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实在猜不透孟循有什么好瞒着她的,既然并非药石无灵,让她知晓自己的身子如何,又有何不可。 兴许在孟循眼中,她的话无足轻重,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究竟要如何,你才愿意告诉我……”她低声轻喃,又自嘲的笑了笑,“自从回了京城,我便再也没踏出这座宅院半步,成日拘束在这里,我晓得,日子是这样过的,我也没有半句怨言,可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你都不愿意告诉我,孟大人,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她胸中情绪纷涌,有疑惑,有无奈,更多的是气愤。她分明晓得此刻她该冷静些,好好与孟循说道,孟循总归是在意她的,不该丝毫不顾及她的意愿。可不知怎的,她就是很难冷静下来。 越是抑制,反倒越是冲动。 她朝后退了几步,又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圆凳,咚的一声,疼得她嘶了口气儿。 孟循赶忙弯腰上前,就在这样正要挨着她的时候,被她的手一把拂开。 她微微喘着气,“别碰我,我不要你关心……” 她双目微红,面上的情绪叫人一览无余,她很生气,压抑不住的生气。气息翻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祝苡苡晚食只随意的用了几口,又是久久坐着不过大声说了几句话,这会儿,就像是力气被人抽干了似的。从前,她也没有这样容易疲惫的时候,这几日她也未曾操劳,与理来说,不该是这样。 她单手撑着面前的螺钿雕花圆桌,手指用了几分力气,定定的看着面前孟循,一会儿过去,生出几分恍惚。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样多年,她少有力不从心,容易倦怠的时候。 除了许多年前…… 涣散的双目渐渐凝过神来,她眉头微蹙,站直了身子。 “我……我难道……”她声音很轻,原本垂落的手缓缓抬起,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仔细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前些时候,在徽州府衙大牢陡然晕倒,还有这一路上,孟循的处处小心。甚至这几个月来,孟循都未曾碰过她。依照她以前对孟循的了解,自己这副皮囊,他应该是喜欢的,且前段日子,他们几乎天天宿在一处。 那会儿,祝苡苡只觉得庆幸,庆幸孟循不碰她,也并未深想,如今看来,怕是孟循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似乎,她已有近两月没来月事了…… 原本只以为是路上奔波,水土不服,细细调理一段时候,应该就没有大碍,以至于祝苡苡并未在意此事,于她而言,不来月事反倒是轻松。 思虑良久,她低声轻喃,“有孩子了么……” 她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入了孟循耳中。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要两个月了,苡苡也并非第一次怀有身孕,她有所察觉,也是应当的。 原本还想再等些时候告诉她,现在怕是已经瞒不住了。 祝苡苡快步上前,倏地抓住孟循的手,“你早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是在什么时候?是不是……是不是还在徽州府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孟循合着眸子轻轻舒出一口气,随后微微晗首,“那时候时日尚浅,大夫也并未确认,真正确认的时候,是在那次路上马车受惊,我着人请了大夫替你请脉。” 祝苡苡望着孟循,眉目间越发迷茫。 这孩子是穆延的,孟循猜也猜得出来,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留着? 不仅留着,孟循还处处顾及着她,仔细着她的情绪,生怕她有一丝不妥。孟循的所作所为,倒像是,他的孩子似的。 一室静谧,良久之后,祝苡苡才牵着唇开口:“大人打算怎么做?”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没想到,苍天竟给她这样一个意外。 那段日子,她与穆延那般亲近,便是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身子。如今好了,报应不爽,一晌贪欢,种下了这般孽果。 祝苡苡抬手轻轻抚弄着小腹,只是因为月份尚浅,她根本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异样。 现下他们这般纠葛的关系,实在不宜留着这孩子。她已经和穆延了断了前缘,留着这样一丝瓜葛,又有何意义,反倒是徒增烦恼。 只是想到要断送这个孩子,祝苡苡心里还是挣扎犹豫。 她忍不住咬着下唇。 她的反应,一一落入了孟循的眼里。 只不过孟循以为,她的犹豫难受,是因为担心他容不下那个孩子。 好像在她心里,他从来都是那样冷血无情。 可比起那些,他更在意的是她的身体。只是他也有尊严,要在她面前认下他与旁人的孩子,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容易。 孟循低垂眉目,面色晦暗,“夜深了,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苡苡好好休息。” 撂下这句话,孟循转身离开。 槅扇门关上的动静轻巧地随风飘走,好一会儿过去,祝苡苡无力的坐在圆凳上。 她好想见穆延,好想告诉他,她现在的处境,好想问问他,她究竟该怎么做。 可是,她答应了孟循的条件,答应了做他的夫人,孟循也帮她,帮祝家度过了难关,她不该做那样背信弃义的人,况且现在,孟循也待她不薄。 只不过想了一会儿,她双眼就酸涩的厉害。 悠儿轻手轻脚的进来便瞧见这一幕。
祝苡苡坐在圆凳上,一张芙蓉脸对着烛光,眼睛通红,似乎还悬着泪。 悠儿心里一慌,赶紧上前,“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祝苡苡回过神来,随意揉了揉眼,“没事,我是被蜡烛熏着了眼,时候不早了,我想休息了。” 悠儿赶忙低声应下,动作轻柔的替她宽衣解带。
第82章 那日交谈之后, 孟循一连数日都未曾归家。他们共处一片屋檐之下,孟循的动向,即便她不刻意打听也很难做到充耳不闻。 尤其是伺候自己的两个丫鬟,像是孟循的说客一般, 时不时便从言语中透露几分他的消息。 她已经不是七年前的祝苡苡了, 那样年纪的小姑娘说的话, 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 不经意提起,她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 只是祝苡苡不晓得, 孟循究竟是刻意避着她,还是确实忙得抽不开身来回家。 但这些,都不是她所在意的事。 无甚所谓,便也不在意关系。 孟循倒是真如了那日晚上他所言,次日便让了之前替她看诊的那位大夫登门, 又替她请了一次脉。这次, 那大夫不再遮遮掩掩, 一边抚须一边向她侃侃而谈。 “夫人的身子,已经比前些时候好了不少, 只是还得注意些, 尽力多吃些东西, 我这便替夫人开几副安胎药。” 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祝苡苡微微一愣, “比前些时候好了不少……” 大夫一边挥墨,一边回答:“是啊, 孟大人给了之前替您看诊过大夫写的脉案, 相较之下, 确实好了不少,想来这段时候,夫人精神也好了不少。” 祝苡苡随意应了一声,凝望着院子一片花红柳绿,有些出神。 身子好了不少…… 也就是说,前些时候她身子是不好的。 也是了,前些时候她经历的事情,可算不上少。和穆延莫名被抓进府衙大牢,祝家的风波,穆延的身世…… 桩桩件件,都让她忧心忡忡,满心焦急,也正因如此,陡然在大牢晕倒,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是没有休息好,吃的少了些才会这样。却不想,还有另外一层这样的原因。 让丫鬟送走大夫,祝苡苡默默站了起来,抬手轻轻抚弄着自己小腹,神色添了几分怅然。 这个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她不该留着的,可从那日晚上到现在,她却始终狠不下心来。她甚至想着,孟循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对她,也没有做什么,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是默默忍下了这个孩子。 毕竟他没有在得知这事儿时,就送她一碗落胎药。 想的太多,祝苡苡突然觉得脑袋有些胀痛,索性也就不再去想,就这么睡了过去。 又过了几日,兴许是孟循也觉得她成日拘在院子里,看上去郁郁寡欢,人越发憔悴,竟主动让丫鬟与她说,让她出门去散散心。 悠儿笑容明媚,她站在祝苡苡身后,动作熟练地替她绾发。 “大人还说了夫人你想买什么就买些什么,不只是今日,之后想出去也可以的。” 这无疑是件令人开心的事,祝苡苡看着铜镜照着的自己,难得的勾起了唇角。 日上枝头,鸟雀呼晴,一改前几日阴阴沉沉的模样,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窗外微风拂过枝头,枝叶簌簌作响,屋内一室静谧,依稀能听见衣料窸窣的摩挲的声。 自打从徽州府过来京城,她还未曾注意着房中的各类陈设,直到今天,得了孟循的允诺,许她出门去,她才察觉到,房中摆着的花梨木螺钿衣柜里的衣服,全是她喜爱的样式颜色。 前几日她根本没心思关心这些,穿的衣服也都是由丫鬟送过来的,挑中了她喜欢的,她也只当是巧合。 见她目光在衣裳里流连,旁边的悠儿连忙开口问:“夫人可是有更喜欢的衣裳?现在时日还早,若是夫人更喜欢另一身,现在换也还来得及。” 见祝苡苡愣着神,像是没听见似的,他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还补上一句,“夫人若是喜欢这样的衣裳,我们今日,也可去成衣铺子看看。” 大人嘱咐过她,万事以夫人为先,时时刻刻仔细得夫人的喜恶,不得有半分怠慢。前几日,不喜不悲的人,此刻难能可贵的有了几分鲜活的气息。这是个可以亲近夫人的机会,她自然得好好把握。 祝苡苡回过神来,朝她摇了摇头,“不用了,这身粉绿色的衣裳就很好时候,莫要耽搁了,我们还是早些出门去吧。” 好不容易能出门一趟,她当然是想多在外面走走散散心,即便没什么事情,她也更愿意在外头呆着。 成日闷在这四方的院子里,她也想找些事情给自己做。从前堆在自己房里的那些针线,早已经被他转手卖了,如今屋子里空落落的,她即便想做女红,也没有针线。 正好这日出门去,倒也可以去绣铺里买些料子与针线。 久违的街市亦如往年那般热闹,贩夫走卒,一派繁华,光是东市这边来往的人与车辇便川流不息。 祝苡苡带着悠儿才从一家秀铺里出来。 她在里头逛了约莫半个时辰,买了不少东西。临走时,铺子里的伙计笑意盈盈地送别二人。 “一个时辰后,夫人方才买的东西就会送到府上。” 祝苡苡淡淡的恩了声,并没什么太多反应。 她买的东西算不上多,也并不觉得自己举手投足像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人家,只是当悠儿说出送去槐树胡同的孟侍郎府上时,原本接待她的伙计面上露出几分精光,之后招待她们,就更多了些克制不住的殷勤与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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