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好了点心茶水,拿了那本前朝秘史看,一时铺子里只剩下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书里说,前朝人的祖先是一头天降苍狼和一只白鹿,这个开头就让锦秋险些笑出声,看着看着不由心下感慨,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没有国家,没有文字,没有孔孟朱熹,人们的生活真是自由又野蛮啊,男子可以随意掠夺女子,以及比自己更弱的男子,而女子则生下许多孩子,这些孩子的父亲却各不相同,锦秋不知道如何评价这样散乱的生活,她还是觉得自己现在就挺好的,不过若真是生在那时候也不会太差,毕竟自己的父亲有着最为高贵的东西——武力。 可是怎么舍得这些香脆的零食呢?毕竟向日葵是本朝才从番邦引进的,那时候可是吃不着呢! 锦秋不知不觉就看得入迷了,从零散游猎的初始,怎么建立部落,又怎么建立政权,直到一步步入主中原,成就一段神话。 直到锦秋起身更衣才发现,脖子酸痛得厉害,忙喊和露。 周逸川实在不知道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一来就比自己受重用,抢先问道:“小姐有什么需要?” 锦秋梗着脖子道:“我这个头有点转不过。” 周逸川未敢贸然上前,试探问道:“许是低头久了,血淤在一处,可要小的帮忙揉开?” 锦秋想了想,和露似是没有这样的手劲,还真是要尽快买个贴身丫鬟才行,但眼下也没有其他选择,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锦秋穿着夹袄,自是不会碰到肌肤,周逸川用手肘推揉了几下,又指导锦秋自己捏捏经脉,果然舒服了许多。 锦秋回来又继续看书,刚刚已看到了前朝开国王的事迹了,波澜壮阔,风云崛起,建立霸业,但也逃不过儿子们相争的命运啊! 锦秋自是知道三儿子继承了王位,后又由四儿子一系夺回了王位,最终一统天下,建立皇权,历史就是跌宕起伏,先是看得提着一口气,接着燃起了满身的热血,又跟着唏嘘不已,最后留下满脑子的感慨和思考。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虽然没什么生意,不过锦秋对这本书很满意,只是人名太多,翻译略有不顺,显得晦涩了些,再就是篇幅有些短,过几日要请几个人来抄多几本,下次再重看的时候好大胆地做批注。 时候不早,主仆三人关了铺子各自回家。 锦秋一进了垂花门,就听见纪飞辛似乎是在院子里背书。 黄将军回京复命了,纪飞辛又回到了学院,只不过前几日玩得太过放纵,不仅在课业上毫无进展,好像还忘记了不少东西,今日的任务磕磕绊绊还没过关,险些被先生打了手板,但是看在他膀大腰圆战斗力颇强……咳咳……是看在他有心向学的份上,又多宽限了一日。 可是纪飞辛越是觉得明日之前必要背好,就越是背不下来。 锦秋只得将《大学》的释义仔仔细细地与他讲了,纪飞辛才放松了下来,女儿讲道理就是好听,明日就算背不出,只要把含义说出来应当也行的,反正他又不考科举,背那么牢干嘛吗?只要能读书明智明理就是收获嘛! 锦秋见他学业遇到了挫折,就暂时把话咽了下去。
表哥
这日周逸川煮了一壶渠江薄片,茶色浓郁,芳香异常,另还焚了一炉伽南香,香味清甜,提神畅爽,锦秋都忍不住要想,这家伙是不是在外面还做了一份工,忍不住好奇,凑在周逸川耳边悄声问道:“小川,你不会是挖番薯的吧?” 周逸川一脸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不由反问道:“小姐想吃番薯?要不在暖炉子里埋两个?” 锦秋奇道:“你是真不知道?挖红薯就是挖祖坟呀。” 周逸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觉好笑,这纪小姐好像并不太懂茶,也不是很懂香,渠江薄片,和伽南香都是贡品,不知道也无可厚非,也省得解释许多。 不去接她的话,只是捧上一本《全相平话五种》。里面包括《武王伐纣》,《七国春秋》,《秦并六国》,《吕后斩韩信》和《三国志平话》。 果然锦秋开心接过,坐到一边看书去了。 周逸川又递上一个软垫,“小姐试试靠着这个,或许能不那么累脖子。” 锦秋听话接过,依言垫在腰后,有了支撑果然舒服许多。 二人静静看书。 锦秋看得小脸都快皱成一团,黛眉紧蹙,什么九尾狐换妲己神魂,推杀皇后,酒池虿盆,炮烙铜柱,刳剔孕妇,纣王斫胫,赐妻儿肉,剖臣子心,…… 许多史官都喜欢把责任推在妲己身上:“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妲己之所誉贵之,妲己之所憎诛之”,“妲己配纣,惑乱是修”,此等评价,比比皆是。 《史记》里描述姬发在有一段誓师演讲: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 锦秋觉得尚能接受,不任人唯亲,而是唯才是举,这个事情放在现在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的皇帝也不喜欢自己的兄弟姐妹,尤其是兄弟,差不多是你死我活的那种讨厌吧,连堂兄弟都一并讨厌,基本上打发的远远的。 至于背弃先祖的礼乐,与妻妾淫乐,这个也怪不到女人头上吧!是男人自己要享乐的呀! 这个作者简直坏透了,建功立业就是男人雄才大略,亡国灭族就是因为受了女人的蛊惑,极尽想象之能,把女人写得如鬼似蛇,太可恶了,遂翻过看《春秋》。 伍子胥父兄被楚平王杀害,伍子胥从楚国叛逃,一路艰险到了吴国,终于带兵杀回楚国,鞭尸报仇。 哼!任用他国罪犯的吴王不就成了一代霸主嘛,任用罪犯这一点可不能算是商纣王的政治污点。 《七国春秋平话》是真的好看很多,相对也比较贴近史实些。 “小川,你可知安清县哪位说书先生会讲这《七国春秋》?” “小姐可是看累了眼睛疼?小的也能读。” 锦秋笑了笑道:“是我爹,他就喜欢这些讲打仗的话本子,这田忌,孙膑,白起,廉颇,旁的不说,起码用兵都各有所长,我想请个先生来家里讲,我爹定然爱听。” 周逸川想了想,恐怕从京城请几个来比较好,遂回道:“小姐且容几日打听,应是有的。” 二人正说着话,忽见家中小厮跑了来,说是锦秋的外祖家来信了。 锦秋十分惊喜,忙拆了看。 原来是舅母的娘家的一位表哥,考中秀才后准入县学读书,他的先生举荐他来安清县,这几年段大儒的名声越传越远,慕名而来的生员也越来越多。锦秋才知道原来段家书院不是私人性质的,段家算是承办吧,老爹在里面也算是异类了。 这位表哥也有心来安清求学,恰好前阵子收到锦秋的信说在安清落脚,故而不日将上门拜访。 锦秋没和外祖家打过交道,不过外祖既然开口了,就是愿意来往走动的意思,都是一家人,既然上门借住,也没有拒绝的,正好还能和父亲有个照应。 看罢了信也差不多关铺子回家了,今日看的这一本既厚重,又有许多图画,恐怕也不好刊印,锦秋想了想,放到自己的雅间收好了。 不过几日,外祖家的表哥就到了,通过了学院的考试,也就正式在这住下,纪飞辛本想安排他住自己隔壁的卧房,但他坚持不进二门,就在外宅随便辟间屋子就成,说是夜里读书怕扰了人,纪飞辛也就随他。 纪飞辛已经不需要人照应了,甚至凭借着率真的性子广交朋友,在书院里混得很开,此时又带了一位朋友来,大家很快玩作一处,吟诗作赋,很是投契。 锦秋给外祖回了信,说了表哥的情况,也邀请外祖,舅舅等人来安清游玩,以及等铺子忙的差不多,纪飞辛也休假时便前往拜访。 说到铺子,还真的不算忙,不禁发愁,“小川,你素来主意多,你可知道如何才能顾客盈门?” 周逸川失笑,有买自然有卖,安清现在过于安逸,读书取仕的心不强,不过人们手里有闲钱了,自然会消遣的,茶坊酒肆有之,青楼画阁有之,书肆亦会有之,且等等就是,倒是真有一事,“小姐,上次您说的说书先生找到了,说来也巧,京里有间大酒楼,聘请了几位先生轮流说书,可前阵子酒楼掌柜得罪了大人物,几位先生也就闻风跑了,恰就途经安清,被我遇上了,此时就在春山街歇脚,还请小姐拿个主意。”
春山街最多就是青楼妓馆,若是在那谋了差事,再想挖人就难了,只不过,给纪飞辛说书,一个人就够了,点点头道:“小川,你可见过他们,哪位先生擅长讲兵法?” 周逸川就知道她满脑子就只有她爹,回道:“小姐,咱们铺子也可请两位先生说书呀,大家知道书里有故事,还有图画,自然就会主动上门了。” 锦秋如醍醐灌顶,激动道:“你说得对,请先生讲咱们的话本子,所有故事只讲个开头,到了高潮就戛然而止,那么大家只能自己买书来看了。” 周逸川此时仿佛看到自己的学生出师了,纪小姐顶伶俐的一个人,就是没怎么把赚钱放心上嘛,这和之前的木工师父比可差远了。 锦秋关了铺子,带周逸川回了纪府,将和露放在家里,换上男装就带着小川往春山街去,好说歹说,终于将三位先生留在了安清,只是在几位先生看好宅子之前,要先安排下住处。 周逸川主动提出,自己的前前任东家是开客栈的,不必锦秋费心。 解决了书肆的宣传事宜,锦秋很是开心,到家后温了一壶错认水,吩咐厨娘做了一大盘莲花鸡签,将鸡脯子肉,鱼肉,虾仁剁碎,拌上冬菇丁,香菇丁,笋丁,葱姜椒泥,用猪网油裹成小卷,炸至金黄,装盘摆成莲花状,浓香爽口,还有淡淡花雕酒的清香,下酒最好不过。恰好表哥带了一份炒蟹和一份炒蛤蜊回来,都是佐酒极好的,锦秋打发人也送了一份莲花鸡签和一壶错认水到前面。 表哥是极客气的,隔三岔五就带点东西过来,总有说辞,有时说恰好遇上了过路的商帮,有时候是行商,有时候是胡商,总之就是变相地交房租。 锦秋一边嗦蛤蜊,一边在心里感慨,再这样陪着老爹吃下去,迟早要变胖的呀,好像已经胖了不少,明日要开始改食谱了,肉是决计不能再这样吃的,连父亲也要克制,现下又不大仗,吃太多油水,于身体不利,不过父女二人正吃得开心,锦秋暂时放在心里。 吃完回房,对着镜台左右细看,这些日子果然胖了,胸前的衣料都紧了,怪不得总觉得低头看书时呼吸最畅快。 和露已经适应了在锦秋身边的日子,这半日书肆没什么顾客,锦秋便将和露叫来,聊一聊她以前的事。 在锦秋眼里,小姑娘机灵可爱,口齿伶俐,比同龄的孩子懂事许多,小小年纪就颇有长姐的气质了,在邻里口中,这一家对小女孩很是薄待,和儿子相比是大大不如的,但是在和露的眼里,竟都是另一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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