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安回首望向仍旧生死未卜的棠儿,脸上写满了悔恨。 如若会有今日,他当初定不会对她如此冷淡,生生凉了夫妻情分! 云楚岫与楚墨痕亦在此,闻者动容。前者立时将云影唤来,“本少主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打晕也好,绑来也罢,一炷香内,我要云峥务必出现在刺史府!” 果然,不到一炷香时间,云影不辱使命,再次将云峥扛在肩膀上,扔在了少主面前。 云峥的衣衫尚未穿好,一看便是云影将他从温香软玉的女人乡中强行拽了出来。 接二连三被人搅扰了好事,云峥此刻恼怒到了极点,他扣着衣扣,一双桃花眼凌厉地扫过在场众人,道:“今日便是天王老子到了本公子面前,让本公子救他,本公子绝不施救!” 楚墨痕听到此话,想道:这厮生得年轻,性子倒也狂妄! 云楚岫自知此次确实打扰到他,清清嗓,和气温柔道:“你便忙里偷闲瞧瞧这位夫人可好?她腹中还怀有一子,你若救了,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云峥低头看向床榻之上的可怜夫人,两腿之间尚在流血,着实动了恻隐之心。可他每次想要与莺莺行交颈之欢时,都被人强行拉开被褥,此等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坐在木凳之上,泼皮无赖道:“本公子便是不医,你们又能奈我何?” 楚墨痕端得未见过如此毫无医德的医者,他骤然拔剑,正欲威胁之时,只听云峥云淡风轻道:“想杀了我?杀了我,这世上可就再无人能医治贵夫人的湿气入体。” 魏国安一听有门道,当即喜悦道:“还请先生宽恕在下的唐突之罪,劳烦先生为拙荆诊治一二,在下定悉数奉上全部家产,求求先生了……” 云峥嫌弃道:“本公子要你的家产又有何用,不过几个臭钱。” 云楚岫拉住魏国安,示意他莫要再多言语。他深知云峥的秉性,既然方才有此一言,便是肯为薛婉君医治,只是还有口气堵在心头。 这年头,但凡有一技傍身的,不都得有点怪脾气,好立个规矩。 云楚岫道:“治好了魏夫人,以后孩子称你义父。” 听到“义父”二字,云峥眼里顿时闪过一抹光芒——白捡个儿子,日后给自己养老送终,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大便宜!谁不要谁白痴! 云峥生怕他后悔,抢着回答:“成交!”而后迅速在几处穴位施针,止住了血。 楚墨痕见此人倒还有几分真才实学,便收起了剑。 云峥又在腹部下针,继而挥毫写下一副方子,交予魏国安手中,“快去抓药煎服,记住将第一遍药渣倒掉后再煮半刻,方可喂您夫人服下。” 魏国安猛点头,反复念叨着云峥这几句话,生怕有遗忘,马不停蹄地去抓药。 夜半时分,魏国安守在床头,恨不得眼睛不眨地看着棠儿。 被他紧握在手中的柔荑忽而动了几下手指,紧接着薛婉君缓缓睁开美眸,渐渐看清了身处何处…… 魏国安激动地热泪盈眶,就连嗓音也带了几分沙哑,他亲吻她的手心道:“棠儿……你终于醒了……夫君来晚了……对不起……” 薛婉君下意识便抚上腹部,见依旧隆起,也就放了心。 魏国安知晓她惦记孩子,连忙道:“你与孩子皆无恙。” 她偏头看向魏国安,多日来的委屈终于在此刻爆发,哭得泪眼婆娑,“你好狠的心……” 魏国安将她紧拥入怀,任其打骂,“所有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先前如此冷落你,是我难以在岳父与小公爷之间抉择,也不忍让你伤心,才做出这世上最猪狗不如的事情……” 薛婉君在他肩头狠狠一咬,魏国安吃痛地皱眉,愣是未发出半点声音,心甘情愿地承受。 咬到牙齿累,薛婉君才松口,伏在他肩头小声啜泣,“我说过了,棠儿信你的……无论你做什么,棠儿都相信夫君……” 魏国安回道:“是为夫辜负了棠儿的信任……” 薛婉君在他的哄声中,逐渐进入梦乡。 魏国安悄声将云峥请进来号脉,云峥道:“放心,她同我的义子已无虞。” 魏国安闻他一口一个义子称呼得怪顺口,不禁哭笑不得——这位神医倒真是个怪脾气! 赵大嵘与梁才下了大狱,和薛廉道就住隔壁搭邻居。
薛廉道因婉君被绑一事对这二人记恨在心,尤其是婉君被救出后更是差点丢了性命。此刻他虽在牢里,可外面发生的事情经狱卒们的聊天也略知一二,于是讥讽道:“哟,这不是龙生九子的晋王?扛旗没十天也进来了?” 赵大嵘反唇相讥,“刚到这儿,不如薛大人更熟悉牢狱日子,看来还得请薛大人告知这牢狱里何时才放饭?” 他这是在嘲弄自己蹲得久,薛廉道的脾气立刻上来了。倘若不是有木栏拦着,他定要和这“晋王”一较高下! 狱卒见几人吵嚷起来,用剑鞘不耐烦地敲地道:“再叨叨拿烙铁堵上你们的嘴!” 二人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此时,梁才机灵地走上前,偷摸往狱卒手心里递了块玉佩,小声道:“求小兄弟帮个忙,让罪臣见见此次的主审官。” 狱卒低头看向晶莹剔透的玉佩,着实是块好物。他自从充任以来,月俸不过二两,还要在这阴暗潮湿的牢狱看管犯人,昼夜不分,甚是辛劳,何曾见过绝佳良玉? 他立即掖到了怀中,凑近道:“主审官是巡按御史与黜置使,爷官职低,见不到,顶多帮你传话到法曹大人那里……” 梁才立即致谢道:“劳烦小兄弟了,能见到法曹大人亦是罪臣的荣幸。” 狱卒答应道:“得,您就请好吧!” 那人转身继续巡逻,心中兀自得意洋洋道:之前做到京官又有何用,成为阶下囚还不是要对我低声下气! 次日,扬州法曹求见墨王爷与小公爷。 “昨夜,案犯梁才见到下官,只说了一句话,下官深觉兹事体大,不敢不上报。” 楚墨痕品茗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言江南还有许多个扬州。” 此话一出,云楚岫与楚墨痕大惊失色。 云楚岫道:“将梁才押到这儿来。” “是!” 片刻后,梁才被带至御史府上。 他伏在地上,不卑不亢,“罪臣自知罪犯滔天,难逃一死,可罪臣恳请二位大人看在罪臣接下来所揭发的事实上,能够容罪臣苟延残喘在这世上。” 楚墨痕道:“现在你的生与死,已不是本王同小公爷能做主,要等圣上裁决。” 梁才道:“荣平居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纵然有赵大嵘、薛廉道的指证,可只要靠着太后那一层关系,荣平居再像上次凉州一事般做出用人不察的模样,圣上亦有可能饶他一命。” “墨王爷,小公爷,您二位费尽心思至今,难道真肯再令荣平居逃之夭夭吗?” 梁才眼睛毒辣,针砭时弊,这一番话,算是说到了两人的心坎中。 谁都想借此机会,彻底扳倒祸乱朝政的荣氏一党。 梁才见二人有所犹豫,再次叩首道:“请二位大人留罪臣一条贱命啊!” 云楚岫放下茶盏,沉思良久,道:“本公爷在圣上面前,保你一命。” 梁才感恩戴德道:“荣平居除却在扬州私营铁矿,姑苏、金陵和梁溪皆有他的人,在私自开采铁矿。一年半以前,在京城由墨王爷查办的人贩一案最终以陈五在狱中自裁而告结,实则是罪臣派人在他的饭菜中下了毒。只有他死,背下所有的罪责,才不至于牵扯出罪臣和荣平居。” 当时云楚岫与楚墨痕业已查察到梁才身上,只因陈五的死而断了线索,不得已搁置。现下听他讲出,不由得愤怒,“就为满足你们这群恶贼的私利,便倒卖人口,害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梁才懊悔道:“罪臣悔不当初。” “罪臣替荣平居买卖人口,获取的利益用来招兵买马,开采铁矿。荣平居野心勃勃,他想要大周易主,暗地里私联想要靠拢荣氏这棵大树的地方官,壮大地方势力,届时起事便能一呼百应。而薛廉道为了维护薛氏一族在扬州的地位,便进入了他的视线。” 楚墨痕不禁讥笑道:“荣平居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荣平居所打造的兵器,除却供他招买的人使用,多余的便被他运往凉州,在大周与匈奴酣战苦熬之际,被他的门生杜威和当时的凉州刺史荣信卖与敌方莫淳单于!”
第88章 真相堂堂照膏火(3) 云楚岫骤然忆起先前在关外驻扎之时,阿清曾见到过杜威与莫淳的书信往来,上面写道:已收到,依计行事,莫淳。 不知莫淳当日所言的收到,是否为收到了荣氏倒卖的兵器? 只不过杜威与荣信已死,要想对症亦无可能。 楚墨痕闻此,不禁拍案而起,怒发冲冠道:“你所言可属实?” 梁才匍匐在地,“罪臣只求一命,不敢有虚。” 楚墨痕嗤笑道:“本王只道是荣信与杜威贪生怕死,无心作战,才令我大周屡屡挫败于匈奴。原来症结竟在此!” 他的笑声中尽显凄凉,“一国之相,卖主求荣,枉顾前线浴血奋战的几十万将士与天下苍生,他又有何颜面受这万民的跪拜!” 云楚岫心中亦是怒火中烧,荣氏一族祸乱朝政也便罢了,如今竟已勾连外族伤我大周根基,真真是狼子野心! 梁才继续道:“莫淳单于许诺荣平居,他日取胜,便拥立荣平居为新帝,绝不来犯。” 云楚岫戏谑道:“禽兽之话,哪能尽信!” 梁才交代道:“只是没成想,圣上派了小公爷您前往雁鸣关。小公爷的接连取胜,令双方的交易受到了梗阻,这才有了杜威率兵哗变一幕。” 皇兄想要他死,正与荣平居欲除之而后快的想法不谋而合,阴差阳错地形成当日局面。 云楚岫心思不胜唏嘘,世事便是这样难以预料,如白云苍狗。 楚墨痕问道:“姑苏、金陵与梁溪的铁矿又在何处?” 梁才:“可否给罪臣笔墨纸砚?” 云楚岫命下人呈上,梁才坐在桌前,将三城的铁矿所在及与荣平居有勾结默许铁矿开采的官员全部写下。 整整一张宣纸,基本涉及江南各城的大吏。 二人看过,楚墨痕不禁冷笑一声:“倘若此次不是扬州事发,本王看这大周是真快易主了!” 他合起纸张,对云楚岫说道:“事不宜迟,本王这便向圣上陈明事实,亲临这三城,一举拿下铁矿。扬州诸事便有劳知还看顾一二,想来圣上对几人处置的圣旨快要下达。” 云楚岫道:“小皇叔一路小心。” 楚墨痕即刻赶往姑苏。 云楚岫正欲命人将梁才带回大牢,后者忽而开口道:“小公爷,罪臣尚有一事不明,望请示下。” 云楚岫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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