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他顾不上直朝着后脑勺砸过来的榨油机,大惊失色地跑到李曜身边。 李曜顺势抓住他的肩膀,棕色的眼睛紧紧盯在他脸上,像是在看他,也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叶凡怔了怔,一连串关心的话堵在了嗓子眼——说不上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竟觉得李曜离自己那么远。 明明……就在身边呀。 骨结分明的手附在少年胸口,指尖的温热透过单薄的秋衫传到皮肤上。 他说:“还疼吗?” 叶凡的眼睛倏地瞪大,直直地对上男人的视线,双唇张张合合,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还疼吗?”他又问了一句。 叶凡摸摸他的下巴,又碰碰他的脸,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想起来了?” 声音又低又轻,就仿佛自己都不相信似的。 哽咽的声音,像是一道牵引的线,将李曜纷乱的心神拉回原位。 他闭上眼,捏了捏他的肩,出口的声音异常沙哑:“凡凡,抱歉。” 叶凡浑身一震。 这是第一次,他叫他“凡凡”。 所以,他的李曜……回来了吗? “你……是你吗?” 叶凡仰着头,拼命压下心内的狂喜,满怀期待地看着面前的人。 李曜双唇紧抿,眼底的情绪深沉而复杂。 只一眼,叶凡如漫天繁星般璀璨的眸子便暗淡下去。 他不是,他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凡凡。”李曜冷静下来,轻轻地晃动着他的肩。 叶凡却变得异常激动,“不要叫我!你不能这样叫我!”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少年竟挣脱了李曜的手——也许是李曜不忍伤他,主动放开了。 叶凡不管胖团了,也不要机器了,甚至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胡乱冲出门去。 眼瞅着他就要栽下台阶,李曜一个箭步,将他困入怀中。 “乖一些。”李曜从背后抱着他,温暖的气息洒在耳侧。 低沉的,醉人的,满含疼爱的,无比熟悉的声音,却叫叶凡鼻子一酸。 他仰起脸,看着湛蓝的天空,高大的桑树,还有榆树冠上那只大鸟窝…… 住的是喜鹊,还是乌鸦? 叶凡努力分散着注意力,强忍着不肯哭出来。 “乖。”李曜故伎重施。 “就不乖!”这是他惯常的回答,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李曜稍稍松了口气,耐心地哄:“可是饿了?” “少拿这个骗我,你以为我是饿死鬼投胎吗?”少年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些许活力。 他扯了扯腰间的手臂,没扯开,勾着腿去踢他,“松手,老子不乐意跟你一处待着!” 根据梦中的经验,李曜知道,这时候任打任骂就好,千万不能把人放走。于是,他不仅没松开,反而圈得更紧。 “我跟你说,我不喜欢你!” 叶凡抹了把鼻涕,涂到他衣袖上,怒气冲冲地强调:“反正,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喜欢我——至少现在不行!” 李曜一言不发,纵容着心上人的小脾气。 叶凡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鼓足了力气,狠狠地往后踹去。 不知碰到哪里,叶凡明显听到李曜吃痛的闷哼,心里的气才终于顺了些。 “活该!” 李曜白着脸,唇边溢出一丝苦笑——若真踢坏了,你可就……用不成了。 至此,夫夫间这场莫名其妙的矛盾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解决了。 对于上一世的霸道总裁,这一世的战神长安侯来说,“被”吵架是不能过夜的,隔一晌午都不行。 然而,也只是暂时解决而已。 叶凡再一次意识到,眼前的李曜不是那个和他相依相伴、有着共同回忆的李曜。 李曜的记忆中也多了一些东西——除了梦境中的少年,又多了一个和少年长着同一张脸,性情、举止却十分不同的青年。 一个令他焦躁而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那个青年给他的感觉十分清晰,十分真实,十分深刻,就仿佛……刻在了骨血里。 *** 自从那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最初的阶段,彼此吸引,看似亲密,却又像是隔了一层什么。 而且,两个人在默契地避免单独相处。 李曜派李三郎把东西搬到叶家窑洞,自己没露面。 叶凡也故意忙碌起来,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建菌房,打理葡萄园,给油葵苗捉虫。 有一天,他戴着草帽跑到荞麦地里锄草,嫩白的掌心愣生生磨出两个大血泡,可把于婶心疼坏了,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让他去了。 有一个人更加心疼,不惜自降身价,半夜爬窗,趁他熟睡给他一点点涂上药膏。 可怜长安侯大人忙活了大半宿,叶凡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药膏吸收了,手好了,愣是没发现有人做了好人好事,还以为是自己恢复能力强大。 于是,这件事除了那晚的月亮,就只有白鹿和胖团知道。 胖团发现,自从那次被李曜看到后,对方突然变得不再像先前那样对它的存在不闻不问。 所以,统治者是打算捕捉自己了吗? 胖团伤心欲绝,吓哭了好几次。 粗心的叶凡一次都没发现。 所以,胖团决定,自己也不要告诉他上药的事,哼!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中秋节的前一天。 码头上再次响起了鞭炮声,李家的大船又从东边开回来了。 彼时,叶凡正蹲在南坡上采蘑菇,即使不特意去看,依旧能瞧见码头那边人头攒动,有穿着短褐的船工,也有穿着绸缎的李家人,当然,那个家伙也在其中。 大秋天的,别人要么穿青,要么穿红,偏他穿一身黑,显着自个儿多牛叉似的,切! 叶凡转了个身,故意不往那边瞅。 不过,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高兴的。 不是他自恋,李家来船一个月里少说得有个四五趟,比这回数目多、船只大的时候不是没有,为啥偏偏这回放炮? 还单捡着他在坡上的时候。 当他不知道么,李曜就是在明里暗里提醒他,他们已经六天零四个小时十八分钟不说话了。 哦,叶凡瞄了眼系统面板——又过了两分钟,现在是六天零四个小时二十分钟了。 叶凡憋着一口气,就不过去,就不理他,气死他! “嘿!瞅啥呢?” 中气十足的声音猝然响在耳边,吓得叶凡一哆噎,差点栽到坡底下。 他一手揪着草叶,一手抓住一块土疙瘩,作势要扔。 “哈哈,手下留情。”李三郎豪爽地笑笑,“这么不惊吓,还是爷们不?” “不。” 李三郎被他不要脸的样子惊到了,抬起的手抖了抖,“你、你……你真是个人才。怪不得老大那么在意你,八成是想把你当成秘密武器,两军叫阵时扔到城楼上,气死对方。”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叶凡揪着草叶,暗搓搓吐槽——我可是身娇体软的小姘头,他才舍不得让我去送死。 他转了转眼珠,似笑非笑地看向李三郎,“不会的,要送也是送你。” 李三郎还以为他是在夸自己,哈哈一笑,“叶兄弟不必自谦,老大说了,两军对垒,头脑一样有用。” “是呀,脑子是个好东西,所以要留着。”叶凡不怀好意地笑笑。
“在谈何事,这般开心?” 牛叉叉的“黑衣人”迈着方步走到近前。 李三郎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发现,“我们在说,兄长会不会把叶兄弟送到战场上。” “不会。”李曜毫不犹豫地说。 叶凡冲李三郎挑挑眉,睨了李曜一眼,慢悠悠地问:“那你会不会送三郎兄弟去?” “自然。” 李三郎纳闷,“为啥?” 因为,像你这种四肢发达的蠢弟弟,不扔去长长脑子,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叶凡同李曜相对而立,默契一笑。
第65章 【吸阳气】 叶凡并没有自作多情, 李曜放鞭炮的确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确切说,那一船的东西主要是为他准备的。 李家的船工从那艘双层两桅大船上抬下来两个巨大的保鲜柜, 柜子本身不重, 重的是里面的东西—— 一个柜子里装的是西边来的葡萄干、核桃、杏脯等甜的酸的小零嘴;另一个柜子里装的是满满当当活蹦乱跳的青虾河蟹。 中秋佳节,京中之人以食河鲜为趣, 李曜记得叶凡也喜欢, 所以就给他买了满满一柜子。 村民们一路行着注目礼,眼睁睁瞅着那两个怪模怪样的大白“箱子”被抬进了叶家窑洞。 欸?咋进了叶家窑洞?那不是长安侯大人的东西么? 李三郎笑呵呵地说:“那是我家兄长给叶兄弟送的中秋节礼。” 人群中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大伙不约而同地朝着叶凡看过去——长安侯给叶小郎送礼?这是多大的脸面! 李曜抿着唇,淡淡地扫向李三郎。 李三郎一个激灵, 连忙补充说:“我、我家兄长还说了, 那个……失怙的孤儿、寡居的老人、勤奋进学的廪生, 并孝子贤孙等,皆可来领!” 此话一出,大伙的关注点顿时从叶凡身上移开, 纷纷感谢李曜的慷慨。 叶凡抱着手臂,得了便宜还卖乖,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你这不是明摆着让别人说我闲话么?” “没人敢说。”李曜郑重道。 叶凡挑着眼, 语气阴阳怪气,“别指望着我会感激你,‘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种话在我这儿可不好使。” 李曜一本正经地点头, “不用感激。” 叶凡努力控制着上扬的嘴角,拿下巴冲着他,“呐,如果你现在道歉,我就考虑一下是不是暂时结束冷战。” “抱歉。”李曜毫不迟疑——虽然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同他冷战。 叶凡咧开嘴,从坡上跳下去,一步步蹭到李曜跟前,主动撞撞人家的手臂。 “老子今儿心情好,有什么要求趁早说。” 李曜勾了勾唇,配合地道:“请小郎君赏个脸,同在下去个地方。” 叶凡一把搭在他肩上,黑亮的眼睛弯成小月亮,“这个脸,赏了!” 于是,一人骑着枣红马,一人骑着小毛驴,并驾朝北而去。 此时此刻,倘若有人特意去看,便不难发现,毛驴不紧不慢、姿态悠闲,骏马紧赶慢赶、累死累活,即便如此,那大马依旧落后了半个身子。 *** 清溪谷,正是先前白鹿带叶凡到的那个谷地,也是他们捡到小灰兔的地方。 然而,若不是李曜告诉他,叶凡怎么也不能把眼前的一切同那个荒草萋萋的野谷搭上边。 此时,两人立于断崖之上,目光所及是一条清可见底的溪流,水底铺着白色的山石,两岸长着青葱的水草。 溪水自北向南,淙淙流淌,原本该是在断崖这里拐个弯,继而向东汇放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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