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三个人藏在竹林背后,看见小桃从屋里出来,按照屋里人的要求,用了一根枝丫把挂在门口的六盏红灯笼全部挑了下来,逐一吹灭,接着带上那根枝丫往园外走去。 白予恪道:“鬼一,我们进这园子,难道是来看别人灭灯笼的吗?” 话音未完,忽然屋子双门大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穿了雪青底绣花裙衫的女子。白予恪朝那个女子定睛看去,因她背对着屋里的光线,只见其身形单薄,温婉平淡,看起来年纪已不轻,应该与他母亲相仿,不禁心里暗想怪不得叶庄主不让庄里的人随便上后山,原来是金屋藏娇,可是既然藏了这样一位美娇娘,为什么又还要迎娶汪家的小姐呢? “几位客人进来这么久了,要不要进屋喝杯酒?正好今天是叶家庄办喜事的日子,准备的好酒还很多。”那女子抬头仰望被几片云遮住半身的月亮,淡淡道。 “怎么办?我们被发现了。”白予恪和云霁紧张,两人同时把视线转向鬼一。 “嗖——嗖——”人未见,酒未饮,几枚银光闪烁的飞镖便朝他们飞了过来。鬼一眼疾手快,剑不出鞘,袍袖一挥,将飞镖尽数揽下。“多年未见,你就是如此招待故友的吗?”鬼一现身,“忘尘。” 忘尘微微躬身,道:“鬼师兄。” “我是该叫你忘尘,还是叶家大小姐?”鬼一以拇指指腹摩挲着竹叶镖上顺滑的纹路,飞镖是九分银一分铜制成,质地坚硬,只是年月长了,这飞镖的锋刃钝了很多,有些地方还有了细小的缺口。 忘尘轻轻一叹,“鬼师兄还是叫我忘尘吧!叶弯弯早就死了,人就葬在叶家墓地。” “忘尘忘尘,忘却前尘,这还是阁主给你取的名字。”鬼一面若冰霜,墨黑的瞳仁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可无论是叶弯弯还是忘尘,似乎都没有忘掉过往。” “原来是鬼一认识的人,那我们还躲躲藏藏的干什么?”白予恪在竹林后头说道。 “好像不止鬼一叔认识,舅舅也认识她,你没听鬼一叔说忘尘这个名字还是舅舅起的吗?”云霁道。 忘尘朝右侧的那丛小竹林瞟了一眼,道:“既然鬼师兄还带了两个小朋友来,躲在林子背后也不好,就一并出来吧!” “二少爷,表小姐,这里的主人有请。”鬼一高声叫道。 白予恪和云霁相看一眼,慢吞吞的走掩身的竹林后走了出来,站到鬼一身后。月色淡淡,星光灿烂,朦胧的光辉洒在两张年轻的脸上。蓦然间忘尘战栗,杏目大睁,想要把这两人脸上的每一个角落都看清楚,失声道:“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是……”
第15章 茗府红颜(7) “这两人一位是我家二少爷,一位是我家表小姐,也是云城的少主。”鬼一介绍道。 “真像!”忘尘使劲地两手相交,想要控制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子,唇齿哆嗦地道,“这两个孩子真像他们的父母。原来你们都活着,都活着。” “怎么?让你失望了吗?”鬼一讽刺道。 “我已无所谓失望与希望。”忘尘尽力抚平心绪,“只是不知鬼师兄今日前来有何目的。” 鬼一道:“放心,这次纯属是两个孩子贪玩,不会发生你心里不想的事情。” 忘尘低了头朝地上看去,只暗暗地苦笑,不说话。隔了好久,她才抬起头来,邀请道:“既然来了,还请三位进屋坐坐。今天舍弟成亲,刚才丫鬟给我送来的酒菜还没有动,正好可以用来招待三位。” 这种情形下,白予恪和云霁不敢做主,再加上看鬼一冷冷的态度,更是不敢吱声,却不料鬼一应道:“今日叶庄主大喜,这杯喜酒我们喝了。” 忘尘侧身颔首,将手一让,把三位客人领进屋。屋内阔朗,陈设典雅古朴,东边是卧室,西面是书房,均没有用门墙隔断,中间只以两张编织略疏的湘帘隔着。进了屋,鬼一目不斜视,斗篷下的双眼盯着忘尘的一举一动不放。“三位先坐。”忘尘将小桃带来的食盒收好,又掀帘进入书房,从柜子里找出三只汝窑青瓷杯,还有三双雕纹象牙筷,原是叶浩远叫人送来给她住的园子增添点烟火气儿,不料今日竟被派上了用场。 “我这儿不常来人,东西也都不足,各位就将就些吧!”说着,用茶水洗了杯箸后,先给两位小客人把酒斟上。白予恪在多宝斋见多了好东西,这瓷杯牙箸,他一看一摸就知道不是凡品,特别是象牙筷的头顶还雕了一圈如意纹,以白银镶嵌,那是用来试毒的。 “鬼师兄是喝酒还是喝茶?”忘尘问道。 “酒。”鬼一道。 忘尘给鬼一满上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也不急着入座,站着将酒杯举起,“鬼师兄,这第一杯酒,忘尘先敬阁主,谢阁主当年救命和收留之恩。”说完向北方遥拜后一饮而尽,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对着鬼一道:“这第二杯酒,忘尘敬鬼师兄,谢师兄当年教导之恩。” 鬼一豪爽,既是被敬酒,他也当即饮下此杯。 “这第三杯酒,”忘尘握杯怅然,竟不知该说什么。 鬼一替她说道:“这第三杯酒该敬你自己。” “对,师兄说的是,我是该敬我自己。”忘尘道。 三杯敬酒过后,忘尘方入了座,“三位请别客气。” 白予恪和云霁在叶家庄花园的喜宴上已经吃过一顿,现在还不觉得饿,只偶尔动筷夹点菜入口,算是对主人的尊敬。反观鬼一,倒是吃喝畅快。
“我记得鬼师兄以前是不喝酒的。”忘尘道。 “以前是怕酒令智昏,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不光我喝酒,阁主也喝。” “阁主他怎么样了?”忘尘问的时候,眼睛瞟向白予恪,仿佛是想透过他在看他的父亲。 “老爷他很好。”鬼一回答的时候改了称呼,“只是二少爷顽皮,喜欢胡闹,常惹得老爷生气。” “我哪有?”白予恪脱口而出道,急着为自己辩解,“是我爹管得太严了。” “你要是不喜欢胡闹,怎么会偷跑到叶庄主的喜宴上?” “叶庄主名声在外,听闻他今天成亲,我只是好奇想过来看看他的风采。” 忘尘微笑,眼角的细纹给她添了几分慈爱,“二少爷真像阁主。今天浩远娶亲,真希望弟妹能给叶家多生几个孩子,庄里多几个孩子也欢快些。” 白予恪被说心里暖暖的,本想再多谈几句,却瞥见旁边的云霁一声不吭,似是充耳不闻酒桌上的谈话,食指时而绕着酒杯杯口画圈,时而在杯沿击节,杯里的酒丝毫未动,上面还浮了一层薄冰。 想必是表姐先前在喜宴上吃得太饱,现在没事干就拿杯里的酒水玩。白予恪不管她,给自己夹了一个鹌鹑蛋来吃,却不想自己夹菜工夫不佳,蛋还没到嘴里就从两根筷子间滑落到了地上。白予恪知道东西掉了地上就不能再吃了,但还是本能地往桌底下看去。 鹌鹑蛋滚落的位置没找到,白予恪却发现了桌底下另一番的情形。与他对坐的忘尘一只手死死地揪住膝上的衣裙,指骨嶙峋,像是要把自己的裙子揪出个洞来;在他左侧的云霁,台面上是在玩酒杯酒水,桌底下的那只手里竟也捻转着三枚如绣花针般粗细的冰针;坐他右侧的鬼一更是一只手按在长剑上,剑身已从鞘里出了半寸出来。 “二少爷,掉了地上脏,不要找了。”忘尘伸手给白予恪夹过去一个鹌鹑蛋,放到他碗里。白予恪从桌底下抬起头来,向忘尘说了声谢,看她面上神态自若,与她桌底下的纠结截然不同。或许是鬼一和云霁发现了什么异样,两人才那么戒备。 这桌酒菜本是给忘尘一个人准备的,分量不多,四人吃饮,一会儿就壶干碗尽,实际上,基本就鬼一一个人在吃,其他人很少动筷。鬼一酒足饭饱,用袖子抹了嘴,“吃饱了,多谢款待。”说着,站起身来,“今夜来贵庄实是意外,叨扰了。”白予恪和云霁一听,也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心想这是要离开的节奏了。 忘尘坐着未动,“鬼师兄,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嗯。”鬼一点头,从怀中取出之前接住的三枚竹叶镖,将它们拿在手中左右转动,细细端倪,“这三枚竹叶镖应该是十几年前我给你的那三枚,我记得那一次铸出来的飞镖都不完美,头上有些小裂痕。没想到你现在还留着。” “影阁留给我能念想的东西不多了,这三枚竹叶镖我一直舍不得丢掉,只是这飞镖是银铸的,时间久了总免不了变色。”不知是身上剧烈的疼痛,还是想起过往引出的伤感,温热的泪水在忘尘眼眶里盈满,低落到脸上,滚烫得她全身打颤。 即使变了颜色,三枚竹叶镖在烛光下依旧银光闪烁。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一闪而过的光影透过没闭拢的纱窗射到了外面的竹林间,顷刻间,一批人破门而入。鬼一怕是庄里其他人发现了他们,拔出长剑,并迅速将白予恪和云霁掩在身后,然而突然闯进来的人却把刀架在了忘尘的脖子上。 “少主,”赏冬叫道,“二少爷,鬼爷,你们没事吧?” “赏冬,你们这是干什么?”云霁环顾这一屋子的云城暗卫,说道。 赏冬道:“属下们在外面,看见屋子里似有刀光剑影,怕少主有危险,情急之下才闯进来的。” 鬼一还剑入鞘,把手里的三枚竹叶镖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你们看见的刀光剑影就是这个!” 赏冬等人这才知道原来是误会,但还是由云霁开了口,暗卫才放开忘尘。临走前,忘尘告知他们这后山还有一条下山的路,从那条路出去可以不用经过叶家庄。 离开竹园,白予恪问赏冬道:“那园子里有阵法,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只不过是个简单的小阵,我小时候在随格长老那儿学过一点浅显的易学,虽看不懂深奥复杂的奇门阵法,但这种简单的还是能应付的。”赏冬道。 白予恪悻悻,沿路随手摘了一根细竹枝,捏在手里胡乱挥舞。 “鬼一叔,”这条路是由碎石累成的,久未有人踩,很是隐蔽,有些地方有大石横亘,有些地方是一洼小水潭,很不好走,云霁一边走一边低头仔细看路,“忘尘既然原本是叶家庄的大小姐,她为什么说叶家大小姐已经死了,还有为什么舅舅要收留她?” “她也是个可怜人。”鬼一叹道,“年轻的时候因为心善救了几个来到杭州逃难的人,那几个难民看她穿戴不俗竟反过来绑架了她,要叶家庄拿钱来赎人,人最后是被赎回来了,可那会儿她虽未出阁,却早已定下了婚约,与她定亲的那户人家因她这段经历怀疑她的名节想悔婚,再加上旁人的非议,她最后选择一个人跑到山林里上吊自杀。” “结果她没有死,被舅舅意外救下后就留在了影阁。”云霁道,“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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