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抬起手来:“已经处理过伤口。” “这里去饭厅也不远,你没必要来接我,也得给太守一个献殷勤的机会。”秦月抠了抠手指,将头转向了别处。 “太守准备的膳食都是名家大厨做的,这些你在宫中有什么没吃过。而瑾城最特别的东西,可不是这些地方能吃到的。”李穆不动声色的等鱼上钩,“太守的宴,有屈庐就够了。” 秦月果然被吸引了,她这人追求不多,美色和美食都排在前列。 两人走在瑾城的街道,一般的城池最热闹的便是上午,此刻已是申时末,街道上却仍旧人来人往。 秦月便有些好奇:“瑾城如此繁华吗?这个点还不散市。” “瑾城的百姓大多是西夷一族内迁。西夷族不过汉人的节日,他们有自己的节日。”李穆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秦月,“今日是惜花节。你看这街上来往的都是少男少女,阿月,你能猜到这节日是什么吗?”你能猜到我带你出来的用意吗? 秦月不是傻子,若话到这个份上她还能听不出李穆的言下之意,这么些年也算白活了。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李穆却并未就此罢休,他继续道:“阿月,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你之前不是对我爱理不理。”秦月踢了踢脚下并不存在的石头,“怎么这么变得快。” “世人都说我运筹帷幄,说的久了,连我也信以为真。”李穆自嘲道,“阿月,二十年时光流转,我不知你发生了什么,可你不过二八之年,但我却已年近不惑。我这一生已过去一半,但你不过刚刚开始,我怎么配得上你。” 秦月没想到她能听到这个理由,在她心里无论是秦易还是李穆,都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所以她根本没有将年龄这个问题真正放在心上。
她的嘴唇张合了几次都未发出声音,最后直直看向李穆。其实仔细一看,李穆的脸上确实更加沉稳,稚气全脱的脸上满是坚毅,可能因为总是皱眉,眉间也有清浅的痕迹。 “你这么多年未婚,是……在等我吗?”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是,我在等你。”李穆肯定地说,“我等到了你,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的小。我考虑了很多,你的未来,你的前程,我都想了。” “可是,这些是我的理智。实际上,我在自欺欺人的对你好,我的隐忍克制都是笑话,我根本不愿意。”李穆继续道,“这场刺杀在我的预料之内,可发生的时刻却不是他所控制的。直到你想护住我的那一刻,我才真的意识到,除非我走在你身侧,否则我根本不可能真真正正的护住你。” “阿月,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秦月听着男人的剖白,心里有些酸涩滋长:“我丢失了一些记忆,我的回忆停留在了你拒绝我的那日。” “那没关系,拒绝你那是我的错,我道歉,是我有眼无珠,请求秦大小姐再给我一个机会。”李穆恍然,可只要人能站在他面前,那些记忆又何妨。 秦月摇了摇头:“可能这都是天意。你因为这场刺杀想通了一件事,我也通过这场刺杀回忆起了一件事。” 她丢失的记忆,不是可有可无。 少年阿穆其实是喜欢阿月的,如果不喜欢他不会跟着阿月悄悄离开南巡大营,也不会因为阿月轻描淡写的说亲事而生气。 可他没有生气太久,因为他知道阿月订亲的迫不得已。 阿月生气的回了府,阿穆第一次做了一件会让自己名声扫地的事。 他翻了秦国公府东南角的院墙。 秦国公府靠武将起家,府里守卫森严,岂是当时一点三脚猫功夫的他能够硬闯的。 果不其然惊动守卫,他慌不择路跑进了樱桃院,惊动了还在灯下咒骂他的阿月。 阿月虽然错愕,也知道若他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来不及思考就把他藏下来。 等搜查的人走了,她才闷闷道:“你来干什么,你白天那话说的不是恨不得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少年凭着冲动进了秦国公府,可见了人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道:“我不知道你会被逼嫁给二殿下。” “那你现在是来干什么,看我笑话?”秦月恨恨,“你这点功夫,倒差点让我看了笑话。” “我自是恨不得现在就娶了你,可我身无长物,你下嫁给我,会被笑话的。”还未立业的少年,小心的将自己高傲的自尊心捧了出来,“我本来想等我有了一点成就,再亲自求娶。我如今虽一穷二白,可我一定不会让你一直被人耻笑的。” 世家贵女下嫁不入流的小子,肯定会让京城众人津津乐道,阿穆不想让心爱的少女成为他人的谈资。 少年的小心翼翼,让阿月的心里甜甜的,她想答应,又觉得下午才被拒绝,晚上就答应,显得太没姿态了,轻轻咳了咳,清了清嗓:“现在可不是我问你要不要答应,而是我愿不愿。此事毕竟是我的终身大事,哪能如此草率,七月初一你去地藏寺,我给你答复。” 七月初一,阿穆在地藏寺等了一天,没有等到人,往后的二十年,他都没有见到那个人。
第45章 正文完 阿穆,谢谢你 秦月不知道李穆是怀着何等的心情等了她这二十年。当日她说要七月初一, 不过是想着少年那么拒绝了她,若她随随便便就原谅了,显得太没面子。 可不想多出来的这两日, 一下子阴错阳差了二十年。 秦月的眼眶微红,她低下头:“既然我没答应你,你何须等我这么多年。你少年成名, 不知招惹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何必死守着我呢?” “不是你, 也不会有别人。”李穆淡笑, “你不必愧疚, 我这人天生感情淡薄迟钝, 若不是有你, 我合该孤独一生。所以我还得感谢你,能让我知道爱人的感觉。” 秦月咬了咬唇:“你昨日还惹我生气, 今日又这般作态。我本该拿乔,可是, 我又怕这次错过再是二十年。” 李穆笑了,他二十年没笑的如此自在, 本以为已经忘了什么是开怀, 而今重新笑起来,却也不觉违和:“阿月, 我很欢喜,从未有过的欢喜。” 瑾城的惜花节很热闹, 街头巷尾都是成对的少男少女混迹其间。两人缓缓漫步在街道上。 李穆虽然年长,可混迹其间亦不突兀。 秦月狎促一笑:“三十多岁还招蜂引蝶。” “等我们成亲,我就蓄须。”李穆道。 这么快就提到亲事了,秦月的脸有些发烫, 思绪乱飞,随口问道:“你怎么现在不蓄须?” 李穆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我要是现在蓄须,他日提亲之际,恐会被岳父大人和小舅子打出来。” “……”秦月不自在的干咳一声,“你这口改的也太快了,我还没答应要嫁给你呢!” “你不嫁也无妨,左不过再等二十年,说不定以后还成了风流韵事。譬如说一树梨花压海棠之类的。” “我之前听说过数次你如何舌战群儒,可你在我面前向来克制,今日总算好好体会了你这般能耐。” 这本只是一句打趣,在秦月的料想中,李穆可以有几百句话回怼,可他却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当年嘴拙,你是不是就不会不要我。” 秦月定下脚步,静静的看着他:“阿穆……” 李穆伸手揽住秦月,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你不该说对不起。是我的错,宦海沉浮二十载,就连面对你我也忍不住想算计,想让你心疼我,让你舍不得离开我。” 李穆这么一说,秦月心里更不是滋味,双手环住男人精瘦的腰:“如果你的算计仅仅只是这个要求,那么我甘之若饴。” 虽说因为惜花节瑾城宵禁的时辰晚了些,可也有到点的时候,两人用了一些本地的特色小食,慢悠悠的往回走,街上的人群慢慢散去,李穆这才和秦月说起了他的这番谋划。 “西北一事本该牵连甚广,可具体涉及什么人,我们现在都没有查出来。只有西北太守永远的闭嘴,他的同伙才能安心。” “可是西北太守失踪了。”秦月喃喃,又恍然大悟,“你故意放西北太守离开的?” 李穆笑着摸了摸秦月的头:“你说的没错。西北太守全家的性命都在对方手里,他宁愿死也不会说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在别人眼里,他只要畏罪潜逃就行了。” “可为什么是石岩。” “因为我在试探。”李穆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想知道,这件事到底牵连的有多广 。” “此事已确定与西北有关系。而能让你说出‘牵连甚广’这四个字,你在怀疑固国夫人。” “真聪明。”李穆不吝啬赞美之词,“西北太守之事可以说非常猖獗,石岩紧邻西北,固国夫人手腕厉害,不可能毫无所觉,所以有异心的,最可能的就是她。” “每次战争都是数不清的生命,石岩与西北才安宁了十多年,这么些年,百姓安居乐业,固国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干。”秦月不解。 李穆冷笑:“石岩骨子里好战,可能正是因为安居乐业太久,又蠢蠢欲动了。” 秦月心中不是滋味,西北的太平是李穆等人辛辛苦苦换来的,没想到却有人这么不珍惜,又问:“那你说西北太守逃往石岩是想如何试探。西北太守现在究竟在哪?” “心底阴暗之人总会想的更多。西北太守失踪,即使他们手握他的把柄,也会坚信西北太守背弃了诺言。而逃往石岩会让他们觉得,石岩想做黄雀,所以策反了西北太守,所以西北太守才会将石岩当做救命稻草。至于西北太守真正的藏身之处。”说到这,李穆一顿,“我已派人将他压往京城。” “那你猜京中谋划这些的,究竟是二殿下,还是三殿下?” “西北一事捅到朝廷次日,西南就叛乱了。有人不想我去西北,可是又有什么人能有那么大的权利,刚好让西南叛乱的消息就那么巧就上奏朝廷?颖王和仁王,许是没这个能耐。” 秦月拉了拉李穆的手:“真相迟早会大白的。” 李穆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反手将另一只柔荑握住,眉眼弯弯,直看得秦月大呼美色误人。 两人说开以后,之后的路程总觉得过的很快,虽然一路也四处玩玩逛逛,也感觉很快便回了京城。 几人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京中可发生了不少大事。 固国夫人震惊石岩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铁血彻查,斩杀不少叛徒。且固国夫人对大业深感愧疚,决心自掏腰包,填满西北空了的几座粮仓。 秦月几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李穆的府邸。她本该回家,可李穆说有最新消息可以分享,她没抗住诱惑就跟着走了。 待回话的人说完,李穆少有的沉默了。秦月看出他的不对劲,便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穆轻轻摇了摇头:“还有些猜测得去证实一下。不说这些了,我府里的饭菜都是你会喜欢的,你好好品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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