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 “少……”谢玲珑呆呆地看着郁迟猛地从谢怀风怀里跳出来,然后腰“哐当”一声撞在桌角上。 谢玲珑好像听见了磨牙的声音,她看见她的少爷看也没看破门而入的自己一眼,拉着郁迟的胳膊往面前扯,伸手揉郁迟的腰,“疼?” “不、不疼!别……” “让她看。” “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少爷郁迟这是二夫人炖的鸽子汤我放这了你们俩接着……额,记得喝!”谢玲珑如遭雷击,急中生智,发挥了她最大的特长,噼里啪啦用最快的速度说完了该说的话。 完了完了完了,谢玲珑脑子里飞速闪过几个大字,她用最快的速度想起来自己曾经和郁迟说过的那些话,什么爱慕少爷的人从落日山庄排到江南,什么少爷亲过的人话本成一条江那么宽。完了!!! 果然,她一个转身,脚还没迈出去。 “嗖——” 剑光贴着谢玲珑的鼻尖飞过去,那柄赫赫有名的流云宝剑直接钉在木门框上,在谢玲珑眼前闪着阴森寒光。谢玲珑腿顿时就软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大喊,“少爷!谁让你不早告诉我你们俩是这般关系啊!我当郁迟是朋友才跟他说些闲话,谁能想到他摇身一变就成了少夫人!” 谢怀风冷笑一声,“你还有理?说说吧,都说了些什么闲话。” “郁迟之前问我喜欢你的人多不多,我……我就说了实话。他又问我亲吻是何意,我……我也说了……实话……” 郁迟臊得脸热,完全不能接受“少夫人”这种头衔,轻咳一声,“你别为难她。” 谢怀风撩了衣摆坐下,抬了抬下巴示意郁迟也坐,伸手捏了勺子搅过两下鸽子汤,将热气散了小半才推到郁迟面前,开口道:“我养她这么多年,别人家闺秀小姐都没她活得逍遥自在,只养出来这么一张嘴,满嘴胡话,只差那么一点儿就把我心上人说跑了。” “我也没说胡话呀!你那些爱慕者都快将落日山庄的大门踏平,只不过到不了你面前来,以前是庄主接待,现在是二夫人接待!”谢玲珑不服气,颇是委屈地辩驳。 郁迟闷头喝鸽子汤,并不插话。 谢怀风对这些事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他的本意是想借着谢玲珑的嘴换郁迟一点安心,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没有眼色。他叹了口气,摆手,“滚吧。” 谢玲珑领命,用最快的速度滚了出去。 郁迟一个劲地埋头喝汤,勺子快跟青瓷碗里那只炖成骨架的小鸽子打起来了,然后听见谢怀风问。 “生气?” “没有!”郁迟飞速否认,抿着唇默了好半天,“真的不生气,我知道只有我一个人。” 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又开口,“以前以为风流剑是真的风流,暗自吃醋,现在知晓你心里没装着那些。” 在郁迟心里谢怀风这个人在津州才慢慢开始清晰,慢慢开始有了完整的趋向。虽然严泺这个名字想来谢怀风是不愿承认的,但其实郁迟很感谢这两个字,有了这两个字他才能将完完整整的谢怀风放在自己心上。郁迟情绪不高,只因为还是没能从谢怀风的身份这件事上缓过来,想起来就要兀自难过一会儿,心疼一下他悄悄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身上背负的东西。 这种人心里怎么可能装着风流天下这种心思。 却听见谢怀风笑了一声,应下来,“恩,心里只有你。”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作者昨天突发肠胃炎,本来想坚持更新的,没想到在医院过了夜,今天也是一手挂水一手码字艰难敲下更新呜呜呜!大家!注意身体!合理饮食!呜呜!
第70章 香芹牛柳 临近傍晚时柳蔓香的马车到了落日山庄。 近六月中,柳蔓香从江南过来,身上穿件嫩绿的长裙,裙摆从小腿处散出去,腰间系了根银白的缎带,衬得人娇艳多姿。她弯腰的时候流苏从肩膀垂落,长发也垂下来,桃花眼含情。谢玲珑那一身红裙扑过去,两个人一红一绿地凑在一起,谢玲珑把脑袋往柳蔓香胸口埋,很是委屈,“柳姐姐,你带我回柳家吧!” 柳蔓香眼波一转,伸手敲了一下玲珑脑袋,笑道:“四爷巴不得把你这小祖宗送来我柳家。” 玲珑吐了吐舌头,挽着柳蔓香的胳膊往庄内走。 日光隐了一半在山头后面,谢怀风背着手,站在院内的姿态随意。他月白的袍子上泼了夕阳,一层暖橙,侧脸的轮廓也亮晶晶,隐约能瞧见眸里笑意,他笑得太勾人。柳蔓香这一路上都在劝慰自己,放下这段情,以前谢怀风独身一人,她放任自己爱慕他便罢。但现在谢怀风对郁迟的偏爱已经容不下她的情,那就该放下。 但心里总是不甘,或许谈不上不甘,只是心甘情愿地爱,爱哪儿来的道理,要她当断即断,她觉得有些强人所难。 许多年来柳蔓香能站在谢怀风身边,她必定是聪明的,也是能干的。 柳蔓香一直以为她比很多人都了解谢怀风,她知道谢怀风是一个很无情的人,不了解他的人以为谢怀风喜女色,自以为了解他的人以为谢怀风真潇洒。谢怀风经常会看柳蔓香,他吩咐下来事情时,他笑着同她讲话时,那双眼睛里偶尔是霞光,偶尔是烛光,有时黯淡有时晶莹,但柳蔓香清晰地知道,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随便一个人。
她经常想,他心里到底装着些什么事情,能让他对诸事无多热情,又怕被别人知道他对诸事无多热情。 但今天谢怀风变了。 柳蔓香看见谢怀风眸里的笑意,突然便明白自己除了放下无路可走。 谢怀风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人,不以注视为目的,不作为表达的途径,而只是想看着他。此前她一直以为谢怀风这辈子心里只能装得下谢堂风,原来不是。甚至谢堂风都进去过谢怀风的心,但郁迟进去了。 她突然明白,她能在谢怀风身边这么久,只是因为谢怀风对谁都无情,自己心满意足。而此时此刻,她明明白白地看见谢怀风原来可以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认真地对一个人笑。 “香姐,来了。”谢怀风看见柳蔓香,唇角的笑意增添几分,对柳蔓香点头。 柳蔓香深深作揖,却不再是女子礼,而是最平常的下属礼,“四爷,蔓香到了,带我去见幻鹊阁主吧。” 傀儡术。 柳蔓香是听过傀儡术的。 她被谢怀风救下来时十九岁的年纪,算不上小,她当做自己死里逃生,行事果决大胆。她师父当年从西域来寻仇,出手狠辣,当街将十人毒杀,柳蔓香下定决心跟着他。男人无心收徒,就算收也不会收一个中原人为徒,柳蔓香便跟着他的马车,只用两条腿,硬生生从江南跟到了关州,跟到最后每走一步身后都是血迹,最终昏迷不醒。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男人马车上。 男人欣赏柳蔓香,柳蔓香人漂亮自是不用说,一个姑娘家,性格坚韧至此,实在叫人佩服。男人拿柳蔓香当接班人培养,不但将一身的本事教予柳蔓香,更教会她驭人之道,处世之道。柳蔓香察觉男人对她期望甚高,果断双膝跪下,坦言自己将来会回到中原。 男人不以为意,只当她是姑娘家留恋家乡,无论柳蔓香多么坚决,也总以为她到最后会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柳蔓香柳眉微蹙,嫩白指尖顿在傀儡手腕上许久。 曾经跟随师父在一处游历时听他提起过傀儡术,但师父说傀儡术已经在江湖上失传已久,想来也不会再有傀儡现世,便未曾多言。柳蔓香心生好奇,曾问过傀儡是活物还是死物,师父当时说,“真正的江湖秘术是不会违背人伦天理的,傀儡必是死物,若为活物,只能算歪门邪道。” 但傀儡虽然皮肤冰凉,没有一丝人气,柳蔓香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指尖盖住的微弱脉搏。 “你是活物。”柳蔓香直直看向傀儡的眼睛,那里面空洞一片,似乎也听不明白柳蔓香的话。 柳蔓香沉吟片刻,伸手取了桌上的匕首,刀刃在油灯上过了火,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在昏迷的幻鹊掌心划了一刀。几乎是同时,傀儡的掌风已经到了柳蔓香颈边,而柳蔓香似乎预料到了它会出手一般,抬手接下一掌,顺势捉了它手腕,将掌心摊开到自己面前。 果然也有一道伤痕。 确实是傀儡术,但按照师父所说,傀儡必是死物,还是说幻鹊的“傀儡术”并不是真正的傀儡术? “它有神志吗?”柳蔓香问旁边的人。 “我曾与庄主见过傀儡独自行动,可以对话,更复杂的话似乎听不懂。”青喙答。 柳蔓香搭上幻鹊的手腕,眉头瞬间皱得更深,幻鹊的脉象只能印证一个问题。 “他是活物,并非寻常傀儡术。幻鹊身上已经没有万虫蛊了,万虫蛊全部都在傀儡身上了。她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她和傀儡仍然通感,傀儡的感受能力比普通人低很多,所以还清醒着。” 柳蔓香一番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吃惊,特别是青喙。 傀儡竟然是活物?虽然他早就觉得幻鹊的傀儡太过独立,甚至能脱离幻鹊进行简单的交谈,但却未曾多想。现在看来确实更像是……像有谁困在傀儡之中被封了神志。青喙被自己的猜想惊出一身冷汗,却并不怀疑幻鹊说的话,幻鹊对魔尊的恨不像是假的,对于傀儡杀人食心脏之事也确实难以接受,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身为巫族首领却炼制活人傀儡,幻鹊会这么做吗? “傀儡食心脏应当是为了延缓万虫蛊,他应当有办法使体内的蛊虫转移目标,去噬咬吃进去的心脏。”柳蔓香猜。 “按照你的意思,幻鹊只要和傀儡切断联系,她就可以摆脱万虫蛊。”谢怀风突然问。 “是的。”柳蔓香答。 屋内安静了下来,没人再问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幻鹊身为傀儡的主人,想要切断联系并不困难。丝丝缕缕的串联让在场的人暗暗心惊,身为巫族首领却拥有一个活人傀儡,甘愿和傀儡通感忍受万虫噬心的痛苦却始终不愿切断通感。 柳蔓香退下来,站在谢怀风身后。 “四爷,我可以尝试着施针让幻鹊清醒一段时间。但幻鹊其实并不会有生命危险,她只是疼晕了,她的身体没有切实损害,等到……”柳蔓香尾音落了下去。 谢怀风没什么表情,淡淡,“说。” “等到傀儡的心脏彻底被蚕食,傀儡死去,她们之间的通感自然断绝,那时候幻鹊也会醒过来了。”柳蔓香垂着眼。 柳蔓香的话青喙听得明白,谢怀风等人退出去,幻鹊的事还是交给青喙来做决定,给青喙点时间想想。 柳蔓香跟在谢怀风身后出来。 推门出去已是夜色,昏黄的灯笼挂着,现时已窥见初夏苗头,光下萦绕着几只细小飞虫,盘旋在郁迟头顶。郁迟怀里抱着刀,上半身懒懒倚着身后树干,一条腿曲起来踩在石椅上,一条腿随意支在地上。少年人黑衣干练,腰间是谢怀风亲手给他系的红绳,一圈红绳将细瘦的腰一揽,教人心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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