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月奚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自己是预定皇后，肯定忌惮皇帝身边的女人，尤其是在寝宫跟皇帝同吃同住的。
这么一想，她倒是不急着走了，慢悠悠地原地踱步，“哎呀，坐了这么久的车，腿有些酸呢，等我缓缓再爬山。”
原以为顾东廷会说什么，没想到他闭嘴不言，脸色铁青，高大的身子侧过来，背对着那马车的来处。
诶？
慕月奚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对了，顾东廷是土生土长的大雍人，先前还做过什么指挥佥事，那这么高调的京都贵女，他肯定认识啊！
看他这心虚不敢见人的样子，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
此情此景，她更不急着走了，不管是冲她来的贵女，还是躲着贵女不敢见的顾东廷，她都乐意看热闹。
“顾东廷，”慕月奚笑盈盈的，“你说会不会有刺客来杀我？”她可是皇帝放到前面的活靶子，善觉寺又在城郊，没准就有人趁着她这次出门的机会下手。
顾东廷已经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只是身子仍然背对着马车，“会。”
慕月奚惊了，她随口一问，没想到真有刺客，“是谁？”
谁知顾东廷又改了口，“本来是有的，现在……不一定了。”
话音刚落，那架豪华马车就停在了一旁，丫鬟先跳下来，小心地扶着一位小姐下车。
脸庞白净，柳眉弯弯，那小姐朝着慕月奚微微一笑，眸光柔润，并不像是要挑衅的样子。
慕月奚：“……？”
“小公主要上山吗？”那小姐开口，声音温和。
慕月奚：“……对，你是？”
“罗玉嫦。”
慕月奚想了想，既然对方都知道她是谁，那身份大致也能猜出来，“姓罗啊，我倒是见过一位姓罗的，是堂堂阁老。”
罗玉嫦淡淡一笑，“那是家父。”
阁老的女儿，坐着豪华车架出现，却并没有找茬挑衅。罗玉嫦温婉端庄，一眼看去就是个娴静淡雅的美人，没有半点恶毒嚣张的气焰。
这走向跟慕月奚预想的完全不同，纤长的睫毛眨了眨，乌黑圆润的眼眸透出几分茫然。
罗玉嫦走到她身边，问道：“小公主是要自己走上去，还是坐步辇？”
抬头看看半山腰的善觉寺，慕月奚道：“我自己走上去。”
罗玉嫦站在她身侧，“我也正有此意，小公主不介意同行吧？”
难道是要在山路上下手？慕月奚点点头，“好。”
……
善觉寺建在半山腰，平平整整的台阶一路向上。大多数人都是自己走上去的，据说这样显得更加心诚，养尊处优实在没力气的尊贵夫人和小姐们，也可以让人用步辇抬上去的。
山路修得很是宽敞，并行十个人都没问题，慕月奚却越走越靠边。
“小公主往里一些，小心掉下去。”罗玉嫦说着话，伸出手来挽她的手臂。
慕月奚眉头一跳。
来了！
预料中的暗害来了！
柔软的手指搭在她的胳膊上，慕月奚已经做好了对方会推自己下山崖的准备，那白皙的手却带着她往里，离开了山路的边沿。
慕月奚：“……”
这人到底是要闹哪样？！
“罗小姐来善觉寺做什么？”慕月奚问。
罗玉嫦似乎顿了一下，目光稍稍往后飘，慕月奚感觉她似乎在看紧紧身后的顾东廷。
“我……闲来无事，出来散散心。”
这话一听就很敷衍，慕月奚琢磨着，毕竟把她推下山路也太明显了，也许阁老家的小姐没那么肤浅，人家要动手就得搞个大的。
罗玉嫦在偷看顾东亭，而顾东廷是负责保护她的，联想到顾东廷刚才说的刺客，慕月奚怀疑罗玉嫦此行跟刺客有关。
既然罗玉嫦不推她，慕月奚也就老实了，乖乖地走在山路中间，顾东廷见她没有危险，不再紧贴在她身后，而是落后了两级台阶。
罗玉嫦似乎心不在焉，慕月奚从来懒得理会别人，顾东亭本就沉默，三个人都没再开口，一直到善举寺外。
罗玉嫦停了脚步，“我去大殿拜一拜，小公主也是吧？”
慕月奚却摇头，“不，我要去找住持。”
既然不同路，两拨人也就分开了，顾东廷望着罗玉嫦的背影，眉头紧皱，脸色阴沉。
这人一直带着毫无表情的面具，哪怕在街上被人挑衅说什么“举不举”的，也没动过半分神色，现在却死死盯着罗玉嫦的背影，那神情，让慕月奚都要怀疑罗玉嫦是什么绝世高手，回头一抬手就能杀了她。
“绝世高手”渐行渐远，丁香色绣着缠枝花的裙角被风拂起，又被腰上系着的禁步稳稳压住，纤腰盈盈一束，身姿婀娜窈窕，莲步倏停，回眸一望，眸光复杂似乎糅合了千言万语。
慕月奚一时竟辨不清那眼神里都包含了些什么，隐约觉出几分愧疚，却又直觉她看的并非自己。
往身后瞅了一眼，顾东廷早已转过身子，声音平静，“小公主要是去找住持，就往这边走。”
小公主来的声势也不小，身边跟着高大沉默的内侍，身后是一队肃穆威严的宫廷侍卫，住持不敢怠慢，奉上香茶素点。
慕月奚直言来意，“听闻善觉寺有座灯塔，常年不灭，劳烦住持带我去看看。”
住持引路，侍卫们都留在灯塔外，顾东廷还是寸步不离，跟着慕月奚进了灯塔。
善觉寺的灯塔很有名，共有五层，里面都是善男信女供奉的长明灯。据说为逝者点上一盏长明灯，能保亡魂安然，更能寄托生者的怀念和哀思。
灯塔一层已经点满了长明灯，虽然稍显简陋，但每盏灯都很亮，显然被善觉寺照顾得很好。
二层的长明灯又比一层稍微繁复些，位置也比较空。
到了五层，就只有几座灯楼，每一座外形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有半人多高，汉白玉制成，无论是材质、大小还是雕工，都比下面几层的长明灯要奢华。
慕月奚很满意，“住持大师，我想在五层供奉一座长明灯，也要这么高，也用汉白玉雕刻，要八角形灯柱，柱脚围一圈倒扣莲瓣，柱顶是莲花灯室。”
住持自然答应。
顾东廷欲言又止。
慕月奚问道：“供奉这样一座长明灯，要多少银子？”
住持道：“每年一百两。”
慕月奚：“……”
第15章 15
慕月奚没想到五层的灯楼会这么昂贵。
一百两，还是每年。
她现在一共就二十两，辛辛苦苦赚来的，手都快废了，短期内不可能再写字。
住持见她半晌无言，问道：“施主是不满意吗？”
慕月奚咬牙，“二十两能供奉什么样的长明灯？”
住持：“……？”
他是真没想到对方银子不够，毕竟小施主身上的衣裙首饰华贵精致，身边跟着气度不凡的内侍，后面还有一队皇宫侍卫跟随，怎么看都是不缺银子的主。
不过寺里一切都有规程，就算小施主银子不够，他也不能破例。
“二十两银子的话，可以放在二层。”
慕月奚不死心，“那样子可以选吗？”
住持点点头，“大小就只有半臂高，样子可以选。”
慕月奚低头想了想，“好吧。”只能先这样，等以后她的银子攒多了，大不了再在五层供奉一座更好的灯楼。
从灯塔下来，主持把慕月奚描述的灯楼样子画下来，“这个样子的长明灯寺庙里没有，雕刻的话大约需要十日，不知小施主要给何人供奉此灯？名字刻在这个位置可以吧？”
慕月奚点点头，声音低了下来：“慕星河。”
……
交了二十两银子，慕月奚蔫巴巴的，她本来是想供奉最高最奢华的长明灯，手里的银子却只能选择第二层的。
“小公主还要去哪儿吗？”顾东廷问道。
慕月奚兴致缺缺，“回宫……我要先去净房。”
顿了顿，乌黑的眸子盯着顾东廷，“你不许进去。”
顾东廷一挥手，让侍卫们把净房团团围住，他自己先进去转了一圈，仔细检查过各处，这才出来，也不走远，就在门口守着，“小公主请吧。”
慕月奚这些天除了执笔，用膳沐浴更衣都是四个大宫女伺候的，现在身边没人，只能自己动手。
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右手伸出来，慕月奚抽了口气。
“嘶——”
顾东廷习武之人，五感敏锐，把慕月奚轻轻的抽气声听得清楚。
“小公主！”他爆喝一声，刺目的寒光闪过，腰上软剑出鞘，顾东廷手推房门刚要闯进去，就听慕月奚慌里慌张喊了一句，“你不许进来！”
顾东廷堪堪停下，脑门上青筋跳起，“小公主，有刺客吗？”
来之前他就知道会有刺客。此时侍卫们团团围着，他自己就在门口守着，这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人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进去，但事无绝对，万一是他刚才在里面没有检查仔细，刺客藏匿了身形呢？
“没刺客，是我不小心碰到手了。”右手肿胀，随便碰一下就疼，慕月奚轻轻甩了甩，却换来指尖阵阵麻痛。
右手不方便，慕月奚磨蹭的时间就有些长，一出来，就看见顾东廷手持长剑，侍卫们腰上的长刀也全都出鞘，寒光一片。
慕月奚：“……有必要搞这么大阵势吗？”
“小公主的手怎么了？”顾东廷目光向下，她的两只手都藏在袖子里，他回忆了一下，路上不管是上下马车还是拿银子给住持，她都用的左手，右手始终没露出来，甚至昨日去文华书肆，她也没露右手。
“没事。”慕月奚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弱点示人。
顾东廷浓眉拧起，软剑入鞘，突然伸手拉起了慕月奚的右臂。
慕月奚还没反应过来，袖口就被翻了上去，露出一只……红通通关节肿胀的手。
“放、放肆！”
顾东廷脸色很是难看，“奴才奉旨保护小公主。”
慕月奚用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很不高兴，“你不是只有出了龙极宫才会跟着我吗？这伤在龙极宫弄的，不归你管。”
“小公主，你此刻没在龙极宫。”顾东廷面色阴沉，“善觉寺有精舍，小公主去歇息片刻再回。”
慕月奚气鼓鼓的，“没钱。”
“……”顾东廷：“陛下常来善觉寺，寺内有陛下专用的精舍，小公主可以用。”
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慕月奚突然笑了，拖着腔调，问道：“哦，陛下的精舍，你给谁用就给谁用？”
顾东廷神色未变，“小公主可以用。”
“好啊，用就用。”
跟着顾东廷，慕月奚来到一处精舍，白墙黑瓦，简朴清静。
说是歇一歇，顾东廷主要是为了给她上药，盯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顾东廷脸色愈发阴沉，把手里的药膏给她涂上，“小公主这伤奴才没办法，奴才手里的药主要是止血愈合伤口，并不对症。”先将就用着，等回宫他得第一时间回禀给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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