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挣脱臂上桎梏,“不,我要去。”说完,头也不回地策马狂奔了去。上官铭一咬牙,“王檀,你带人护送两辆马车去鲲鹏堡,不得有误。” “侯爷……”王檀不放心主人,略有迟疑,后又立即选择了服从,“是。” “杜叔,有发现什么吗?”林旷望见杜沿江在前面一处停了下来,大声喊道,未及杜沿江回答,一队人马转瞬间已赶到了杜沿江身后,一个个地全部急急勒住缰绳停住。 杜沿江手持马鞭,指了指地上的木柴,“那小子把身上的木柴全部丢了在这里。” “这些木柴本来就是他的障眼法,一摆脱我们注意,他就急忙丢了,一身轻装跑起来也快。”林旷道,“杜叔,我们不宜在此停留,得赶快接着追。” 杜沿江冷笑道:“那小子聪明得紧,知道我们会追上来,在这个岔口丢下木柴。” 望着一左一右一宽一窄的两条山路,林旷当下便决定兵分两路。这次他们要捉拿的不过是一个小贼,武功不高,顶多轻功好一点,即使分成两路人马,只要其中一队追上人,定能捕获。 “杜叔,你带几人走大路,我带剩下的走小路。”林旷话音甫落,只见杜沿江点了点头,扬鞭一记打在马屁股上,□□骏马长啸一声,惊得撒开四蹄,拔足狂奔,跟他一起的那几人也急忙策马追上。 正当林旷准备走右侧那条小路时,听到背后有人叫喊,转过头见海月和上官铭一前一后地追了上来,“子铄,海月姑娘,你们两位来干什么?不是让你们先去鲲鹏堡吗?”说话时,他向上官铭瞪了一眼。 上官铭正面接住兄长的眼神,知道他是在责怪自己鲁莽,“我们不放心你。” 狡辩!林旷心中暗骂,却见海月双眼微垂,若有所思,又听上官铭叫了一声道:“姑娘?” 海月道:“前面有打斗声。” 上官铭早已知道海月听觉异于常人,问道:“姑娘可听出那条山路上有打斗?” 海月往右边的小路一指,“在这边。” 林旷特意倾耳听了一会儿,除了风声和他们这几人的说话声,什么也没听到,且山路盘旋迂回,三步一景,不往前什么也看不到。林旷暗道:“这姑娘难道是有顺风耳?”未等再多想,就见上官铭和海月两人已踏上了那条小路。
事发之地距离方才的岔路口不过半里,被人踏出来的泥路窄得只够两人并肩,若是骑马,也只得单骑而行。眼下深秋时节,草木枯败,窄路两旁那些盛夏里没过人膝盖的三楞草狗尾草这会儿都被秋风吹得折断了腰,衰成了一片,露出山坡本来的面目。 顾随安虽从未见过真的寒霜剑,但昨天偷盗来的那把剑,他一看便知是假的,锋刃上甚至还有三两细小缺口。当夜他就决定再冒险一次,没想到这一次有惊无险,竟能一举拿到宝剑,天知道他经过鲲鹏堡一行人时紧张得快要跳出心来,一甩掉鲲鹏堡的那些人,他就迫不及待地丢了背上的木柴,拔出宝剑查验是否是真品。剑身甫出鞘,清寒的剑光就晃花了他的眼,大喜过望之余,忙不迭地拔足逃离虎口。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头一关已过,前头还有一关。 “请阁下把剑留下。”黑衣蒙面的人抱着一把刀站在风中,平静地对顾随安说道,“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顾随安握着手中略微沉甸的剑,冷笑一声,“如果我说不呢?” 黑衣人道:“那你只能把命留下了。”说完,拔刀出鞘,汹涌的杀气也随着刀从鞘中喷涌而出。 顾随安冷不防地后退两步,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后,后退的腿脚复又往前一迈。 黑衣人又道:“我再说一遍,阁下只要愿意把寒霜剑放下,便可以安全离开。” “原来你也是冲着寒霜剑来的。” 顾随安固执己见,不肯退让,“剑既然在我手,岂可给你?” 黑衣人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区区一个毛贼,寒霜剑岂是你该得的?”话音甫落,足下一蹬,人已携刀乘风至顾随安跟前。 就是这个时候!顾随安屏息凝神,再一次施展他的一眼醉魂。生死关头,夺得一分就是一分,剩下的就是闷头狂跑。其他功夫不行,幸好逃命的轻功他是用了心跟师父学的。 “想跑?”黑衣人不知何时已到了顾随安的前方。 顾随安哑然,目瞪口呆地往后退却。 “一眼醉魂是吧?”黑衣人冷笑,“可惜你用错了人。”刀柄上的银铃在风中摇曳一响,杀机又至,这一次,顾随安避无可避,亲眼目睹自己胸口被一刀穿破,一刀拔出,他傻傻地看着自己胸口的窟窿血如泉涌,人不自觉地往后倒了下去,和身后的一棵大树砰的一声撞在了一块儿。 黑衣人站在他跟前,将带血的刀刃回鞘,上前一把夺过顾随安手里的剑。同顾随安一样,拿到剑后便立刻拔出检验,可是那道晃到顾随安双目的剑芒却让黑衣人眉目一蹙,半晌,道:“你这条命真是可惜了。”说着,将“寒霜剑”丢回给顾随安。 顾随安的脸色随着那个血窟窿流血不止而越来越苍白,见黑衣人把剑丢还给他,扑过去接到后紧紧抱住。 黑衣人最后看了这个将死之人一眼,突然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当即足尖点地欲要施展轻功离开这里,可是还未出奔半里,身后就有一股阴寒的掌风袭来,顷刻拍在他的后背正中央。黑衣人背后受袭,足下不稳,往前趔趄数步,吐出一口鲜血,但他不回头也不还手,只一个劲儿地逃开。虽然天底下的黑衣人都一个模样,分不清面目,但是这个人,海月确定就是在莫干山遇到的那人。 “姑娘,别追远了!”林旷喊道。 海月闻言一回首,再一转头,那黑衣人已没了踪影。 “他快不行了。”上官铭来到顾随安身旁,看他满身鲜血,口中还时不时地吐着血沫。 海月急忙赶过去看顾随安怎样,却见他脸色煞白,死死地抱着“寒霜剑”,胸口、衣袖还有剑鞘,全部染着他的血,颜色越来越浓烈。海月看他眼皮渐渐塌下来,眼神越来越涣散,连叫数声,“顾随安,顾随安……” 顾随安用力睁大眼睛,扫了周围一圈的人,只看清了离他最近的三个人,“鲲鹏堡的林大公子……” 林旷道:“你认识我?” “鲲鹏堡林家的人,一个个,化成灰我都认识。”顾随安有气无力地冷冷一笑。 林旷道:“鲲鹏堡与顾氏神偷一门素来交好,你为何一而再地想偷寒霜剑?” 顾随安抱剑说道:“因为,因为寒霜剑威震武林,能让我聂氏东山再起。” “聂氏?” 顾随安勉强抬起头,望着林旷疑惑的脸说道:“对,聂氏,就是被令祖父一夜灭门的荆州聂氏。” 林旷又惊又骇,荆州聂氏以其独门刀法享誉江湖,被灭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不过是咿呀学语的孩童。鲲鹏堡在江湖上的那些陈年往事,他都是从堡里的长辈们那儿听来的。关于荆州聂氏,按照二叔的说法,是因为不肯归顺鲲鹏堡,阻碍了祖父一统荆楚武林的路,才在一夜之间被灭的。 “那一夜,我看见你祖父眼神坚定决绝,不灭聂氏誓不罢休。聂飞寒是条好汉,一人独战鲲鹏双刃,最后死于双刃刀下。你祖父下令,聂氏满门不得留一个活口,他要让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做鲲鹏堡绊脚石的下场。” 回忆起二叔讲的那段旧事,林旷至今都会觉得手脚发凉,震骇不已。他知道,也就是从那一夜开始,祖父被冠上“强盗”之名。祖父早年的经历,除了在杨家做过马奴这段确凿无疑的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传言,有说他做过马匪的,有说他做过山贼的,这些都没有经本人亲口证实过,但经历聂氏灭门一案后,“强盗”之名终于名副其实,自此在江湖上传开。 “原来聂氏还有一个遗孤。”林旷叹道。 顾随安秀眉一挑,冷冰冰道:“怎么?失望了吗?” 林旷没有正面回答,悲然地低声道:“鲲鹏堡灭聂氏,确实不该。” 顾随安将死惨白的脸上露出十足的轻蔑,“林公子,我原本想临死前诅咒鲲鹏堡的人都不得好死,可是看到你,我又改变主意了。”停顿片刻缓和了气息后,接着又道,“愿令祖父林盛威长命百岁,断子绝孙!”最后那四个字说出口时带着他满腔的怨恨和诅咒,话音狠厉得连头顶枝头上的鸟儿都惊飞了。 这话对林旷和上官铭而言,犹如一道从二十年前那个血夜里传来的霹雳雷响,炸在两人的心头,霎时脸色雪白。 顾随安对他俩的表现很是满意,挂着鲜血的嘴角弯出一个笑的弧度。他闭了一会儿眼后又睁开,虚弱地朝海月伸出手臂,声如蚊蚋,“可惜,没有机会再偷姑娘头上的珠钗了。” 见此人命不久矣,方才又闻得他悲惨身世,海月早已双目通红,一把摘下头上的一支珠钗,塞进他手心里,泣然道:“送你了。” 顾随安握着珠钗,眼睛疲惫极了,低垂得几乎要闭上,喃喃道:“可惜,不能亲手送给她了。” 海月以手掩口,泪流满面,突见顾随安一个挺身,挨到她耳边说道:“姑娘赠我珠钗,我也赠姑娘一样东西。”海月手里顿时多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触起来像是什么丝织物。顾随安精力耗尽,忍不住将下颚搁在海月肩头,嘴里一边冒血,一边低喃道:“从黑衣人身上偷来的。姑娘,小心,鲲鹏……” “顾随安?顾随安!”海月感觉到耳边的气息已断绝,手里握着他最后赠与她的东西,大声哭喊他的名字,可是靠在她肩头的人再也没有反应了。 林旷和上官铭默默地站在一侧,良久,林旷道:“想不到聂家最后一个人,竟是为了一把假的寒霜剑而死,而这一切,却都是我安排的。”
第72章 龙藏虎口(5) 过了好望口后,风光大好,犹如柳暗花明。可上官铭、林旷、海月三人经历了顾随安的死后,一路沉默。前面并行的两兄弟不知道的是,海月坐在马上,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俩后背,她满腹心思,为顾随安的死,也为那个重新出现的黑衣人。顾随安给她的是一块丝帕,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匆匆塞进了袖中,就随林旷他们重新上了路。他临死前在她耳边提醒她小心鲲鹏,难道那个黑衣人是鲲鹏堡?好望口是鲲鹏堡的门户,顾随安偷的又是要送往鲲鹏堡的寒霜剑,若黑衣人是鲲鹏堡的人,半路截杀,合情合理。可那人和莫干山与她交手的黑衣人分明是同一个武功路数,更可能的是——同一个人…… “子铄,看你闷闷不乐的,在想什么呢?”林旷终于憋不住,开口问旁边的上官铭。 “我在想,”上官铭撇过头看了林旷一眼,“你何时玩的一手偷天换日,我竟没有发觉。” 林旷抿嘴一笑,“原来是在为这事生气,不只是你,杜叔也不知道。”见上官铭诧异的半边脸,笑道,“从祖父那里学来的,顾随安故技重施,我也故技重施,只不过我还比他多想了一步。有时候一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就不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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