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勇呵呵笑道:“将军果真是见识不凡。可您知道吗?即使是在鱼塘里撒张大网将满塘鱼儿牵起,也总会有漏网之鱼,更何况是在这偌大的太湖,廖某此生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张能将太湖撒满的网。” “你的意思是,廖正越很可能会成为一条漏网之鱼?”晁轸之略起踌躇,心里渐渐有了不安,但他很快定下心神,斩钉截铁道,“不,我们这次用的是合围之术,只要在我们围剿的圈子里面,没有一条船可以逃脱!我让太湖上号角鼓声不断,一方面是为了传递讯息,一方面也是为了搅乱那群水盗的阵脚,逼他们现身,只要在太湖上出现,就别想逃掉。现在我们已经抓到四只水盗船了。” 廖勇本想再多言几句,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此时全员水师气势正盛,他不该灭晁将军的威风,长廖正越的气势,于是恭恭敬敬地说道:“将军智勇双全,廖某在此祝将军旗开得胜。” 晁轸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方走出舱室。 这里又只剩下廖勇一个人,他在昏暗中自语道:“廖正越不是鱼,他是条狡猾的蛇。” 霜花荡位于太湖腹地,长有大片茂盛的芦苇,千万竿芦苇在水中亭亭而立,密密相拥,到了秋天,枝枝摇浪花,月明浑似雪。远远望去,就像是整片太湖上独有那块地方正霜雪漫天,似人间仙境。 此刻正值黑夜,雾气稍稍消散了一些,但还是能看见它在眼前弥漫流动,深呼吸时,一鼻子的湿润空气。霜花荡就在眼前了,几十只大小战船全部集合,将这座小岛四周全部围住,震天的号角和鼓声回荡在这片水域上空。 晁轸之站在船头,望着那座被丛丛芦苇掩得严严实实的小岛,他先是在心里赞赏了水盗选的好地方,寻常船只经过,或许还当这只是一片普通的芦苇荡,不会想到中间藏着一座小岛;而且芦苇丛生,正好可以掩藏水盗踪迹。晁轸之熟通诗文,即使从军,也没有舍弃那点风雅,对于美景自有一番赏析,只叹现在是夜里,看不到盛夏芦苇的好风光。 “所有的船都到了吗?”晁轸之问道。 “报告将军,唐紫英负责的那只艨艟还在三里外,可能是因为碰上水盗打了一场给耽搁了,其他船只人员全部到位。” “好。”晁轸之道,“这批水盗有两只大船……” “报——报告将军,水盗的两只大船正停泊在霜花荡的南边。” “那他们的小船呢?” “暂时没有发现停在湖边的小船,可能被拖进了芦苇荡里。” 晁轸之扫视了一片整个霜花荡周围的水域,一点忧思划过心头,命令道:“让老裘和老吴两条船上的弓箭手准备,先把船上的那群蚂蚱逼出来,再各自带人上他们的船。” “是。” 对于掩藏在芦苇荡后面的小岛,晁轸之不禁眯起眼。廖正越,你会在船上正面迎敌,还是会躲在岛上等我们来抓。 “将军。”廖勇轻声缓步地来到他后面,他越过晁轸之,直接面对那片他熟悉至极的霜花荡,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他在这里长大,今天却带人来抓自己的一众兄弟。 晁轸之脚步一偏,侧首望着他,等他开口。 廖勇道:“将军想带人上岛?” “你有什么建议吗?” “这里的芦苇一年比一年茂密,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陌生人一进去,转得找不着北,暗地里被一棍子打破脑袋,尸体可以直接扔进荡里。” 晁轸之面色阴冷,“你说的没错。那你知道该怎么对付这样一群喜欢躲着捉迷藏的人吗?”一顿,不等对方说,就自答道:“那就是我们亲自给他们把火点亮,让他们站到光明底下。火烧到屁股了,蚂蚱们就都会跳出来了。” 廖勇原本表情淡淡,苍白无力,但他突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惊恐道:“将军,您这是?” 晁轸之嘴角挂了冷笑,看了他一眼,道:“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廖正越,他逃不掉。”接着,又对近身的士兵高声叫道:“来人,备火把,弓箭手准备!”
第33章 太湖围猎(5) 被缚住双手双脚的感觉着实难受,谢溯蜷缩在船舱里,像只被丢进锅里的大虾一样,身上的湿衣服快被自己的体温蒸干了,但还是不好受。他在地上扭动着挪了挪身子,长时间的束缚让他的手脚血流不畅,渐渐麻木,动弹不得,想坐起来又浑身没有力气。好不容易翻了个身,看见靠在舱壁上的海月双眼闭拢,好像睡着了。本来他和海月一样背靠舱壁,只是他图舒适,想睡在地上,没想到躺下去就起不来了。 外面的声音震耳欲聋,看来是大部队集结到了一起。“海月,海月。”谢溯轻声唤道。 海月慢慢张开眼睛,看了一眼脚边的谢溯,疲倦道:“什么事?”她已不想再做什么,就打算在舱里睡到天亮,睡饱了才有力气,等到明天太阳出来,浓雾散去,区区几个士兵和两个水盗,她才不会放在眼里。 这时,被押在同一条船上的那两个水盗却显得心急如焚,两人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我们到霜花荡了!”“我老爹还在霜花荡的家里呢!”“外面好多船,官兵把霜花荡都围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可再怎么焦急也无济于事,想要爬上甲板去观看,刚把上身挪上去,就被一个士兵一脚踩回了舱里。“你们待在这里,不要乱动!”士兵怒喝,拔出佩刀抵在其中一人的头顶,“再耍花样,就把你们一刀宰了扔到湖里喂鱼!” 谢溯躺在角落里冷笑,原来没有老娘在家里等,是有个老爹在等着,看来水师是准备把他们的水盗窝一锅端了。 那个士兵的恐吓起到了作用,两个人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愁容满面,不敢再轻易妄动。“看来霜花荡是保不住了。”那个高个子仰面靠在舱壁上,一声哀叹,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挣扎着坐了起来,“官府的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老窝在霜花荡?他们怎么会知道昨天是老舵主的忌日,所有人都会返回霜花荡?难道有内鬼?对,肯定有内鬼!” 矮子比他更悲观,期期艾艾地叹了老半天,最后还哭出了声,“我老爹之前摔断了腿,到现在骨头都没长好,这会儿官兵要是上了岛,他肯定逃不掉。” “到底是谁,谁出卖了我们?”高个子对矮子的哭诉置若罔闻,一个劲儿地在自言自语,他把身边嫌疑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念了一遍,又替他们一个一个地反驳辩解,到头来只是把自己搞糊涂了。 “兄弟,”矮子抽泣了两声,“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盼着四当家……” “住口!” 矮子脸颊上挂着泪,双手动不了,只能左右扭动脖子往领口上蹭了几下,一脸茫然道:“啊?” 高个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往船舱里抬了抬下巴,又转头望外面伸了伸脖子,示意他周围有人,不要多嘴,“不要哭了。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你老爹要是看到你这副孬样,肯定拿棍子揍你一顿。” 矮子刚才抽泣抽得上气不接下气,吸了吸鼻子,耸了耸肩,小声道:“我倒是希望他还能拿棍子把我揍一顿。” 霜花荡水域上空的鼓声停止了,四周战船上的弓箭手全部搭弓拉箭,准备就绪。廖勇脸色惨白,呆呆地望着那批神情专注的弓箭手。那一排排的弓箭箭头全部对准霜花荡,尖锐的金属箭头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廖勇在心里竭力呐喊。他只想要廖正越的性命,并不想其他兄弟们和廖正越一起陪葬。他很想让晁轸之下令让士兵们不要放箭,但晁轸之冷若冰霜的面容让他不寒而栗。 将军到底是将军,曾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对决,也曾在残酷的北境荒漠里挣扎求生。晁轸之就算平时再温文尔雅、谈笑风生,到了关键时刻一样杀伐果决,眼角唇边的坚毅冷酷这个时候才显露出来。 真是奇怪,这个时候,雾又淡了一些,水面上的能见度越来越高。可是见到的越多,心里的恐惧就越深。此次全部围剿水盗的战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廖勇的视线里,他甚至觉得双腿有些发软,若万箭齐发,霜花荡里的人必是死伤过半,他这次怕是真的要长跪不起了。
“怎么?怕了?” 廖勇起先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直到发现身边没有人应,才知道晁将军是在问他,他很艰难地开了口,“将军,我们虽是水盗,抢掠的事情没少干,但是以前我们从来都不会滥杀无辜,是廖正越……”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说杀人放火的是廖正越,他才是罪魁祸首,要杀要剐的应该找他。”晁轸之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可这是你的想法,对于朝廷官府来说,水盗就是水盗。我不像沈佑堂那群常驻地方的官员,喜欢和你们玩猫捉耗子的游戏。皇上派我来,目的很明确,就是来围剿水盗的。这个时候,这片水域和真正的战场无异,既是战场,死伤难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廖勇神色惨然,哑口无言,心里苦叫道:“义父,义父,我和老四一样,犯了天大的错误!”本想利用官府杀掉廖正越,却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官匪怎能做朋友,与虎谋皮的结果只会被老虎吃掉。 “将军,弓箭手都准备好了。” “传令下去,位于霜花荡东西南北的四艘艨艟第一排弓箭手放箭,其余弓箭手原地待命。” 负责传令的士兵道:“将军,只第一排放箭吗?” “我的话你没听明白吗?”晁轸之道,“只四艘艨艟上的第一排弓箭手放箭。” “是。” “你觉得廖正越在岛上吗?”负责传令的士兵下去后,晁轸之问道。 船上的号角声此刻响起,盖过了廖勇回答的声音,“不知道。” 号角的声音尚在回荡,几十枝箭头点了火的利箭齐齐往霜花荡射去。暗夜下,水波上,寂静的霜花荡犹如一朵巨大的莲花,落入的点点星火将沉睡在花瓣里的虫儿唤醒。 果不其然,霜花荡里面渐渐起了骚动。 负责传令的士兵紧跟在晁轸之身后,等待下一步命令,只是等了良久,都没见将军下令。比起士兵,更焦急的是廖勇,他凝目望向霜花荡,芦苇摇曳的荡里,点点星火闪耀其间,就像是萤火虫躲在草丛里闪烁。滴答,滴答,他仿佛能听到从刻漏里滴下的每一滴水声,可谓是心急如焚。 小岛上时不时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但隔着距离,夹着水波声和芦苇的沙沙声,船上的人没有听到一句完整的话。此次放箭,明显是晁轸之在探霜花荡的虚实,只是不知道这探虚实要探多久。 晁轸之看等得差不多了,便再次下令道:“派几个嗓门大的到前头去,叫阵。” “是。” 被指派的人分成四批,分别乘坐小船靠近霜花荡,快接近芦苇丛时方停下来。“霜花荡里的人听着,你们已被包围,速速出来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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