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人质那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了。 夏容和酒久各自领了活儿去做,苏瞻洛这头也得装模作样的跑回一剑山庄。 为了安抚晏亭,他必须尽心尽职地当个中了寒毒的病人,时不时忍上一忍向天阴毒的话,运气不好还得被揣上几脚,为了显得逼真一些,他还需运功逼出一点血迹,向天才会满意地离去。 这样装模作样的日子过了大概十来天,一天夜里,窗子又被敲响了。 苏瞻洛打开窗,愣在了原处。 窗外是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面无表情,张狂的气势却从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透了出来。 “呃……”苏瞻洛试探道,“扬刀?” 扬刀点了点头,翻身跃入,脸色臭臭的,“我押送那批尸人过来,酒久让我来替你几天。” 苏瞻洛看着他那写着“狂霸”二字、连易容都遮不住的脸,抿了抿唇,“要不,还是算了吧。” 扬刀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敛了敛眸,狂霸之气褪去,隐忍和内敛从眼中映出,让苏瞻洛直接愣在了原地。 不过只消眨眼间,扬刀又变回了那个摔马刀横在路中间打家劫舍的模样,“这样可以了?” 苏瞻洛还没回过神,愣愣道,“你……从哪儿学的?” 扬刀抿了抿唇,“她跟着薛子安学易容的时候,我在旁边跟着也瞅了两眼。”顿了顿,“所以到最后,酒久学了一手易容,我学了一手变脸。” 苏瞻洛垂了垂眸,点点头。 扬刀拍了拍他的肩,面无表情道,“不用这么沮丧,那人王八附体,没那么容易死,讲不定他早就改头换面跑到你身边来候着了。” “……” “不过,孟醒那个蠢样一定不是。” “……” “所以,”扬刀又拍了拍他的肩,语气中加了几分郑重,“劝人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 所以,好不容易从一剑山庄脱身的苏瞻洛又开始犯愁。 他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口是心非的少年,当夏容给他剖明少年心迹的之后,他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再者,如果酒久这张麻利嘴皮子在的话,帮个忙定不成问题,可问题是不仅酒久不在,所有的帮衬都不在。 所以苏瞻洛由衷地怀疑,扬刀接下演人质这档子差事,很大原因是因为搞不定孟醒。 这些是在孟醒屋前久立半个时辰的时候,苏瞻洛脑中划过的想法。 他轻叹了一口气,刚想转身离开,却见那门突然慢慢地开了。 少年的身形映着烛火从门缝里露出来,却只给他留了个鸦色的脑袋顶。 “进来吧。”孟醒低声道。 苏瞻洛摸了摸鼻子,跨过门槛入屋,却见屋里已然坐了一个生面孔。 “在下安不晓,见过苏公子。”
第49章 扬州再见(四)
安不晓一副书生打扮,布巾包了发髻,身着素色长衫,看起来不过弱冠的年纪,眸中却黑压压一片,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气横秋。 孟醒兀自叹了口气,替三人斟了茶。 不等苏瞻洛问及,安不晓便先介绍道,“苏公子,在下乃醉山阁的账房先生,此来扬州是为贵庄主的婚宴送酒的。” 醉山阁就是殷满满与白墨开的酒肆,哪知他们消息如此灵通,晏亭前脚说要大摆婚宴,后脚就领了如此差事。 “苏公子,”安不晓愤愤道,“扬刀先生着我前来帮公子的忙,竟没想到是谋害贵庄主!” 孟醒在一旁头痛地捏着额角,他已经劝了此人好几日,无奈油盐不进,他越来越怀疑扬刀挑的人在半路上被掉包了。 “圣贤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安不晓慷慨陈词道,“苏公子乃副庄主,一切皆为一剑山庄牟利,哪能因私仇而赶尽杀绝呢?” 苏瞻洛不由头疼地揉了揉眉角,似乎感觉到了幼时淹死在圣贤书苦海的窒息。 他转头看向孟醒,“谋害晏亭是怎么回事?” 孟醒一怔,“自打被救下之后我自知事关重大,不敢再使小性子,我与扬刀说过,当以为他已传与你了。” 苏瞻洛无奈地抽了抽眼角,扬刀那样说害他误会了,劝人不假,却劝的不是孟醒。 孟醒无法,只得再徐徐道来。 默虚长老共收了三个徒弟,孟醒是默虚长老座下最大的徒弟,论品貌、功夫、智谋皆是上等,老二肖齐,资质不在孟醒之下,却更为单纯,不通世事,老三白墨,由于那张脸神似默虚早夭的孙儿,所以自然在师门之中被宠上了天,才有了那副张扬跋扈的“白少”模样。 肖齐在好些年前就突然离世,旁人只知这老二肖齐是离了昆仑山行侠仗义,却突然人间蒸发,找不到人的昆仑派只得立下衣冠冢,为死不见尸的弟子哀悼。 然而,旁人不知道的是,孟醒几乎目睹了肖齐死亡的全过程。 “他下山不久,就给我递了书信,”孟醒痛苦地蹙着眉道,“说他在江南结交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连着好几个月,书信里都写与那友人一头闯荡江湖的乐处。”一顿,抬眼看着苏瞻洛,“那友人,便是晏亭。” 苏瞻洛早有准备,手指摩挲着瓷杯的边缘,“什么时候?” “三年前,”孟醒道,“那时候我随师父去了一剑山庄两次,总觉其中蔓延着十分诡异的气息,看了师弟的来信,便隐隐不安起来。” “三年前,是晏亭刚接手一剑山庄的时候,”苏瞻洛拧了眉头,“我在外奔波,也曾听闻那阵子晏亭与一高门弟子交好。” “我明察暗访,去了两次,”孟醒捏着茶杯的指尖逐渐泛白,“不得不说,晏亭的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我根本找不到一丝端倪,却又心中不安,但那时候我的劝师弟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所以你暗中又去了一次?” 孟醒死死咬着下唇,“我看见了师弟在与他争吵,一阵口哨过后,一个女人带着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冲进屋里,将师弟斩杀。” 苏瞻洛握拳的手缩紧了,“丹砂和她的尸人。” 孟醒自嘲笑笑,“可怜我胆子小,腿都被吓软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师弟已经仰面躺在了地上,血流满地。”深吸一口缓一缓心绪,他又道,“那时候,晏亭不知为何突然遣散了尸人,自己也匆匆出门而去,我才得以翻入室内,寻得师弟的尸体。” “师弟却苟延残喘,言尽一生轻信奸邪,话未尽,突然感觉到什么,抬手用最后一丝余力将我推出屋中,”孟醒仰头猛灌一口茶,“但却还是晚了,尸人将我追出扬州城外,却还甩不开去,我才意识到这些东西非人,不会疲累。” “别无他法,”孟醒长舒一口气,“三九之天,我跃入霜冻的池子,屏息待这些人离开,虽成功摆脱保下一命,却因昆仑派属寒的功夫加重体内寒气,不得不尽数毁去,苟延残喘活着,寻机会为死不瞑目的师弟报仇。” “这件事你告诉默虚长老了么?” “没有,”孟醒摇了摇头,“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况且这只是我一面之词,若直戳戳说明,岂不让两派陡生嫌隙?再者晏亭心机诡辩,定然不会留下证据,昆仑派不占理,却还惹得一身骚……”一顿,“师父死后,我寻了机会告诉白墨,希望能寻空隙报了私仇。” 苏瞻洛听罢,长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也罢,如此深仇,也难怪这么久来你难以信我。” “我……”孟醒话说到一半,被一旁沉默许久的安不晓突然打断。 “如此奸邪小人,岂能容他放肆!”安不晓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盏晃了晃,漏了些许茶水。 孟醒挑着眉看他红透的掌心,“你不疼么?” 安不晓这才后知后觉地抱着手掌龇牙咧嘴起来。 苏瞻洛头疼地看着他,“所以扬刀让书生来作甚?” 孟醒同样头疼,“估计是看着生面孔,办事方便,不惹晏亭起疑心吧?” “办事?什么事?” “要了我师弟命,也险些要了我的命的一事,”孟醒肃然道,“这些年来晏亭□□,与薛子安等毒拐教人交往的信件,你可知在何处?” 苏瞻洛一怔,“以晏亭的性格,为何不烧去?” “自然是为了留人把柄,”孟醒道,“我也只是猜测,估计毒拐教内部面和心不和,三人都想要药人册。” 苏瞻洛回想了薛子安对温柳与晏亭的评价,不由点了点头。 “师弟当年就是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这些信件,才被惹去了性命,”孟醒冷笑笑,“幸好,天不亡我,师弟临终前与我交代了这些信件,求我务必将此等小人绳之以法。” “所以,借着送酒的功夫,偷偷潜入一剑山庄,将信件公之于众?” 孟醒点了点头,“别无他法。” 他说着,以指沾水,在桌上大致画下了那屋子所在的方位。 “安不晓一个书生,自是不合适孤身前往,我与他同去,”苏瞻洛拧眉道,“孟醒你这几日不能四处走动,不如还是回到青楼,躲在酒久身边掩人耳目?” “好好好!”安不晓激动道,“我们何时动身?” 孟醒不咸不淡瞟他一眼,“急甚?这动身可是要打架的功夫,自然要等人聚齐了。” 晏亭本想拿聚集而来的江湖人作证,嫁祸苏瞻洛,如今却被几人反过来利用,若是知道,必能气得七窍冒烟。 安不晓激动不已,当即在屋里慷慨陈词,摆出了一堆古语子曰,闹得两人头疼不已,孟醒直言自己乏了,便将二人扫地出门。 临走前,孟醒在苏瞻洛耳旁轻声道,“安不晓来历不明,虽是扬刀那边挑来的,多少留个心眼。” 苏瞻洛微微颔首,安不晓一身腐朽书生气,可也难免有深藏不露之嫌,如今知晓颇多,万一被捅了个窟窿,可就难收场了。 况且……安不晓看上去就像个能捅窟窿的。 翌日夜里,苏瞻洛将打点妥当的孟醒送到酒久那处,酒久又拨了他两个尸人以防万一。 那两个尸人有些意思,总是愣愣的,酒久却说这俩是这些当中为数不多有点脑子的,苏瞻洛觉得此言实在是有待考究。 经过先前剿灭温柳和薛子安两战,一剑山庄的表现可算是印象深刻,由此此来贺喜晏亭的人不少,只是大部分都伸长了脖子问一句: “请问,苏副庄主呢?” 气得晏亭端着八面玲珑的微笑,内心里早把这些人戳得千疮百孔。 他辛辛苦苦经营一剑山庄,一是为了洗刷村里的冤屈,二是小小少年感受到了软弱的无力,想改变任人宰割的局面,但一剑山庄地位尴尬,他才不得不铤而走险,走上这条速强之路。 这条路上荆棘满布,他须得踏血而行,渴求着触手可及的权利,同时,也见不得任何一个能分他一杯羹的人。 他看出苏瞻洛有心要疏远他,怕是生了异心,便打着算盘要提他副庄主,以此在舆论上占据风头,可他忘了的是,观念的形成,总是以第一印象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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