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一定要救助括兄!”赵丹忍着眼泪,大声疾呼,“列国俱不支援,寡人就倾赵国之力,务必救括兄脱困!” 赵胜、田单等人也爱惜军队和赵括,均支持国君的旨意,此刻只待赵豹和郑朱调集边军,同时等待斥候回报长平的详细情形。 次日,斥候自长平归来,道:“秦贼把战地封堵得严严实实的,军情极难打探。小人只打探到华阳君已殉国,我军曾反攻长平关、但未能成功,百里石长城现有秦军约十万。还有,秦军现在的主帅,是武安君白起!” 赵丹蓦的身躯一歪,筋骨散了架似的瘫倒在王座上,声泪俱下:“果真是白起!果真是白起啊!这可如何是好!” 大殿内文武官员无不惊骇恐慌,一时之间谁也没个主意。 过了半晌,田单向赵丹道:“先夺回百里石长城,否则绝无转圜余地。” 赵丹由宦者令搀扶着,踉踉跄跄冲下王座,走至田单面前,握住他一手,道:“是,我们必须夺回百里石长城!” 田单大病初愈,身子仍弱,掩着口咳嗽一声,皱眉道:“微臣曾找廉颇研讨过,据廉颇所言,百里石长城本为抵御秦军而筑,坚不可摧,秦军若不是突施奇袭,断断无法攻克。现秦军有十万兵马驻守百里石长城,我军若去攻打,一则要有充足的兵力,二则最好也能有奇袭之策。” 赵丹道:“寡人会尽力调兵!至于如何奇袭,寡人是不懂的,都平君能征惯战,可有法子么?” 田单咂了咂嘴,回答道:“隐蔽的奇袭路径,当真是没有,但倘使我军能借道魏国,从魏国边境突入战地,或许也可打秦贼一个措手不及。” 赵丹一听“借道魏国”,脑中立刻浮现出魏圉那副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的嘴脸,心底颇感厌恶。但此际他最顾念的是赵括,遂只得暂且忍气,道:“好,寡人再去大梁向魏王求助!” 平原君赵胜道:“大王,这次就让微臣一人前去吧。阿豹和郑朱也该带边军回邯郸了,您须留在邯郸统辖大局。” 赵丹觉赵胜所言有理,便让赵胜再度赴魏。 又过了两日,郑朱风尘仆仆的回到邯郸,一脸惶急的向君王和同僚们道:“燕国重兵压境,大有侵攻之势,我们东境和北境的边军皆调度不得矣!” 赵丹及诸位臣僚痛心疾首,田单喝道:“燕贼这是要趁火打劫啊!” 郑朱对赵丹道:“大王,事态紧急,平阳君已先赴蓟城请求燕王罢兵,但代郡、云中郡两地的边军目下确实不能转移,我们只能另行调兵支援马服君了!” 赵丹两手死死抓着鬓发,破口大骂道:“姬桓这个畜生,必不得好死!” 然而咒骂燕王无济于事,设法集结援军才是当务之急。 可赵国的兵力早已十分匮乏,除了代郡、云中郡的边军,目下只剩邯郸尚有十万精兵,这是都城的守卫之师。 “事已至此,寡人便御驾亲征,率领邯郸城的十万大军去援助括兄!”赵丹面红耳赤的道。 蔺相如和虞信忙出言谏阻:“大王,万万不可!都城不能没有守军!” 田单也道:“邯郸离魏国太近,魏王记恨赵国,恐会趁虚而入,是以邯郸须留有守军,防人不仁。” 赵丹吼道:“顾不得了!寡人要救括兄啊!” 田单思索片时,道:“请大王颁诏,征募新兵。” 蔺相如道:“我国已有数十万壮丁身在战场,加上秋收在迩,人民将忙于农事,我们能征募到的新兵恐怕不多,而且新兵战力弱,打不了硬仗。” 田单苦叹道:“除此之外,我等别无良策。大王且先颁下诏令,待征得新兵,再作调度。” 赵丹立时提笔,飞快书写诏令。刚一写完,登觉精疲力竭,眼前一黑,昏倒在御案上。 * 长平镇的赵军已被包围了四十余天,军中无寸草可食。 朱呈和季攸向赵括请缨:“大哥,我们再去突围!” 赵括摇一摇头,说道:“我军目今体力不支,战力大不如从前,出击无异于送死。” 季攸道:“大哥,长平镇已经一点食物也不剩了,援军又没个影儿,我们守在这里也仅是等死而已!我们是军人,与其窝囊的饿死,还不如与敌贼血拼而死!” 赵括注视着沙盘,双眉深拢,牙齿咬住下唇。 于他而言,自己的生命该怎样终结,已然无关紧要。他甚至愿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只求能挽回战局、挽救数十万将士、防止国家蒙受重大损失。 可强敌显然不会让他趁愿。 因此,他的心情比死更痛苦。 而他偏偏又不能一死换得解脱。 他必须活着,冷静的活着。 唯有冷静的活着,他才可肩负起他作为主帅的职责,即使这份职责已超出了他的承当之力。 “我们再坚持几日。”赵括向朱呈和季攸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冒险出击。” 朱呈、季攸垂手长叹。 赵括望着两位义弟憔悴沮索的脸孔,心中深感怜惜与歉仄,温颜道:“不早了,你俩先回去休息吧。” 季攸微微一笑,故作开朗的道:“我和三哥还没犯困呢,我们倒想陪着大哥多说会儿话。” 赵括也笑了,道:“好,我们兄弟多说会儿话……”言语时不禁忆及贾亶,头一低,几欲落泪。 朱呈和季攸亦是眼圈发红。朱呈咳嗽一声,道:“大哥,帐里太闷了,我们去外头一边吹风一边说话,可好?” 赵括成日在大帐里苦思筹策,始终无果,不免忧愤抑郁,也是需要适当排遣,遂应允朱呈的提议。三位结义兄弟肩并肩走出大帐。 入夜后的长平镇,看起来恍惚不如白天荒寒。白天阳光照耀,长平镇寸草不生的景况暴露无遗,此时夜色漆黑浓重,却是把种种凄凉萧瑟之状遮掩了大半。 赵军大部分将士都已就寝,他们虽饥饿难耐,却也疲倦难耐,营地里四处可闻连绵的鼾声。 赵括泪凝于眶,心底悲泣:“将士们舍生忘死的随我战斗,全是为了报效祖国、光耀家族,我本该带领大家奏凯而还,可现在我却使大家深陷绝境……”
朱呈、季攸不忍赵括过度忧虑战局,便故意说些平昔的喜乐之事,盼能疏解赵括的愁绪。 但赵括又由此想到国君赵丹,想到平原君、平阳君等同僚,想到已故的父亲赵奢和家中亲人,想到往日与三位义弟鲜衣怒马的驰骋在邯郸城的大道上……深重的愧疚和悲伤益发充塞了他的心田脑海,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吞噬。 他仰起面庞望着天空,不让眼泪夺眶。 时值戌月初一,夜幕不见月色。 然繁星布满玄穹,璀璨绚丽、温柔可爱,恰似婷婷乌眸中灵动的光彩。 “师父……”赵括心弦抖颤,泪水终究溢出眼角。 三人在营地随意踱步,突然瞥到远处人影幢幢,像是一些士卒蹑手蹑脚的钻出各自的营帐,凑在一块儿,鬼鬼祟祟往前小跑,不知要去哪里。 “混蛋!他们是要当逃兵吗!”朱呈火冒三丈。 赵括道:“我相信我军将士的品行,大家谁也不会出逃。我们且跟过去瞧瞧究竟。” 于是三人不作声,远远的跟着那些士卒。 士卒们一路跑至营地边缘,躲到一座小坡下。三人快步追近。 只见坡下已聚集了十余个士卒,胡乱的席地而坐,有的俯首啃着什么,有的在用短剑切割着什么。新到的士卒迫不及待的扑上前,纷纷抽出短剑。 赵括、朱呈、季攸定睛看清坡下情状,三位素日英勇的八尺男儿一霎皆是惊出一身冷汗,旋即胃部收缩、欲要呕吐。 原来那些士卒正在啃着、切割着的,乃是另一个赵卒的躯体!他们居然在吃自己同袍战友的血肉! “你们干什么!杀自己的同袍来吃,你们还是人吗!”朱呈厉声嘶吼,圆睁的怒目简直要喷出烈火。 士卒们饿得迷糊,先前未察觉三位将军来此,这时尽皆吓得魂飞天外,齐齐放下兵刃和“食物”,跪地磕头道:“马服君饶命!朱将军、季将军饶命!这位兄弟受了重伤,军中无药医治他,再加上连日挨饿,他本就奄奄一息、活不到明晨了!小的们又实在是快要饿死了,不得已才狠下心肠,做出这等兽行!” 季攸叱道:“便是饿死,也绝不能杀食同袍!我军军法,严禁同袍相残,你们浑然不记得了吗?即使不依军法,你们也该知人伦、懂情义,你们怎忍心这样对待与自己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战友!” 士卒们呜呜咽咽的哭泣,许久,一人悲声道:“小的们不想饿死!小的们只是不想饿死啊!” 朱呈勃然道:“好!你们不想饿死,那就由我送你们下黄泉!我要杀了你们,以正军法!”说着拔出腰间佩剑。 赵括伸手按住朱呈臂膊,道:“罢了,莫杀他们。” 朱呈一怔,道:“大哥,他们触犯军法、毁弃伦常、罪恶滔天,焉能饶恕啊!” 赵括深吸一气,迫使急促的呼吸稍稍缓和,道:“绝境求生,原是人之本能。”又对那些士卒道:“把同袍的尸身埋葬了,今后再不可犯此恶行。” 士卒们哭着磕头谢恩。 朱呈冲赵括嚷道:“大哥!此事必须严办!否则邪风蔓延,我军必将自毁!” 赵括面色灰黯,道:“他们今晚犯事,正好被我们瞧见,可我们没瞧见的又有多少呢?若全军彻查、一一严办,将会牵连多少人?难道我军真要自相残杀吗?眼下权且警告各级军官,严格监管士卒,杜绝违纪之举,稳住军心。” 朱呈服从赵括,慢慢收了佩剑,但左脚仍忍不住在地上一跺。 赵括看了看两位瘦削的义弟,又看了看跪着的骨瘦如柴的士卒,眼中数点晶光朦胧微烁,道:“你们皆是忠勇义烈之士,是我害了你们。” 朱呈和季攸连忙道:“这不是大哥的错!是秦贼可恶可恨!” 士卒们也附和:“秦贼可恶可恨!” 赵括慢慢握紧了拳头,凛然道:“明天起,我军继续突围。阿呈,阿攸,你们跟我去部署。” 朱呈、季攸瞠目一愣,他俩虽提议过再度突围,但赵括真下达了这一指令,他俩又丝毫高兴不起来,低头应道:“谨诺。” 赵括转身,疾步走向大帐。 一阵苍凉的夜风迎面吹来,他双眼一酸,泪水簌簌流下。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死战 太阳升起,婷婷洗漱毕,文雅的端坐在铜镜前。 白起坐在婷婷身后,双手轻轻梳理她柔亮的长发,一面小声吟唱:“飘飘红红,佼佼婷婷。朝阳初升,铜镜明明,玉容香鬓……” 婷婷聆听着亲昵温存的歌声,淡淡的细眉却微微颦蹙,灵动的乌眸蕴蓄清愁。 白起唱完一段,含笑道:“婷婷不用太心急,我估计我们这几天就能去攻打长平镇了。等探马回报军情,我判断一番,便可作部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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