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白鹿满芝田’,前人的诗句,不若便叫青鸾。” 洁癖外加强迫症的长安侯大人,实在无法忍受一头神兽般的白鹿叫“核桃”“枸杞”之类的名字。 “还挺好听。”叶凡傻白甜地拍拍小毛驴的头。 拍着拍着,他突然反应过来,近乎惊恐地看向李曜,“你怎么知道它是白鹿?” 难道是伪装剂失效了? 不对呀,他看到的还是“毛驴”。 “勿怕。” 李曜抬起手,不甚熟练地放到他头上,揉了揉——他没有考虑的余地,下意识地就想这样做。 担忧、害怕、怀疑……诸如此类的表情,他都不想在少年脸上看到。 “不是,我想知道——”叶凡拿开他的手,依然在纠结,“你看到的它是什么样?” “驴驹。” 叶凡松了口气,继而又忍不住好奇,“那你怎么知道它是白鹿?” “猜的。” 李曜深知叶凡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干脆主动解释:“白鹿去了你家,并未出来,如今多出一头驴,且颇有灵性,故有此一猜。 叶凡撇了撇嘴,“还挺会猜。” 他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问:“你就不好奇它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障眼法。”李曜淡淡地说。 少年的不凡之处他已经见识过不止一回两回了,是以,再多上这一次也并不觉得奇怪。 切,就不能稍微表现得惊讶一点儿吗?真没劲儿! 叶凡扁扁嘴,拿脚踢着土坷垃。 他在日头底下站了许久,又走了一大截路,略带婴儿肥的脸染上红晕,额头附着一层薄薄的汗。 李曜仿佛被梦中的“他”附了身,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粗糙的指肚置于颊边,轻轻摩挲着那片滑嫩。 叶凡被他碰得有点痒,嫌弃地想要把他推开。 结果,不仅没如愿,自己的手还落入了他温热的掌心。 叶凡挣了挣,纹丝不动。 这下好了,陪了夫人又折兵。 真是!矫情什么呢,就算换了时空,缺失了记忆,这个家伙依然是他那个强势又霸道的男朋友呀! 不,前男友。 叶凡执拗地坚持着——李曜一天不主动求和,这个“前”字就一天不给他摘掉! 不知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清清浅浅的笑从他唇边化开,如遇水的胭脂般缓缓地漫上眼角,眉梢。 李曜棕色的瞳眸微微一缩,眼底划过丝丝暖意。 就是这样。 在他面前,他只需要简简单单,笑着便好。 *** 李宅的管家看到叶凡,表情不大自然。 关于叶凡的啰嗦事,他随便一翻就能拎出来好几样。 一来,叶家和李家有婚约,他家侯爷显然不大乐意,过了端午五娘子就十六了,这事还没说清楚。 二来,叶家小郎也忒不懂事了些,别说李将军在时对叶家多有照顾,眼下,单冲着他家侯爷的封号,也该把码头那块地让出来才对。 值得一提的是,李曜身为正拉八经的一品军侯,整个大宁县都是他的封地,封地内一年两季的税收杂捐皆入他的私库,就连官家都没有资格插手。 这是李曜同今上事先讲好的,不然的话他才不会老老实实交出兵权。 还有一件,更加深化了李管家对叶凡的不满。 他都听说了,侯爷为了替他瞒下那头白鹿,亲手递给了官家一个大把柄,连带着把安州那个位高权重的安王也给得罪了。 要么说“红颜祸水”呢,多亏了这叶小郎君不是个娘子,不然的话,他还真要想想,自家侯爷是不是看上他了。 李管家往土坡上走的时候,叶凡刚好收到胖团的消息——李曜在,小家伙不敢飞过来。 于是,叶凡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白鹿匆匆走了。 独留李曜站在那里,背着手,静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管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不动声色地给叶凡上眼药。 “侯爷,眼瞅着码头就要动工了,那块地叶家还是没松口,您说这事整的……该不会那叶家小郎君是在等着您亲自开口吧?”李管家摇摇头,“这胆子可不小。” 他的胆子确实不小。 李曜收回视线,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告诉那边,直接开工。” 李管家一愣,“叶家那边……” “不必再去说了。”李曜果断道。 以叶凡的心性,之所以把着那块地不放,绝不像旁人所说的那样,是有意拿乔或者借机同他攀交情。 那小少年就是单纯的任性,想要故意为难他,不计后果的那种。 李曜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挺有趣。 就像还没断奶的小老虎,凶巴巴地露出利爪和尖牙。只是,无论吼声再大,在他眼中依旧是只小奶虎罢了。 怪可爱的。 李管家低声哼道:“也对,单是白鹿的人情就够他还的,只是一块地而已,还算便宜了他。” 李曜扫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他若想让叶凡还人情,与其要那么一块地,还不如捏捏那只小嫩脸。 最好是他主动把小脸凑上来。 本侯定然会非常满意。 *** 叶家窑洞。 胖团骑在白鹿身上,因为完成了叶凡交待的任务而显得尤其兴奋。 “凡凡,我按照你说的,偷偷跟在坏蛋后面,又看到了好几个坏蛋,他们说一定要骗到你,钱和酒坊都要拿到手!哼,坏死了!” 想想又加了句,“坏得掉渣!” “别气,看爸爸怎么教训他们。”叶凡揉揉他的小身子,“都录下来了吗?” “录下来了!”胖团响亮地回答。 小家伙飞起来,直接把影像记录投放到了虚拟屏上。 它聪明地截到了每个人的脸,还有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录了下来。 “太给力了,乖儿子!”叶凡惊喜地抱着它亲了亲。 “嘻嘻……胖团给力!” 小家伙身上的光芒一闪一闪,整只团洋溢着满满的成就感。 *** 馅饼近在眼前,林生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若放在从前,他必定会晾上叶凡两日,等到彻底吊起他的胃口再收线。 这次,他根本等不及,第二天便又来了。 “凡子,我跟那边说好了,若要看货就得今日,晚了恐怕就卖给别人了——这批东西是真好,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可不止咱们。” 叶凡如他期待的一般,表现出急切的模样,“既然这样,咱们就快去吧,可别让旁人抢了先。” “就是这个理儿!”林生喜上眉梢,乐呵呵地引着他往外走。 院子里,于叔和大郎、二郎都在,叶凡一早就跟他们交待好了,父子三人按照他说的表现出气愤和无奈的模样。 他们的戏演得不错,林生不仅没怀疑,反而更为得意。 当天,叶凡总共跟着林生跑了三个地方。 他们先去了一个隐蔽的宅院,验货的同时跟卖家碰面。 叶凡一眼就认出,这里正是胖团前一天录像的地方,空荡荡的宅子,根本没有几丝烟火气,显然是临时租的,想来是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叶凡假模假样地拿着那对青铜鼎看来看去,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时而惊奇。 林生的心随着他的反应上上下下,时松时紧,险些犯了心疾。 直到叶凡满意地点点头,骗子们才彻底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们又去了钱庄——为了把两只铜鼎都买下来,叶凡除了搭上原有的银子,还得再借一些。 林生骗叶凡说是那家是正经钱庄,实际却是放黑钱的地方。只要你敢借,就得做好被扒皮削骨的准备。
借钱得有抵押和担保,于是,他们又去了衙门。 叶凡没有其他的营生,只能拿酒坊作抵押。当然,他是故意的。 红红的手印往契书上一按,林生彻底笑了。 ——铜鼎是假的,钱庄是假的,整宗交易都是假的,唯有这份契书是真的。叶凡的手印明晃晃地按在上面,介时还不上钱,酒坊就是他的了。 林生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了,敷衍地拍了拍叶凡的肩,将铜鼎往他身上一推,揣上契书就走了。 看着他那一身肥肉,叶凡也笑了。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待收网时,可见分晓。
第33章 六更 【撕破脸】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叶凡正坐在炕桌旁吃着金针菇火锅, 花大价钱买来的那对铜鼎就在躺柜上摆着,要债的便上门了。 叶凡半张着嘴, 像个吓破胆的小傻帽, “不、不是昨日才借的银子么,为何今日就要还?” “昨日?小郎君怕是记错了吧?”黑脸汉子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 光听声音就让人觉得害怕, “契书上分明写得是‘天明元年’!” 叶凡吓得瞪大眼睛,嘴里的金针菇都忘了嚼。 汉子嗤笑, 老大也太谨慎了,就这怂货也值得他们来仨人? 叶凡心里狂笑不止, 脸上却是维持着惊慌的模样, 颤抖着手指打开契书, 待看清上面的字,眼睛倏地瞠大。 “天、天明元年?!为何会变成天明元年?明明、明明是昨天……” 黑脸大汉不耐烦地催促:“行了行了,要哭待会儿哭, 把银子拿出来,哥几个好交差!” “没、没银子……”叶凡小脸煞白。 黑脸大汉一拳捶在门板上, “没银子?有命不?” 叶凡吓得一个哆嗦——简直要被自己的演技感动了,当年怎么没考电影学院? “好汉,能、能不能……宽限两日?” 他表现得当真像个走投无路的小少年, 于婶当场就落了泪,几乎要给恶人跪下。幸好于二郎机灵,将她拦住,这才没让坏人占了便宜。 “我宽限你, 谁宽限我?”黑脸大汉这种事做惯了,心肠早就变得又黑又硬。 叶凡看着于婶的模样,不想再演下去,免得吓到她。 于是,他把铜鼎一抱,说:“不若这样,各位容我把这古物送到当铺,所得银两便归还贵庄,可好?” 黑脸大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略略一顿,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粗声道:“要当就赶紧着,省得误了兄弟们的事!” “不会不会。”叶凡唯唯诺诺地点着头。 ——太敬业了有没有? 尽管提前说好了,于叔还是不放心,想要跟着,于大郎和于二郎也是同样的想法。 说到底,是怕叶凡吃亏。 骗子们自然不同意,双方免不了在门口推搡起来。 这一情景好巧不巧地落入了李曜眼中。 此时,他正站在阁楼上,习惯性地往叶家的方向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闲暇时候往这边看看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眼瞅着那黑脸大汉粗鲁地推了叶凡一把,李曜的眉心登时皱成一个“川”字。 紧接着,大汉伸手去拽叶凡的胳膊,李曜的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缠着一把软剑,是他最趁手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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