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回到盛京城已经那么久了。 忽然间她想起了许岚来,想起了那个像是一阵风的姑娘,也不知她在溪山如何了,也不知溪山现在如何了。 也不知……陆朝如何了。 想着想着,江以桃便怅然地落下了泪来,她闭上双眼,湿凉的眼泪便划过她的鼻梁,顺着她的另一半脸颊,最后掉在了她藕节一般的手臂上。 陆朝会死么?若是陆朝死了,自己会后悔么? 江以桃忍不住想,若是陆朝能醒来,自己真的会原谅他也不一定。可最后她又觉着,她原先将话说得那样绝,两人之间想来是再难以回到从前了。 那些从前,真的如她话中一般,成为一段不可揭开的过去了。 江以桃翻身压着被柔软锦缎包裹着的被衾,细细地呜咽起来。 是为了生死不明的陆朝,也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段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 另一边,陆朝被送到了圣上的住所去,御医里里外外地跪了两排,全都大气也不敢出,更别说是抬起脑袋来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圣上了。 最后一名诊治的御医掀开帘子,边叹气摇头边从里屋走了出来,圣上见了忙迎上前去,心中分明明白这情境瞧着是不太好了,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张太医,小十三……怎么样了。” 这位在高处坐了多年的、手握着全盛京城人民性命的掌权者,在这一刻瞧着竟有几分惶恐。 也不知是被方才的变故给吓着了,还是真情实意地担忧这自己这第十三个孩子。 张太医悄悄抬眸瞅了瞅圣上,又将视线飞快地从太子殿下掠过,轻轻地叹了口气,颓然道:“殿下,十三王爷这身子骨本就差些,这毒性来得又极猛,想来……”
他顿了顿,仔细地观察着圣上的神色,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想来是不太好了。卑职只能用上好的药吊着十三王爷的性命,能不能渡过这一关,到底还是只能看十三王爷自己的造化。” 张太医这话说得委婉,圣上惆怅地品了好半晌,也只得出一个“没得救”的结论来。 圣上脸色白了一白,他是个明君,到底是说不出要整个太医院给十三王爷陪葬这样荒唐的话来,他的身形几乎有些不稳,踉跄地走了两步才被一旁的太监稳稳扶住。 好半晌,他才摆了摆手道:“都下去罢,都下去罢。”然后他又对着张太医急切道,“有什么好的药材尽管是用上,不要心疼,人没了才是最让人心疼的事儿。” 张太医点了点头。 圣上又说:“差几个得力的夜里守着,定是要让十三王爷好好活过今夜。明日……”说着说着,他的目光变得迷离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可追忆的往事,“明日便摆驾回宫罢。” 今日是十三王爷最为凶险的一夜,若是现在便慌慌地回去,十三王爷约莫是撑不过今晚的。依譁 圣上果真是有自己的考量,尽管是这样关心则乱的时候,也还能仔细严谨地思考问题。 江太医点了点头,差着人便去熬药了,不再过多的逗留。 圣上一行人出了屋子,走了一会儿,他又忽然间停下了脚步来,缓声道:“老二,你等一等,我有些话与你说。” 其他人疑惑地瞧了瞧太子殿下,又疑惑地瞧了瞧圣上,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行了个礼便起身走了。 宋知云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却也还是很快地换上一副担心的愁容来,皱着眉头问道:“阿爹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与我说么。” 圣上抬头瞧了瞧那一轮月亮,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宋知云自然也是不敢催促的,只好恭敬地站在原地等着,直到面上维持的表情都渐渐地僵硬起来时,圣上才缓缓地开口。 圣上意有所指道:“老二,你有些急了。” 宋知云险些要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来,问道:“阿爹,我并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还请您给儿子解惑才好了。” 圣上只是笑了笑,说:“这位子终有一日是你的,我既然是封了你做太子,便是信任你的。小十三……你知道,你也明白,是我们亏欠他的,你又何苦做这样的事儿来。” 宋知云这一下是真的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了,渐渐地冷了下来,盯着脚边的影子看。 “那江家五姑娘的婚事我会答应的。太子,”圣上又叫了一声,声音也冷了下来,直直地盯着宋知云看了好半晌,“你最好是祈祷小十三没事儿,若是他有事……” 圣上没有把话说完,话音刚落他便抬脚朝着另一个帐篷走去,留下身后一个神色晦暗不明的太子殿下。 宋知云眸子渐冷,嗤笑一声,忽然间也想起了些旧事。 十三王爷的身子,在幼时还是好的,还常常与自己一起玩耍。可是在十一岁那年的冬日,玩耍时宋知云不慎将宋知川推下了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去,小小年纪的宋知云差点儿便没有挺过来,在府中昏睡了好几日。 后来虽是救回来了,可他这身子也是彻底地坏了,曾有御医说过,十三王爷这身子怕是活不过二十五岁。 所以,圣上才说,是宋知云过于急切了些。 左右这十三王爷的身子也是这般了,对他根本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又何苦下这一场毒,让他走得更早一些呢? 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大多数情况下,那些坏事儿都是会被一手遮天地掩盖过去,又哪里会有别人知道这天子还曾经犯过什么法呢? 多年前是这样,现如今也是这样。 宋知云忽然间轻轻地笑出声来,渐渐地有些癫狂,他赤红着眼去看陆朝所在的帐篷,脑海之中忽然闪过那位江家五姑娘的脸,闪过江五姑娘看向陆朝时候的神色。 他急什么?他自然是急的。 这宋知川,怎么无时无刻想要与自己抢东西呢?分明有些东西也并不属于他,可为何,每每他出现的时候,他想要的一切都应该让给宋知川呢? 别的……别的或许可以,可这江家五姑娘,自己是定然不会让给他了。 可江家五姑娘好像对这病弱的十三王爷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一般,她看向自己时候的眼神,是平静的,尽管是脸上带着笑意,可那双眸子依旧是一潭死水。 可她看向宋知川的时候却并不一样。 她对十三王爷是不一样的。 这个结果让宋知云害怕。 若是不能改变江家五姑娘什么,那便毁了她想要的东西便好了罢? 若是她身边只有自己一人,便好了罢? 宋知云缓缓地止住了笑,再直起身子来的时候,他又是那个温润有礼的、人人夸赞的太子殿下了。 江五姑娘。宋知云轻叹着,眼底是一片猩红。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宋知川是十三王爷的名字。 如果主角是太子,那又是另一种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 ——感谢在2022-03-25 23:27:46~2022-03-26 23:4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娜迦海妖在唱歌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冕 12瓶;轻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花环 翌日一早,也许是因着昨日发生了那样突然的事儿,众人大多是有些兴致怏怏,对于这一次的春猎提不起什么性质来。 虽说不是担忧十三王爷的身子,基本上是有些人人自危的样子,毕竟能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下毒,谁又能知道下一个被毒害的是谁呢,指不定便是自个。 人人都苦着一张脸,倒是显得那位南疆姑娘十分异于常人了。 按理说,这位南疆姑娘应当是在今日要返回盛京城的,也不知是因为昨日的那一番话太过于惊世骇俗,还是圣上以为这位南疆姑娘有几分嫌疑,总之便是十分少见地让这位阿芙姑娘留在了猎场。 其他的几个姑娘倒是先回了盛京城,只留下那位阿芙姑娘与昨日里来呵斥她的少年。 左右江以桃并不热衷于打打杀杀这回事,这猎场上更是没有几个她认识的人,借着这个机会便索性称了病,寻了个借口待在了帐篷里,一步也懒得踏出去。 两个小丫鬟只当自家姑娘是吓着了,毕竟原先还活生生地与自己说话之人,转眼便在你面前吐出一口血来,这样的场景饶是哪个姑娘家见了都得吓一跳。 倒不说别的,光是那血腥的场面,便没有几个姑娘家见过。 若是这两个小姑娘知道自家姑娘在溪山时都做了什么,才更是要吓一跳罢? 江以桃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银镯子,直到外边传来一声呼唤才回过神来,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冲着晴柔说道:“出去瞧瞧是哪位姑娘,听着声音有些耳生。” 晴柔应了声好便撩开了帘子,不一会儿又走进来道:“是昨夜里围着篝火跳舞的那位南疆姑娘,她说寻着姑娘说说话。” “请阿芙姑娘进来。”江以桃虽是有些疑惑,自己与这位南疆姑娘说来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不过人家既然是这样有心来寻自己,也不好让人家白跑一趟了。 晴柔却露出了十分为难的神色,支支吾吾道:“那位阿芙姑娘说是……说是让姑娘去外边寻她,她是不太好进来的。还说……” 晴柔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那位阿芙姑娘还说,要姑娘单独一人去。这话她只说给姑娘听,是姑娘一直想要知道的事儿,若是旁人去了,她兴许便不说了。 ” 江以桃皱了皱眉,心说这是南疆的什么习俗么,怎么觉着有些怪异。且不说是什么话要说给自己听,左右是她有话要说,又哪里能让自己出去听呢? 想是这么想,也好在是江以桃脾气还算是十分不错,思索了一会儿便叹着气出去了。 两个小丫鬟眼瞧着还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位南疆的姑娘也不过是昨日才这么见过一面,连话也不曾说过,倒是是个不知根也不知底的陌生人,这样让自家姑娘去贸然见面也是说不过去的。 “姑娘,我陪您去罢?”晴佳往前走了一步,试探着道。 晴柔也急切道:“姑娘,姑娘让晴柔也去罢。” 江以桃掀开门帘的手顿了顿,淡淡道:“不碍事儿,我待会便回来了,左右不过是在这猎场的附近转悠,哪里又能出什么事儿。莫要太过担心了,只管好好在这儿等着我便好了。” 两个小丫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眼瞧着自家姑娘的心情不太好,更是不愿说别的去触自家姑娘的霉头了。 江以桃心想着,这位南疆姑娘能知道些什么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事儿呢? 她一直想要知道的,也不过是陆朝的那些秘密,那些被陆朝深埋在心中的,从未宣之于人的小秘密。 难道是…… 江以桃怔了怔,一抬眸就瞧见了那位南疆姑娘站在不远处瞧着自己,她的眼睛几乎是和陆朝一样的黑,眼尾微微下垂着,倒是给她那张艳丽的脸平添了几分温和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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