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半年未见,我也甚是想念二小姐。” 宏煜瞥他两眼。 意儿道:“既如此,你们为何不出城接我?” 绮席跟在后边,悄声问童旺:“赵小姐对宏大人说话向来如此吗?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童旺拎着行囊:“是啊,她一向不拘礼数,目无下尘,你很快会习惯的。” 绮席今日梳妆打扮,明艳夺目,原想把对方比下去,谁知见了人,却又觉得自己太过刻意,懊悔不跌。 众人入府衙内宅,至宏煜院落,意儿身乏,走进他的屋子,四下打量:“你这地方还算干净。” “灾情刚刚过去,一直没来得及布置,你先将就着住。” 绮席见童旺将客人的行李直接拿进正屋,忍不住开口:“偏房收拾好了,请赵小姐看看是否满意。” 意儿回身望去,这才留意到她。 “这位姑娘是谁?” “她叫绮席,”梁玦笑道:“新来的丫头,正学着打理内宅事物。” 意儿点点头,问:“你住哪儿?” 梁玦回:“西厢啊。” 宏煜道:“林阿照素日跟狗皮膏药似的贴着你,我把偏房给她准备好,万一突然从哪儿冒出来呢。” “她回溪山派参加英雄宴,跟她哥哥在一块儿呢。”意儿淡淡说着:“你们忙去吧,我累了,想睡会儿。” 绮席见她就那么走入宏大人的卧房,丝毫没有做客人的自觉,不免心下纳罕,定神打量,紧接着倒吸一口气,险些惊掉下巴。 奔波数日,精神恹恹,意儿累得不想动,宏煜给她脱去外衣和鞋袜,抱上床,用锦被盖好,然后俯下身去,轻言低语。 “好生歇着,童旺在外头,有事只管吩咐他。” 意儿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想要你陪我睡。” 宏煜失笑:“刚来就睡,害不害臊?” “初来乍到,我自己住着不习惯。” “晚上再陪你,下午还得坐堂办公。” 她点头,懒懒的,嗓音微哑:“嗯,那你去吧。” 没曾想这一觉便睡到了黄昏,睁眼瞧着落下的天色,秋霖脉脉,屋子是陌生的,点着奇楠沉香,味道却很熟悉。 宏煜撩开半旧的茜纱帐,坐在床边打量她,眉眼带笑。 意儿缓缓坐起身,环住他的腰,脸颊靠在肩头。 “你倒好睡。”他问:“饿了没有,想吃什么?” “都行,随你安排。”意儿睡眼惺忪:“外边怎么下雨了?” 他说:“因为你来了呀,福星到,润雨下,知道你厉害,旱魃也闻风遁逃了。” 意儿被逗笑,抬起头,手指点点他的鼻尖:“油嘴滑舌,我可不上当,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宏煜做出委屈的样子,扬起长眉:“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搏美人一笑罢了。” “难得听你赞我是美人。” 他摸她的鬓发,手指滑过耳后,往下,探向后颈:“我以前没有赞过吗?” “从来没有,这是头一回。” 话音未落,宏煜按着她的脖子轻轻往前带,两人贴近,他亲她的眉心和鼻子,眼帘垂下:“怎么瘦了一圈。” 意儿有些无精打采:“是不是很憔悴?” 宏煜拉着她的手:“赵莹大人仙逝,我在山东离不开身,只能焚香设祭,遥寄哀思。” 闻言,意儿脸色微敛,淡淡回道:“你该叫她姑妈,她生前被朝廷革职抄家,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了。” 说着打量他身上这件绯色的袍子:“四品常服果然漂亮,你连升三级,官运亨通,如这补子,云雁高飞,有鸿鹄之志,实非常人能比。” 宏煜微怔,清咳一声:“散衙了,我还是先换下这身衣裳吧。” 省得她瞧着碍眼。
第44章 一恍天就暗了, 掌灯时分吃饭,意儿想起先前见到的那位清丽姑娘, 好奇询问:“她叫绮席,是哪两个字?” 梁玦有些自得:“绮席阑珊,凤灯明灭,谁是意中人。我起的名儿,如何?” 意儿咧嘴:“柳词伤感哀怨,你倒情有独钟,可是为何人家姑娘的的名字却由你起?” “她本名叫翠儿, 自己不大喜欢。” 宏煜轻飘飘地盯他两眼,轻笑道:“当时饿殍遍野,乞食者那么多,你怎么偏捡了她回来?” “面熟, 瞧着亲切。” 意儿道:“可见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长得好看的,多少更惹人怜爱些, 得天独厚。” 梁玦又气又笑, 指着他们两个:“你们这对贼男女,真是……把我说成什么人了?” 宏煜代向意儿解释:“那丫头低眉之间与宋先生略有几分相似。” 正说着,绮席与童旺过来上菜,意儿扬眉打量姑娘,说:“我怎么没觉着相似?” 绮席方才也听见他们的谈话, 此刻满不自在,低下头去,脸红道:“宋先生必定是位风采出众的女子,我如何能比?若有几分像的地方,是我的荣幸, 否则也不能有此安身之所。” 意儿闻言诧异:“敏姐是敏姐,你有你自己的好处,岂可类比他人,妄自菲薄?” 说完瞥了梁玦一眼,梁玦清清嗓子,转开话题,问:“不知阿敏此时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给我们捎封信报平安。” 意儿思忖:“估摸着已经到落英县了,她要去祭拜温伯父。” 宏煜问:“就是那个家宅不宁的温府?子孙不孝,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梁玦拧眉笑道:“怎么你们走到哪儿都能碰上命案?听闻二小姐回家省亲,赵府又死了个丫头,还挖出陈年旧案,致使亲家太太下狱,闹得满城风雨,你们老家都传遍了。” 意儿扯起嘴角:“是呢,所以你也当心点儿,人家是步步生莲,我与敏姐阿照步步生白骨,所到之处,人人自危。” 宏煜忍俊不禁,一下就笑了:“难怪百姓说大堂里坐的是鬼判官,衙役好比黑白无常,以后咱们办公都得先跨个火盆。” 意儿道:“往后可跟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宏煜似真似假道:“府衙仵作病着,你既然在,多少帮帮我。” “原来叫我干苦力来了。”意儿摇头轻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朝廷的差事与我无关,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梁玦道:“二小姐一身本领,该有发挥之处,否则真真可惜了。” 意儿垂眸不语,神色显得冷淡。 宏煜看着她,放软声音:“我只是怕你闲着无聊,别无他意,总之怎样都好,凭你自己高兴。” 意儿默了会儿,告诉他:“若非你在此地,我断不会踏入府衙半步,公门这种地方,真是待够了。” 宏煜和梁玦有些怔住,知道她或许对朝廷有怨,却没想到厌弃至此。 这时意儿又笑说:“若你怕我无聊,那我便在东昌府创办义学,开馆授业,你觉得如何?” 梁玦道:“办义塾可不容易,尤其东昌府方才经历旱灾,府内乡绅捐款纳粮,出了不少血,此时衙门也没有足够银钱供给经费……” 意儿抬手:“经费我自己解决,只要官府同意,一切都好说。” 宏煜打量着她:“可考虑清楚了,你并非本地人,开办义学,可能吃力不讨好。” 意儿笑说:“我就爱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大人愿意行个方便吗?” 宏煜默了会儿:“先吃饭,不着急。” 这夜沐浴,她坐在桶里,泡着热水,抿嘴瞪住眼前闭目养神的男子。 “就一个桶,又窄又破,”意儿嫌弃:“你非挤进来做什么?” 宏煜起胳膊搭在边沿,眼皮子也没抬:“山东大旱,水有多金贵,你懂不懂?凑合着一起洗吧。” “千里迢迢把我诓骗到此地,连沐浴的水都不够。” 宏煜听见她嘀咕,终于睁开眼,瞧了瞧,又闭上了。 意儿细细的打量他,慢慢凑近,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宏煜失笑,把她抱到大腿上坐着,问:“想我没有?” 意儿低头,轻轻“嗯”了声。 水里的手被握住,牵引,宏煜哑着嗓子:“它也想你。” “讨厌死了。” 他松开手,又闭上眼休息。 没过一会儿,意儿毫无预兆地松开。 “怎么了?”宏煜正在兴头上,目色微微迷离。 “别把水弄脏了。”她说。 宏煜拧眉,“啧”一声,这时意儿抿嘴笑道:“我不嫌你脏呀。” 他把这话掂在心里品味着,不禁莞尔,稍稍往前,调整位置,就着荡漾的温水:“知道你对我最好。” “你为人虽讨厌,但有一样总叫人喜欢的。” “什么?” 意儿手指轻刮他下颚:“好皮相,清俊得很。” 宏煜常听恭维,早已无感,但话从她嘴里说出,却十分受用,于是动情:“我的好处不止这个,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意儿的下巴尖尖被抬起,碰着,吻着,心也醉了。 “为什么你这么软?”他问:“不怕被捏碎吗?” 她道:“因为你正好和我相反呀。” 宏煜又笑,两人洗完,上床去,他撑在上头看着她,打量道:“玉树琼枝,逶迤相依傍。” 意儿闻言,轻轻往他侧脸拍了一记耳光:“这是狎妓词!” 他道:“那你来一首呗。” 意儿认真思忖,咬了咬手指:“嗯……柳荫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如何?” 宏煜觉得有趣,点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意儿嫌他话多,胳膊缠上去,抱着人翻身压制,轻摇慢晃:“小煜哥哥,半年不见,你越发啰嗦了。” “调情不也有趣么,瞧你急的。” 两人缠到一半,意儿巴望着他,喃喃自语般:“有人问我喜欢你什么,我觉着,是无一处不喜欢。” 宏煜当时无暇顾及,过后躺在床上反应过来:“谁问的?” “嗯?” “谁会问你这种蠢话?” 意儿“啊”了声,支支吾吾,又同他讲起开办义学的事。 “你究竟怎么想,我这大善人在你的州府做好事,难道你还不同意么?” 宏煜说:“拟一份详细计划给我,再向官府提交申请,报备后我给你择址建校。” “你答应了?” “否则还能如何?” 天气有些冷,意儿穿了件衣裳,宏煜熄灯。 “先跟你说一声,这间义塾,我打算只收女子入学。” 宏煜似乎并不意外:“只要你扛得起这个担子,如何办学,如何教学,自己决定吧。” 意儿搂着他:“姑妈出事,我被革职,当时你写信让我过来,不怕受牵连吗?” “我和你的私情,关他们屁事。”宏煜夹住她的腿:“你怎么连膝盖都是凉的?” “快到冬天了嘛。”意儿心里盘算着,?轻?吻?小?说?独?家?整?理?试探问:“此次创建义塾,我是这么想的,不仅教孩子识文断字,还要照着官学的标准,通过考试选取,再教四书五经六艺,还有《刑名全录》……嗯,要不你也投一笔吧,府衙虽没钱,但你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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