙另一端那边的动静,借着器具,几乎将那边两人的话,都听了个清楚。 直到那边再没什么动静,他才收回注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循。 “孟大人倒是操心劳力,都这么晚了,还在撰写卷宗呢,这事也不着急,何不放到明日去做?” 孟循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似的,继续写着,直到最后一笔落下,他才缓缓将墨笔放在一边的笔搁上。 “今日事,今日毕,放到明日做什么,反正也有时间。” 费昇有些看不惯孟循这张淡然的脸,他双手交叉环与胸前,身子朝孟循的方向探了过去,“孟大人就当真不好奇,他们二人都说了什么?” “有费大人听着,我自然放心。” 闻言,费昇轻笑出声,“孟大人究竟是不在意,还是装着不在意呀?你这样费尽心思,安排那位祝小姐进府衙大牢,还让他们二人见面……有时候,我也真弄不懂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究竟是借着写案卷分散心情,还是当真着急处理公务,费昇想,孟循应是前者。 只是他太能装了,一般人丝毫看不透他心里想着什么,即便透着他这层面皮,怕是也猜不到多少。 他若不是多年练就的火眼金睛,怕是也看不情孟循的想法。 孟循神色依旧未有半分变化,他抬头看向费昇,“既然费大人都听清了他们二人说的什么,想来对案子有所裨益的,当也没有错漏,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费昇张口拦住了他,“等等,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孟循侧身看他,“若是有事,费大人不妨直说。” 费昇拿他有些没办法。 还嘴硬说并不在意那边的事,若换作平常,两人这样说话,他哪里是这样的脸色,又怎么会是这样的语气。分明在意的不能再在意,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费昇摇了摇头,索性不再想这事儿,将方才早就想开口问的话说了出来。 “按照驿站那边来信,至多再过三日,刑部的那位袁侍郎就会赶到徽州府城了,你确定在这之前,那位韩世子,能够比他先行一步?” 要是那位袁大人先来,又带着陛下旨意,想要取了穆延的性命,那简直轻而易举。 可事情要真到这一步,他们二人说不定也会落得个渎职的罪名,甚至依照这位袁大人做事的脾性,还得再给他们添几分欲加之罪。 费昇在答应要帮孟循时,便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后果。 最坏的,便是他们二人,被革职查办。 当然了,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坏的结果发生。 在刑部待了这么多年,他虽然比不上孟循那样网络的人脉,但凭着那些关系,护着自己,倒也不算太难的事儿。 他确实不怕那位袁侍郎,他所担心的是袁侍郎背后的薛京,以及薛京背后的张阁老。 若说原本因陈将军的案子,他与这两人,算是有些渊源,有些不对付。这次事情下来,那可就不只是不对付这么简单了,兴许,连维持表面客套都是难事一桩。 费昇心中计较着,心里的思绪更是百转千回。相较而言,孟循则显得冷静多了,他将卷宗整理好,又绕开桌案,走到费昇身边。 “费大人不必担心,韩世子会比袁大人到得更快。” “恩?” 孟循勾唇笑了笑,“至少三天这句,费大人说错了,依我看来,得五天。” “什么意思……”费昇突然生出些疑惑,当他还想继续询问时,门外匆匆来了人。 是这段时候一直跟在孟循身边的人,叫墨棋,孟循从京城带来的,身手虽然比不上墨石,但也相差不大,且为人要比墨石多了几分机灵变通,将他带在身边,应付着周围,也算是省了孟循些精力。 墨棋匆匆行至孟循身侧,附在他耳边小声低语。简单的几句话,却叫孟循陡然变了脸色。 还未等费昇再说些什么,他便一阵风似的离去了。 费昇可算是意外极了,看着孟循离去的背影连连摇头。 “从前倒是没见过孟大人这般模样……” 才这么一小会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脸色突然变得这般难看。 * 韩子章自从得知了徽州府发生的事之后,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誓要在十日之内赶到徽州府。 若是查探的那些消息,没有错漏的话,穆延可是他唯一的弟弟。 他只有一个姐姐,又早早就嫁入了东宫。母亲早逝,父亲虽说身子骨依旧健朗,可两人却也亲缘浅薄,几乎没什么话,能够说得上去。 韩子章身边的朋友也不多,除了一个冯缚,便再没有算得上亲近的人。他虽然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些,但对于这一个突然出现的弟弟,他心中是有几分好感的。 他不是没有见过穆延,两人甚至还交过手。穆延身手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好,虽然年纪有些轻,但性子他还是颇为欣赏的。 那日,他虽和穆延大打出手,但要说讨厌记恨,却也是一点都谈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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