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下江南,离得落日山庄远远的,离得那场寿宴远远的,他谢怀风还以为自己多伟大!以为谢堂风忌惮自己,以为自己比谢堂风更将兄弟情谊看得多重! “我给你取个名字,你得跟着我姓,姓谢,好不好?” “进了落日山庄就忘记以前那些事情,这江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你是严泺,安心当我谢家四少爷,活得洒脱自由……谢怀风,谢怀风怎么样?你乘着风,下面有大哥托着你。” “生死岂是你能轻易决定的?我让你当我谢家的人,以前魔尊教你那些东西你都给我通通忘了!性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谢怀风,你给我跪下!” “怀风,大哥近来听闻不少名门闺秀属意于你,你可有想法?尽与大哥说,我谢堂风的弟弟,落日山庄四爷,你若看不上,皇帝的女儿也绑不走你!” 卞鹰还想开口说话,他刚伸手抓住铁笼,一直站在旁边的郁迟猛地提起一口气,推掌直接往卞鹰胸口去。卞鹰提防不及,他一心都在谢怀风身上,将这用出全力的一掌吃了个十成十。他捂着胸口皱眉后退两步,刚刚调起全身真气抵御两次爆炸已经让他吃力,这会儿终于见了血,卞鹰越笑声音越大,他抬手将嘴角的血迹随意抹开,又咳出来一口血,“小儿,老夫多少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你知道吗?” 与此同时的郁迟也踉跄两步吐了血,他的情况比之卞鹰只差不好,但他不能再让卞鹰跟谢怀风说话了。 卞鹰盘腿而坐已经开始调息,郁迟单膝跪下去,手指去碰谢怀风的肩膀。 “谢怀风。” 郁迟又靠近他一些,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挤掉,紧紧贴着谢怀风,伸手将他肩膀揽进自己怀里,他莫名地觉得这个姿势很熟悉,可能是关州两人初遇时他寒毒发作谢怀风这么抱过他,也可能是绝命谷的瀑布下,他们两个被冷水浸透,谢怀风只能这样用体温温暖他。 郁迟刚刚强行将体内所有真气聚起来,现在眼前一片黑,不时闪过几块白色光斑。他嘴唇干裂,小小一个厨房经历了两次雷火弹的爆炸,现下满目焦黄,空气中尽是火药的味道。 他将额头抵上谢怀风肩膀,干裂的唇在他肩膀的布料上蹭了两下,“四爷?四爷。” 郁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干巴巴叫了这么两声。他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语。他试图体会谢怀风的崩溃,就算他不能体会这份压抑的万分之一,却也能明白这不可能被消解。他之前在意的问题有了答案,谢堂风之于谢怀风来说是恩人,是家人,还是什么? 他终于明白了,那是谢怀风的立心之本。 是他身为魔教少主被打碎又重铸的善恶是非,是他眼睁睁看着亲人和家被血淹没之后的救赎和温柔,是他立心、立身、立命的信仰和起点。
郁迟将自己堆在眼眶的泪尽数蹭在谢怀风身上,一身黑衣洇开深色的水痕。 郁迟其实很少哭,除了被谢怀风逼急了的时候,起码他很少为了自己哭。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可怜,委屈,但他面前突然被摊开这么多的因果,他一直想了解的谢四爷现在全部摊开在他面前,他却并不欣喜。谢怀风看他的时候也会生出来这么强烈的心疼的情绪吗? 郁迟紧紧贴着谢怀风,在这一瞬间想将全世界最纯粹的爱给他,不管他是少爷还是少主,不管他是正派还是魔教。 别人敢相信吗?谢怀风这三个字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自谢堂风死后,谢怀风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将中原武林的人心稳住,有风流剑在正派永不没落,有风流剑在魔教永无机会翻身,有风流剑在稳州百姓永远不会流离失所。 但他们敢相信吗?这个人竟然是魔教少主严泺,不管是他是善是恶,是正是邪,他得经历过多少内心的挣扎,多少次和自己抗争,多少次的崩溃和重塑。 是你们江湖正派用几近残暴的方式毁了他一个四岁孩童的家,而他现在二十四岁,他让这个江湖的每个人都有家可回,有光可依。 郁迟眼泪掉得很急,他死死按住被他揽在右臂下的谢怀风,想让他知道自己在他身边,还在他身边。现在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他是严泺,知道他和自己想的到底怎么不一样。 但他还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说: 养一只狗狗的好处:狗狗才不管你是谁,他只知道他爱你,他永远无条件和你贴贴,和你蹭蹭。
第63章 水煮藤蔓 后院前后两次爆炸,已经吸引着大家往这边聚拢。山下的阵法拦不住卞鹰,却能拦住其他人争取些时间。程火下令撤离的命令并未传达出去,只有一小部分人跑了,毕竟此处是雷火楼根基所在,更多的人守着山路,将雷火弹埋在阵法前,只等他们穿过阵法,直接送他们归西。 但那终究是卞鹰秘密练了许久的高手,雷火弹威力再巨大,最终让他们折损半数已是不易。宋显山为了拿下魔教而来,他蛰伏已久,明明说是谢怀风的长辈也不为过,却只能给谢怀风当孙子!他手里的剑都跟着主人一起兴奋,他知道魔教占领关州后必然会往津洲来,就尽情当作他宋显山真的是个草包吧,来吧!待他灭魔教,夺下盟主之位,这江湖就是他的了! 宋显山凌空而起,剑光没入雷火楼一人胸口。 “不必恋战!找程火和严泺!取他俩项上人头!”他一脚踹开眼前的尸体,大吼一声,飞身往雷火楼的方向去。 而不久前的雷火楼,幻鹊房门前。 青喙被郁迟几句话安抚,暂且放下心中的纠结算计。来的人是卞鹰,那等人物重出江湖,恐怕只有仙尊和白邙前辈能与之匹敌,就连庄主都不知道能不能在他手下毫发无损。青喙连楼梯也不走,纵身便往幻鹊房间去,他胳膊刚抬起来,房门已经从里头打开了。 幻鹊难得穿得严实,估计是因为身上的伤太重。她颈间系着斗篷,脚步间还能听见足腕上的清脆铃音。 “跟我走。”青喙直接伸手去捉幻鹊手腕,却被轻飘飘甩来。 “少主下令撤离?”幻鹊脸色很不好看,她本就因为重伤脸色发白,现下眉头紧锁,好看的眉蹙起来。 “程火私探宋家被卞鹰发现踪迹,现在卞鹰带人攻上来了,我们中了宋家的计,津洲这块地方不是我们能啃下来的。想要活命就跟我走!”青喙强硬地扯了一下,牵动幻鹊身上的伤口,她扶着身边的门框咳嗽一声,再次甩开青喙的手。 “他同你一样懦弱!”幻鹊直直看着青喙眼睛,说。 青喙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幻鹊阁主未曾听闻过卞鹰这个名字吗?魔教在仙尊手上灭过一次,此时与他硬碰硬,难道你想重蹈覆辙?” 幻鹊却勾了个清冷的笑,“那就让雷火楼毁在津洲,魔教再次重创,谢家统领正派繁荣昌盛!你再想翻身又待何时!”她说到最后声音抬起来,情绪压不住地激动。 青喙被她逼得说不上话。 她说得对,程火身受重伤,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雷火楼就这么没了,宋家将魔教从津洲赶了出去,紧接着是武林大会庄主坐上盟主的位子,这对魔教来说完完全全是重创,他不知道怎么反驳幻鹊,因为这些就是他的目的,他就是谢家的人! 青喙上前一步,低声在幻鹊耳边说了一句“冒犯”,然后两指并拢劈手点了幻鹊身上一处大穴。幻鹊没想到青喙竟然这么大胆,一点防备也无,登时脚下一软,被青喙及时揽在怀里,直接将她扛在肩上。 “幻鹊阁主,你知道我忧心你安危,青喙心悦于你你不会看不出来,你是阁主,我只是少主最普通的一个手下。其他的我管不了,我只听从少主命令,你说得很对,就是因为太对了我才无法反驳,只能出此下策。” “你背负着重振魔教的大计,少主多年来想的同样是重振魔教。你说我懦弱,我最丢人的样子都教你看过了,不怕向你承认,我就是懦弱,我将自己的命看得很重,也将你的命看得很重。” 幻鹊被封住穴位,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任由青喙扛着她。 青喙将心里话尽数说了出来,他有预感以后就没机会说这些了,魔教经此一战支离破碎,宋家的底细他们也试探出来,若能在卞鹰手下脱身,他和郁迟不会再是魔教的人了。幻鹊以为她在辅佐“严泺”重振魔教,却没想到她亲手将魔教重振的路堵上了。 自己骗她到这种地步,她会恨死自己的。 青喙咬牙,“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刻,我就不允许你看轻自己的性命。” 青喙扛着幻鹊从雷火楼跳出去,一路往后院去,几个起落便已经绕过后院跳出了雷火楼的范围。卞鹰和宋家的人应该还在山下没来得及上来,他先把重伤的幻鹊安顿好,然后再回来找庄主和郁公子。 “你看到她啃食心脏了,是吗?猜到那不是我了?”幻鹊在他肩头突然开了口。 青喙心里一撞。 幻鹊笑起来,耳边急退的风声将她的笑割成几片,将青喙紧紧裹住。 “今早你来试探,装得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你知道吗?你眼底有恐惧,有犹豫,青喙。你觉得我像妖怪吗?” 她语气轻飘飘的,腔调的她惯常那副妩媚的婉转,你觉得我像妖怪吗?这句话被她问得像情人间的调笑。 青喙没接上话。 “你心悦我。”幻鹊不是疑问的语气,她将青喙表白心迹的话重复了一遍。 “待你见我万虫蛊发作,被万虫噬心的痛苦折磨到不成人形,心脏一点一点破损,为了保命不得不默许傀儡出去杀人、剜心、再吃下去,你还要说你心悦我?” “魔教一日不重振,我一日受万虫蛊折磨,那些心脏看似不是我吃下去的,又和我吃下去的有何区别!我巫族百年来从不入世,魔尊设计一场计谋想夺取我族傀儡术,如今我要帮我族血仇重振他教!我和严泺是仇人,我恨不得杀了他。”幻鹊的牙磨在一起,恨恨道。 “和你也是。” “你还要带我走吗?” 雷火楼从后院出去的路其实是不通的,要想上雷火楼,只有一条路,这是程火的精明之处,他精通九宫八卦机关之术,雷火楼建得隐蔽,就算是误入山上的百姓也不会发现雷火楼在此处。而青喙从后院出去,此时面前是一处断崖。 “放我下来,我不会对严泺出手,也不会对你出手,要不要将我说的话告诉他你大可自便。”幻鹊说。 青喙拎起一根藤蔓,将幻鹊紧紧绑在自己身上。他目测了断崖的高度,脑中突然闪过什么,程火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一定有下山的方式。而万魔岭的那道断崖,郁迟踩着几个石碶顺利到了崖底,那应当就是程火的设计。 他一跃而下,果然在石壁中看到了常人难以察觉的石碶,两人落下的速度极快,青喙借力三次,终于落在崖底。崖底有一处山洞,更远的地方青喙也没有时间去找,便解了藤蔓扶着幻鹊靠着岩石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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