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鹰短促一笑,他负手站着,抬眼看立在一块大石上的郁迟,“小儿,你这些伎俩骗骗那些魔教残渣还行,想骗过我还是嫩些。我听闻你初出江湖独身灭慕容,也是个有胆色的。但你身上这点功夫,绝对出自正派大家,你是被仙尊捡去当了徒弟还是被白邙捡去当了徒弟?” 卞鹰话音未落便已经再度提掌而来,他内力深厚,本就不是郁迟这等后辈能比,加上他对郁迟的试探已经结束,这一掌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郁迟以掌推刀,试着接了卞鹰一掌,他脚下蓄力,腿上肌肉绷到最紧,却还是被击飞出去,身子将将拦腰撞上大树时被飞身而至的谢怀风接在怀里。 “是我低估了卞鹰,你我联手也不一定能奈他何。先回雷火楼,程火精通机关之术,雷火楼必然有我们不知道的暗道机关,走。”谢怀风身形未停,揽过郁迟后在一处借力径直往雷火楼方向撤离。而在此时远处一抹熟悉的红也显出来,是急掠而来的程火。身后有卞鹰,宋家必然是已经准备荡平雷火楼,如今魔教支离破碎,谢怀风无意再隐藏身份。 他轻功运到极致,以为程火能知轻重,知晓自己不是卞鹰的对手。但程火却来得越发急,他一身红衣不知已经浸了多少血,身形在夜色里快到几乎模糊,那团红快要烧起来。 “程火!”谢怀风刚叫出一个名字,便见急掠来的程火似飞鸟猛地往自己身后去。 “噗——” 郁迟豁然睁大双眼,虽然他被卞鹰一掌搅了体内真气运行只能任由谢怀风揽着,但他和谢怀风却都没有察觉到。是卞鹰吗?就在两人身后,卞鹰的断脉掌已经快要追上来了。程火本已身受重伤,又这么直接对上卞鹰一掌,整个人被击飞出去,重重落地。 谢怀风硬生生在空中旋身,他径直抽出郁迟腰间碎风刀,直接和卞鹰硬碰硬。 出乎卞鹰的意料,刚刚郁迟也是这招,只在他掌下撑了片刻,而面前这个“无名小卒”现在看来竟然比郁迟内力还要深些。卞鹰生出些兴趣来,他方才还以为谢怀风只是有点本事,现在看来这两人都不简单,一个冒充严泺当上了魔教教主,一个比那位教主内力都要深厚。 “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老夫隐退江湖多年,没想到如今江湖小辈也能出几个让老夫感兴趣的人。你二人修为在如今江湖小辈里当为佼佼者,怎么,还不打算报上姓名?” “走!”开口的却是程火,他已经完全是提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推了谢怀风一把,被谢怀风拎着手腕一起带着往雷火楼的方向去。 雷火楼后院里埋下了一院子的雷火弹,但卞鹰可能比程火以为的还要厉害。 “后院的雷火弹可能要不了他的命,但能拖他片刻。等爆炸一响立刻往厨房去里,在灶火旁有一处暗道入口。”程火语速飞快,指挥着谢怀风往后院去,而卞鹰紧跟在他们身后,距离越缩越短。谢怀风强行将体内真气尽数激起,似一片飘摇的叶轻飘飘荡过后院,而身后的卞鹰显然不知后院有何玄机。 “轰”一声响火光冲天! “走!”程火大喊,他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的火光,雷火弹威力巨大,他面颊被红浪烤得滚烫,生怕火光中劈手出来一掌。好在并没有,谢怀风身形很快,他一身轻功已经被他强行用到十二分,转瞬间已经落进厨房。 程火拨开灶火旁的柴火,将最上面看似杂乱落错的柴火按顺序取了下来,一掌拍下,暗道的门缓缓打开。 谢怀风和郁迟对视一眼,跟着程火走近暗道。 暗道的门刚一合上,程火便猛地软到在地,喷出一口暗色的血。 郁迟单膝跪下,谢怀风也伸手触他脉象,入手之后却是皱眉,对郁迟摇了摇头。 “我恐怕出不去了。”程火被郁迟扶着下到暗道最底下,后背靠上墙。他吸了口气,轻声一笑。他整个人好像猛地被抽干,连转眼睛的力气都没有,那双眼珠好不容易移到郁迟身上,眼神几近涣散,“小迟。” 刚刚发生的一切若他们还看不出程火身份另有玄机怕是真傻了,谢怀风已经猜到他和郁迟有些渊源,便低声开口,“我去守着门口。”说完便将地方留给他俩,起身出去。 “您认识我爹?”郁迟看着他的眼睛。 “我……”程火闭上眼睛,笑得难看,“我亏欠他,当年若不是我任性妄为,将他赶出程府,他可能不会死。对不起小迟。” 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终于将那些郁迟不知道的往事摆在他面前。他神志已然不太清晰,但却足够郁迟听得明白。 “多年来我一直想的都是灭慕容,灭正派,没想到被你抢了先。你灭了慕容,又说自己名叫郁迟,万魔岭时我便知道你不是严泺。” “江湖正派,江湖正派!”程火情绪激动,又吐出来一口血,缓了口气才继续,“慕容家为了能在当初的四大家族中站稳脚跟,逼迫师兄将毕生心血出卖。而他守着我爹一句此方永不入世的遗言,至死都不愿将方子交予他。” “小迟,以前我总觉得是师兄害死了我爹。他们二人废寝忘食地钻研火药方子,造火药,炸火药,师兄比我更有天赋,我爹更喜欢他。我觉得如果没有他的鼓励和陪伴,我爹就不会死于自己的炸药。我爹死后程家没落,我将师兄赶出了程家。” “等我再幡然醒悟,想去找回来师兄,他已经和你娘成亲,那时你娘已经怀了你。他给你取好了名字,兴冲冲同我说了你的名字,我教他同我一起创办雷火楼,将我爹心血延续,他却说他此生再也不会碰火药了,他想当个普通人,想和你娘安稳度日。” 程火突然滚了两颗眼泪下来,他紧紧抓着郁迟的手,声音嘶哑颤抖,“我将他痛骂一顿,我骂他窝囊,没用,丢人,不配当我爹的徒弟,却没想到我刚走几日,慕容家的人就抓走了他。” “小迟,我对不起他,我真的对不起他。我才是不配当我爹的儿子,我没有天赋,嫉妒师兄受宠,又恨他在我爹死后能坦然过自己的幸福日子,却没想过他心里比我更要痛苦。” “我日夜被心中亏欠折磨,我觉得是我害死了师兄。从小到大都是我不懂事,师兄待我如亲人,我却始终不懂其中珍贵。所以我孤身创办了雷火楼,想要灭慕容,灭正派,将他们一一送进地府为师兄报仇!咳咳……咳。”程火猛地咳嗽起来,他抓着郁迟的手也无力地脱落,垂了下去。 郁迟忙搭上他手腕,敛住自己体内激荡的真气,慢慢往程火体内渡过一些。 程火被吊住了这口气,却看着郁迟脸上的面具,“能摘下来吗?让……让我看看。” 郁迟搭着他手腕,另一只手抬起来解开了脑后的绳结。 暗道内只有几盏幽暗的长明灯,程火先下视线定然也已经涣散,不知道看清没有,却笑着抬手,想去碰郁迟的面颊,“像他,你像他。” 郁迟紧紧抿着唇,他眼眶通红微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猛地将自己的真气往程火身体里送。 “小时候师兄最疼我,我娘给他一块桂花糕,他自己舍不得吃,藏在袖子里留给我吃。” “我爹死后我差点一剑杀了他,我不许他进我爹的灵堂,他就在程府门口跪了三天三夜。” “之后我第一次去找他,他看见我很是欢喜,跟我说你娘,说你。但我毫不关心,我觉得他不配活得幸福,他应该跟我一起,背着我爹的死痛苦一辈子。” “小迟……你说,你说他恨我吗?” 郁迟张了张嘴,他嘴唇干裂,无力地再次碰到一起。 他不知道郁雷恨不恨他,但他总得说点什么,说不恨,说郁雷这一生的每时每刻都没有恨过他。 但程火的肩膀却猛地垮了下去,最终也没等到郁迟的一句话。 郁迟猛地愣住,他指尖颤抖着去探程火的鼻息。程火的眼睛睁着,不知道正看向哪里,似乎看见了小时候郁雷给他留的那块桂花糕。 郁迟掌心拂过去,将那双眼睛合上,他低声开口。 “程伯,谢谢。” 作者有话说: 2020!最后一天!真的很开心郁迟和四爷在2020能遇见你们,明年也要一起呀!爱你们每一个!啵啵啵ฅ۶•ﻌ•♡
第61章 新年快乐! 郁迟花了些时间平复心绪,他静静看着程火的遗体,仿佛能从他一身张扬红衣中看见他口中那个轻狂的程火,甚至觉得依稀能看见几分郁雷的影子,看见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程家还未没落,慕容家也未起家。 郁迟没有生出太多实感,说到底郁雷是一个他根本没有见过的人,他对郁雷这个人没有眷念,没有崇敬。他屠慕容,为父报仇,为母报仇,也为自己报仇,但除此之外的别的,比如亲情,于他来说却像泡影一样缥缈。他甚至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能跟他提起郁雷,用几句话为他拼凑出来郁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那份感情再沉重,再遗憾,也是程火和郁雷之间的,郁迟掺不进去。 他的震撼和感同身受只来源于他能深深感受到一份情感长久地积压在心头是什么样子,程火带着悔恨和遗憾度过这么多年,他将所有江湖正派视为仇敌,郁雷当年为了当一个“好人”付出了生命,而程火却为了给郁雷报仇踏入魔教。 自郁迟踏入魔教,他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徘徊于善恶边缘让他无法完全理解的事情。他深刻明白每一个人都是复杂的,哈驽申曾经同谢怀风说过一句话,他说有的人一生下来命就定了,如果谢怀风和他交换,他就是人人敬仰的谢四爷,而谢怀风则会像过街老鼠般被江湖正派人人喊打。 那时候他无法判断这句话是否对,但他现在看过了这么多,看过了问天凡,看过了郁雷和程火。似乎在那些模糊的、难以界定对与错,善与恶的边缘,郁迟也摸索出一点自己的门道。 暗道封闭,用以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长明灯的火光也愈发昏暗。 郁迟思绪被程火彻底打乱,甚至他猛地被拉进年少时零星的回忆,他逃出慕容家的时候只有不到四岁,比魔罗殿覆灭时的严泺都要小上半岁。但他深深记着慕容家的一切,那些往事曾经化成梦魇日日纠缠他,画面和声音纠成光怪陆离的一团。 郁迟又猛然思及严泺,他所扮演的严泺坦然地忘记了太多事情,他不记得严伯,不记得那些魔罗殿覆灭时的细节。若是严泺真还活着,定也会像他一样,鲜血和哀嚎都化成梦魇,日日纠缠他,而他只是一个四岁的孩童,甚至还称不上是魔教之人。 想到这里郁迟心跳突然停了一拍,没由来地感受到强烈的不安。 就在郁迟准备将程火的遗体安放到更妥善的地方时,头顶上突然掉落下来大片的土屑和沙砾,整个暗道被不知什么外力撼动。郁迟心下一紧,立刻听到谢怀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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