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伸手抓住一朵,松开手指,粉嫩的小花像流沙似的消失了,只留下一道粉色的光晕。 小家伙扯着嫩嫩的嗓子兴奋地嚷道:“凡凡,生日快乐呀!” 叶凡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于叔带着一家人,笑意盈盈地跪在院中,“给小郎磕头了!” 叶凡连忙去拦,“不是说了么,咱家不兴这个。” 于婶笑容满面,“别的时候就算了,今日可不能省。” 说着,大伙再次叩首,“祝小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叶凡既感动,又不好意思,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好在,磕完三个头,大伙便站了起来,拉着叶凡去吃饭。 热腾腾的长寿面,旁边趴着一对白白胖胖的荷包蛋。红红粉粉的面果窝窝,精精致致的小团子,一个挨一个地摆在崭新的盖帘上。 还有他最爱吃的腌鹅蛋,不知是赶巧了还是怎么的,接连切了四个,居然都是双黄的,花瓣似的摆在盘子里。 看着眼前的一切,叶凡原本想笑,鼻子却不受控制地酸了,“多谢了……” 于家人彼此看看,眼里含着笑。 于婶把筷子递给他,声音温和,含着浓浓的暖意,“小郎说的什么话,你不拿我们当外人,这会儿自己倒客气起来了?” 叶凡吸了吸鼻子,咧开嘴,“不客气,我就是高兴,来,都吃。” “诶!”大伙应了声,其乐融融地吃了起来。 刚放下筷子,门外的铜铃就响了起来。 “我去开!”小锤子从炕上跳下去,兴冲冲地往外跑。 “不用,我自个儿进来了。”清亮的女声,盈满笑意。 叶凡一听,也下了炕,“阿姐,你怎么来了?” “就我闲呗!”叶三姐一手挎着一只大篮子,打趣完,自己就先笑了。 叶凡笑嘻嘻地把篮子接到手里,“装了什么宝贝,怎的这么沉?” 叶三姐抿着嘴笑,“都是给你的。” 叶凡挠挠脸,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阿姐,你还记着呢?” “这还能忘?她们没工夫,就托我来了。” 叶三姐坐在炕沿上,把东西一样样往外掏。 吃食点心、零食果子,都是叶凡爱吃的,是叶大姐买的,还有一串用大红络子绑的铜钱,总共十七个,正是叶凡的周岁。 “近来吃饭的人越发多了,大姐忙不过来,昨儿个托人把东西给了我,说是过几日再来看你。” “用不着。”叶凡抓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我天天闲着,赶明儿就去她铺子里蹭饭,唔……咳、咳咳!” “慢些吃,多大人了?”叶三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起身倒了碗水,送到他嘴边。 叶凡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大口,终于顺了下去,“这绿豆糕真实在,一点都不偷工减料。” 叶三姐扑哧一声笑出来,转身拿过一个包袱,里面包着一套冬衣、一双棉鞋,还有一顶毛绒绒的帽子,灰兔毛的。 “衣裳和鞋是二姐缝的。皮子是你姐夫硝,我挑了块软的,给你做成帽子,天冷了就戴上,别再冻耳朵。” “阿姐,有你们真好。”叶凡故意撒着娇,遮住眼底的湿意。 “嘴倒是甜。”叶三姐戳戳他脑门,视线放到那身冬衣上,不由叹气。 “你看这针脚,细细密密,不知熬了多少个晚上。还有老二出事时她给的那个银饼子,一准儿是当了嫁妆——什么秀才娘子,还不如当年就嫁了老二……” 叶凡听出些眉目,忍不住问:“二姐那边是怎么回事?你说的老二,可是关家二哥?” 叶三姐这才惊觉到方才的失言,琢磨着怎么蒙混过去。 叶凡正色道:“阿姐,若真有事,不必瞒我。我也是叶家人,是你们的娘家人,断不许二姐受了委屈。” 叶三姐怔了怔,满含欣慰,“果真是长大了。” 她叹了口气,说起了叶二姐的事。 这还得从关家提亲说起。 当年,叶老爹在战场上受了关家的照应,两家约定结成儿女亲家,却没具体定下是谁。 叶老爹暗自思量着,关二郎和叶二姐年龄相仿,心里便属意这一对。 关大郎也是这个意思。 关二郎知道后,还偷偷跑来韩家岭看过叶二姐。叶二姐也远远地见过他几次,彼此间虽没言明,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母对这桩亲事却不大看好。 以关家的情况,嫁过去是要顶门立户的,叶二姐的脾气,往好了说是温顺,往坏了说就是软弱。关家那么一大家子,过的又是穷日子,左邻右舍都是彪悍的,凭着她根本撑不起来。 刚好,叶家的故交袁老托了媒人过来,指明了为自家儿子袁小秀才求娶叶二姐。 要不说叶二姐性子软呢,叶母把话一提,她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叶母并非故意拆散有情人,一来,她并不知道关二郎和叶二姐私下的情分;二来,自己生的女儿,她比谁都了解,叶二姐并不适合嫁到关家。 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人心险恶,看似读书知礼的袁家,内里却是个大火坑。 叶二姐嫁过去的头三年,从来没出过门——从来没有。即便家人前去探望,袁家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从不留饭,更别说过年的礼尚往来。 之后的几年,叶二姐若想出来,不是婆婆小姑跟着,就是趁家里人不注意偷跑。 说到这里,叶三姐重重地叹了口气,“真真是比坐牢还不如。” 叶凡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这样的情况,别说作为现代人的他无法理解,就算放在当下的时代都极为不正常。 “成亲十来年,虽无一儿半女,袁秀才也没想着纳妾,也算是二姐的体面吧。”叶三姐庆幸道。 叶凡却摇了摇头——没有孩子,也不纳妾,以他作为gay的直觉判断,这并不见得是好事。 至于有没有“家暴”,他连提都不敢提,他怕自己压不住火,也怕引得叶三姐担心。 叶凡暗自握了握拳,这件事他不能坐视不理,至少也要弄清楚那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 叶凡的生辰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了。虽然有烦心事,但更多的是喜悦,总体上还算不错。 唯有一点—— 天都黑了,李曜那家伙依然没出现! 叶凡钻回窑洞生闷气。 胖团像个软绵绵的发泄球,被他抓在手里,揉圆捏扁。 小家伙并不计较,相反还觉得挺好玩。 “青鸾,你看,我变成了长条条——啊,又变成了锯齿形!嘻嘻嘻……凡凡,再变一个!”胖团兴奋地叫着。 白鹿卧在炕边,晃了晃耳朵,长长的驴脸上带着人性化的笑。 它的身下是一个新做的窝,铺着柔软的干草和面果花蕊,又香又软,白鹿非常喜欢。 胖团努力伸出小爪子,扒着叶凡的手指,高兴地叫嚷:“好棒呀!凡凡再来!” 叶凡哭笑不得,敢情他好不容易“伤春悲秋”一回,到头来成了哄团团的。 “咦?”胖团突然僵住,继而惊慌地扭动起来,“凡凡,不好啦,快松开!” “现在想跑?”叶凡戳戳他的小脑门,呲开牙笑得邪恶,“不能够了。”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有人踏着月亮,缓缓走来。 软软的小家伙顿时僵住,叶凡也愣了一瞬。 明明锁门了…… 待看清来人,他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阴阳怪气地说:“哟,长安侯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 李曜勾着唇,坐到他身边。 叶凡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 白鹿晃了晃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 胖团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躲在叶凡手里装死。 李曜抬起手,揉揉叶凡的头,低沉的声音如香醇的陈酿,“久等了。” “切,你还知道呢?”叶凡撇着嘴,小白眼要翻到天上去。 李曜圈着他的腰,把他抱到身边。 不等叶凡发飙,他便很快放开。 叶凡皱了皱脸,“算你识相。” 李曜宠溺地笑笑,把他细白的手包入掌中,连带着那只发着莹莹白光的小胖团。 “这就是你的‘秘密武器’?” “原来你真能看到。”既然这样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了,叶凡干脆地松开手,“喏,介绍一下,小胖团,我儿子。” 胖团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没有灵魂的小气球,飘啊飘,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到叶凡颈后。 然而,刚刚飘了没一尺远,就被李曜抓住了。 “儿子?”长安侯大人面色不善。 叶凡更加得意,“怎么,嫉妒啊?” 李曜紧了紧手指,胖团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其实根本就不疼。 叶凡堵住耳朵,转而把小家伙从他的魔爪里扒拉出来,“儿子,有没有捏坏?不怕不怕哈,到爸爸这里来……” 小胖团也顾不上装傻了,趁着叶凡松手,嗖地一下变成一道光,钻回了黑痣中。 李曜的手随之跟了过去。 叶凡一个激灵,脆弱的脖颈落入了那只大手中。 “唔,痒……” 叶凡很怕痒,尤其是那几个特定的部位。温热的指尖刚刚碰上去,他便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李曜眸色一黯,故意钳住那处软肉,揉捏起来。 “哈哈……别——” 叶凡整个人倒在被子上,脸颊泛上红晕,声音低低软软,就像…… 李曜闭了闭眼,长臂一展,把他抱入怀里,大踏步走出门去。 秋夜的凉风吹得叶凡精神了些,还没感觉到冷,身上就多了一件厚实的披风。 鼻子里充斥着熟悉而强悍的气息,瞬间安心。 长安侯将小伴侣紧紧地环在身前,翻身上马。 枣红大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去。 白鹿引颈长鸣,紧随而上。 月色下,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渐渐地合二为一。 *** 秋夜,清溪谷,篝火。 这就是李曜送给叶凡的生辰贺礼。 哦,还有一顶不知道用什么面料缝制的野营帐篷。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力气,才把它染成了迷彩的颜色,就像……他们曾经用过的那顶一样。 萤火虫闪着微微的荧光,三三两两地趴在帐篷上,如同美丽的小夜灯。 叶凡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里飞快地闪动着记忆中的画面——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 也是在这样一个秋夜,也是他的生日,身边也是这个男人。 “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长安侯大人,还是……总裁先生?”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翻涌的情绪,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问出这句话。 李曜揽住他的肩,十分克制地亲了亲额头,“生辰快乐,凡凡。” 晚饭时叶凡喝了酒,不多,后劲儿却在这时候上来了。 “我不管了,我……”不想管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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