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浩远在西花厅的主桌上敬了一圈酒后,叶浩年在旁提醒道:“七弟,今日你大喜,来的客人不少,你也该到外面去给每位宾客敬下酒。” “三哥说的对。”坐在西花厅的都是自家亲友,叶浩远喝得不多,只略略地饮了两杯薄酒,。话音一落,就有几个小厮上前,为首的两个一人执壶,一人捧杯,跟着叶浩远来到花园里。整个花园被布置得张灯结彩,头上月儿弯弯,地上灯火璀璨。时至仲夏,园中的夏花开得正盛,就连池里的荷花也开了三朵,清风拂过,缕缕清香掠过鼻尖。林祥是个做事考虑极周全的人,园中花草茂盛,又在水边,晚上蚊虫必然不少,他怕那些小东西扰了前来贺喜的一众宾客,又担心有客人不喜檀香熏人,特地叫人挪了几十盆天竺葵、七里香摆在酒席周围驱蚊。 “叶庄主,恭喜!”园中的宾客见新郎官出来,纷纷站起来向其道贺。 “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诸位能来参加叶某的婚礼,叶某不胜荣幸。”叶浩远满面笑容,拱手抱拳对着满园宾客一一回礼,然后从旁取过酒杯,与在座的每一位客人敬酒。 等敬到第六桌时,叶浩远脸上的潮红越发明显,步子也有些轻飘飘起来。林祥半途跟到他身侧,开始担心庄主能否敬完这十八桌宾客的酒,暗地里思忖了半刻,叫来一个小厮,跟他耳语了几句。那小厮听后,小跑开去,不一会儿,用托盘捧了两壶新酒来。 恰巧,执壶的小厮发现壶里的酒又没了,于是取过新送来的酒壶,给庄主的酒杯满上。林祥还在旁边劝说道:“庄主,您慢点喝,要不让老奴代您喝也行。” “阿祥,不要紧,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难得这么高兴。”叶浩远一边喝,一边道。 “是啊,是啊!今天是叶庄主的大喜之日,又不是林管家的大喜之日,既然叶庄主能喝,哪有林管家代喝的道理?”有人大声笑说道。此话一落,立即引来满桌人的随声唱和。林祥也跟着在一旁讪讪地笑。 叶家庄的整个花园围水而修,因此园中的十八桌也是绕水而设。林祥扶着半熏的叶浩远穿过一片柳荫,给最后的两桌客人敬酒,“庄主,您慢点走,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叶浩远呵呵轻笑,在林祥耳边轻声道,“若是这么个喝法,都能把我喝趴下,那我这个庄主就太没用了。” 林祥听了,低眉一笑,心想庄主原来早就知道他用水兑酒的事。 “叶庄主,恭喜恭喜,祝庄主和夫人百年好合。” “多谢,承您吉言。”说完,叶浩远一饮而尽,依次来到下一位客人身边,乍一看是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好像没有见过,但又有点似曾相识,于是向林祥看了一眼。林祥会意,介绍道:“这两位是扬州彭嘉老爷的两位公子,这次彭老爷有事不能亲自来,派了两位公子来。” “原来是两位彭公子。”叶浩远让小厮将手里的酒杯满上,朝两个年轻人举杯致意,当他看到彭二公子的面貌时,心头忽地一跳,酒杯一滞。两位彭公子饮完了酒,发现叶庄主神色有异,于是紧张地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是在问对方:“被发现了?” 林祥也瞧出了庄主的异样,于是扯了扯他衣袖。叶浩远回过神来,一面举杯饮下,一面眼角余光仍盯着彭二公子的脸不放。 真是太像了,那眼梢眉角都与那人一模一样。叶浩远心中感叹,这么多年,他在每一个像她的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到头来都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可这位彭二公子与她岂止是像,面容举止仿佛都是那人再生,看其年纪,倒更像是那人的孩子。可她只生了一个女儿便早早离去,哪会再有一个和她长相相似的儿子呢?叶浩远心里苦笑,又是自己的心魔在作祟了。难道是老天故意在他成亲之日捉弄他,偏要安排一个与她长得相似的人到他面前来? “不不不!”叶浩远在内心叫道,他今日明媒正娶的妻子正在洞房里安静地等他。 自与叶浩远见了面,敬了酒之后,云霁就再也没有动一筷子,为了方便,她今日着了一身男装。她和白予恪虽是表姐弟关系,但其女孩的个头毕竟比男孩小,遂两人来之前便决意假装是彭家两兄弟,白予恪为兄,云霁为弟。方才那位叶庄主对他俩的神色着实可疑,不得不让她心生警惕。 “你说叶庄主认出我们是假的了吗?”白予恪瞟了一眼不远处正和其他宾客推杯换盏的叶浩远,低了头小声对云霁说道。 “就算没认出我们是假的,心里也肯定在怀疑了。”云霁薄唇微开微合,压低了声音道。 “那我们……” “两位彭公子交头接耳地嘀咕什么呢?”桌对面的一位中年宾客问道。 “没什么,”白予恪忙堆笑道,“只是舍弟说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出去解个手。” 云霁没想到她这个表弟想了这么个破理由,不过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打探一下,免得跑路的时候找不着方向,“失陪了。” “这么个喝酒吃菜没意思,要不我们换大碗的来,怎么样?”同桌的当中有几个是江湖中人,言行豪放爽利,与为商之人截然不同。叶家庄的宾客中除了本家亲友,其余一半商贾,一半江湖豪客,林祥原本把宾客归类安排座位,只是最后因为人数上的差异,最后余下两桌混坐。 “和大家喝了半天的斯文酒,蔡爷终于忍不住了?”在座的一个年轻人笑道。 “蔡某我粗人一个,比不得二爷你出生世家。”蔡爷笑道,“不过昔年蔡某与上官老侯爷一起把盏过,老侯爷的酒性可一点都不比蔡某差,一斤烧刀子下去,面不改色。想必二爷你的酒量应该也不差。今晚就借叶庄主的宝地,陪蔡某喝个痛快,二爷说怎么样?” “难得蔡爷看得起晚辈,晚辈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年轻人答得爽快,当下也叫人换了大碗上来。 “叶庄主的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竟然连王侯公子都是他的座上宾?”白予恪一边用筷子夹面前的酱牛肉,一边低言道。 “彭公子搞错了,此侯爷非彼侯爷。”旁边一个浑身精瘦得没二两肉的中年男子说道。 “什么意思?除了朝廷册封的侯爷,还有其他侯爷吗?”白予恪问。 “当然。彭公子有听说过神兵侯府吗? “神兵侯府?”白予恪不禁脱口而出道,心忖这不是武林中最著名的兵器锻造世家吗? 旁边的中年男子继续道:“这位上官家的二爷是现任神兵侯府的当家人上官铭的二弟上官锐。彭公子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也不足为奇。神兵侯府是武林世家,专门铸造各种兵器。其门下主要有三个堂口——干将楼、含光阁、巨阙亭。” “干将、含光、巨阙,这些都是古代名剑。”白予恪道,“莫非神兵侯府专于铸剑,不造其他兵器?” 中年男子瞥了一眼对面与蔡爷喝得正欢的上官锐,接着道:“当然不是,神兵侯府门下堂口何止这三个,只是这三个最有名也最重要罢了。干将衍千将,含光化无光,巨阙铸无缺。彭公子可知道这三句话的意思?” 白予恪对这三句虽能猜得几分,但在□□湖面前还是谦虚地摇摇头,只说不甚明白。 “干将楼专为大批量地铸造刀剑,除了应对江湖上各大门派所需,还有朝廷下派的任务;含光阁专门制造各种暗器和奇门兵刃,名震江湖的柳三川夫妇的苦情针就是由含光阁的宁折阁主所造;巨阙亭也是铸剑的,但只为铸造名剑,每有宝剑铸成,必当轰动武林。只是自二十年前上官老侯爷去世后,巨阙亭再无名剑出世。” “干将衍千将,含光化无光,巨阙铸无缺。原来是这个意思。”白予恪默默念道。 “说起来锐二爷虽然年轻气盛,但是他大哥铭侯却是难得的稳重,两年前,我在一位老友家里与他见过一面,二十来岁的年纪,举止谦恭自持,但眼睛里却透着谋略和果敢,他那双眼睛像极了他的曾祖。”中年男子道,“我那老友当时就说铭侯非池中之物。” 白予恪道:“前辈说铭侯像他曾祖,但我看前辈顶多四十,您怎么会与上官家的老太爷认识?” “我有说认识上官老太爷吗?”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我只是曾经有幸入武林祠拜谒先贤前辈,在里面见过上官老太爷的画像而已。” 武林祠原名武林阁,是高祖皇帝为表彰那些曾经为他打天下的武林功臣所建,那些功臣出身江湖,功成后又不愿意在朝为官,是以高祖皇帝命宫廷画师为他们每人画了一幅等身画像,挂在阁中,供人瞻仰。后历经高祖、太宗两朝,武林阁功臣全部辞世,高宗皇帝继位后改武林阁为武林祠。 “没想到神兵侯府有这等背景。”白予恪道,“上官家的曾祖竟然还是武林祠功臣。” “这些都是旧话了,现在的神兵侯府已不复往昔喽!”中年男子一顿,浮一大白后嘿嘿笑道,“也不知道现在这位小侯爷能隐忍到几时。”
第12章 茗府红颜(4) 云霁借口解手离了宴席,走的时候婉言谢绝了庄里仆人的好意带路,依着听到的指点,装模作样地往茅厕的方向走去。只是她特意走得慢些,暗中观察这叶家庄的地形布局,走着走着,看见恰逢前后无人,一个鹞子翻身上了房顶。叶家庄与白府一样同属江南园林,只是比起白家在苏州的府邸,这叶家庄作为叶家经营数代的老宅,更显气势庄严,且叶浩远此时正当盛年,远没有白南归那种过尽千帆后的淡泊清雅。就像叶家庄正厅前的那座高约三丈,全身百孔,身兼瘦、漏、透的江南第一太湖石,是断不会出现在白府内的。 云霁不敢兜得太远,只略略观察了附近的几处地形布局,她怕出来的久了白予恪会担忧,在这种情况下,越是坐立不安,越是容易露马脚,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若是出了事,根本对付不了满堂江湖客。 重回地面后,云霁定了定心,看到前面几个小厮各捧着一盆凉水,疾步往宴席的花园中去,于是忙出言叫了一声。云霁称自己出来解手,不小心在庄子里迷了路,望他们能带自己回席。那几个小厮看他衣着华美,心想定是来参加婚礼的哪家公子,“我们正是要去花园里的宴席,这位公子就跟着我们走吧!” 云霁遂道了谢,一边在他们后面走一边寻话问道:“诸位小哥,你们捧着水盆是做什么去?” “宴上有几位客人酒量浅又经不住劝,喝多了,林管家吩咐我们打几盆水去,给客人醒酒擦面用的。” 走着走着,迎面碰上焦急而来的白予恪。虽然担心,但白予恪仍不失冷静机智,正当云霁讶然时,先喊道:“二弟,你跑哪里去了?来的时候爹爹就嘱咐过我们,叶庄主家大业大,让我们到了叶家庄不要随意走动。你看你,上个茅厕都能迷路。”说着,径直走到云霁身边,一手揽了她的秀肩,向陪他来的那个仆人连声道歉说谢。在旁人看来极随意的一个动作,只有云霁知道她这个表弟内心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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