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深深地叹了一声气:“爹,你可长点心吧!” 本王倒是想长,可也不是想长就能长的啊。嘤。 女儿压低声音,道:“洋人暂且不多说,早就以保护侨民为由,集结兵舰在京城外徘徊许久的时间了,最近天义王又声名鹊起、势力壮大,照这样下去,恐怕不日便可攻入京城,因此太后与皇上早就密谋南下避难了。根据可靠线报,他们后天便以避暑为由,出宫南下。” 本王问:“你从何来的可靠线报?” 女儿道:“我有我的方法渠道,这不重要。” 本王又问:“那岁无雨呢?” 女儿道:“他明面上镇守京城,可也得看时势而定,保不准就会弃京南下,去保护太后与皇上。” 本王问:“那京城呢?” 女儿叹了一声气:“京城留待洋人、天义王、史籍他们以及各方势力争夺。” 本王惊惶道:“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知道?莫非京城人人都知道,只是我还不知道?” 女儿摇了摇头:“当然其他人不知道,若洋人知道了,便不会让太后与皇上走了。为了掩人耳目,太后如今还在大肆张扬她将在京城里办的寿宴。” 本王问:“那你如何知道的?” 女儿意味深长地看着本王。 本王不得不劝她:“你也不要和史义士他们走得太近了,万一引火烧身。” 女儿深深地叹了一声气:“火,已经烧起来了,谁又能逃得掉呢?” “……” 本王再一次回想自己八岁的时候,最多也只伙同岁无雨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燃火烤一烤红薯,那还是因为岁无雨总嚷嚷他饿,不得已而为之。 说起岁无雨,他有一个极为不幸的童年。 岁无雨并非他爹岁首辅的嫡子,甚至根本不是岁首辅的儿子,他是他爹岁首辅的弟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此事说来难堪,民间似乎称之为扒灰。 岁无雨他娘是岁首辅的侧夫人,也不知怎么的,就这样那样,与岁首辅他爹有了岁无雨。 大概岁家上下都很清楚岁无雨的亲爹是谁,仿佛岁府外头也风闻了这件事。 本王也不知道岁老尚书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别人老来得子,那子能被宠到天上去,岁无雨则十分尴尬,万分遭嫌,岁府无人愿意与他来往。 实在要说,将心比心,也能勉强理解。毕竟,大家与他来往,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岁无雨便一个人野到了七岁。 七岁。 本王的女儿七岁都懂造反了,皇上七岁都懂得皮笑肉不笑地拿着奏折试探本王是否想造反了。再不济,本王的儿子七岁也懂得向本王卖乖要铜板买糖葫芦了。 岁无雨七岁的时候,却还不大会讲话。 本王第一次见到岁无雨,是在岁府的后院里。 确切说,当时本王在岁府隔壁的兵部尚书府的墙头上。 本王与兵部尚书的小公子蹴鞠,不慎将鞠抛到了隔壁,原本是让人直接去岁府要的,兵部尚书的小公子却神神秘秘地告诉本王,隔壁院子里有个小傻子、小哑巴、小结巴、小疯子。 本王听得一头雾水,问究竟是哑巴还是结巴,究竟是疯子还是傻子,说得这样自相矛盾,竟还能在太学堂里考得比我好?恐怕是作了弊。 小公子摆摆手:“我也不知道,我爹不让我打听。听人说他仿佛能说话,仿佛又不能说话。不如趁着今日你在,咱俩偷偷地看一看。” 本王不解道:“为何要趁着我在?” 小公子道:“你就说是你非得要看的,我爹就不会打我了呗!” 我俩就偷偷地爬墙头去看了。 可是还啥也没看到,就听见兵部尚书在下面一声吼,硬生生把本王给吓得一头栽到了岁府的院子里面,还好墙底下有个人——咦?有个人? 本王往下一摸,拨开垫背的这小孩儿的头发,见到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清凌凌地看着本王。 后来,本王下棋赢了父皇。 父皇问本王怎么突然棋艺大增,本王说是皇爷爷托梦。 父皇笑说:“早知你这扮猪吃老虎,朕就不许‘你有朝一日赢了朕,朕就答应你一个条件’这种诺了。” 事实上,本王以前也没打算赢他,毕竟父皇棋品很不好。本王自己并不在乎输赢,但父皇赢了就会龙颜大悦,抵消本王背书不好的罪。 而所谓“扮猪吃老虎”实在是父皇他疑心太重。分明是个人便能轻易在下棋这回事上赢了他,只是大家都不敢,便给了他无穷无尽的信心。 君无戏言,皇上便问本王要什么,本王说要岁无雨入宫作伴。 岁无雨就立刻入宫来给本王作伴了。 说句心里话,本王当时并非旁人所说的“善良”“仁厚”,纯粹是将岁无雨当做了一个陪着本王、由本王打扮、和本王一起玩的娃娃。 岁无雨打小生得俊朗,还很乖,格外乖,再找不到比他更乖的了。 至少岁无雨在他七岁那年,是这样乖的。 岁无雨比本王小一岁,七岁的时候比本王矮半个头,还格外的瘦弱,想必是天生不足、后天也不足的缘故。 虽然一开始只是当玩伴,但本王的心非草木石头,焉有不软的道理?便手把手地教岁无雨所有能教的事。 首先,就得教岁无雨说话。 岁无雨并非残疾,只是一贯没人和他说话,他便不说话,因此像个哑巴。 本王为了鼓励他开口,许诺他说一个字,便给他舔一口糖葫芦,说一句话,给他吃一颗糖葫芦。 别看本王是皇子还颇受宠,其实不过表面风光,背地里连吃串糖葫芦都是奢侈享受。 在皇宫里,糖葫芦一串难求。 说来惭愧,本王以此引诱岁无雨开口时,总忍不住自己也偷偷吃一口,看着岁无雨沉默看本王抢着吃糖葫芦的样子,还怪难为情的。 因此,没多久,糖葫芦就被本王因地制宜地改成了蜜饯。 皇宫里面的蜜饯倒是多,可惜岁无雨大概是吃多了糖葫芦,他居然还不稀罕蜜饯了,开口说话的积极性大为减弱。 本王就只能不停地换东西引诱他说话,换到后来,本王也恼了,改成威胁他。 后来,本王心想,当时的本王怕是个傻子。 当时,本王威胁岁无雨,他若不开口说话,本王就要亲一亲他! 因本王不喜欢被人亲,幼年时却总被母妃与父皇、甚至其他妃嫔追着亲,因此本王认为那是一种极为残酷的惩罚了。 这可好,岁无雨听完这句话,嘴闭到日落西山,撬都撬不开。 本王当时一琢磨,这样也委实不好,岁无雨必然是被本王的胁迫给吓到了、气到了。 若说本王这人尚且有些长处,便是能屈能伸,说出去的话能当泼出去的水,装作不记得能装得和真的一样。 因此本王装作不记得那威胁了,舀起蜂蜜引诱岁无雨:“念一念书上这行字,你就可以吃这一勺蜂蜜。我昨天才教给你的,你一定认得的。” 岁无雨沉默地看着本王,缓缓地抬起手,指了指他自己的脸颊。 本王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举着书道:“念一念。” 岁无雨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书上,缓缓地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对对对,这不念得很好吗?”本王慈眉善目地鼓励他,又翻了一页,“继续。” 岁无雨缓缓地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本王道:“这是刚才那页,现在念这个。” 岁无雨缓缓地念:“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们在学《诗经》,你在背哪个?”本王极为惊讶,且后知后觉,“我没教过你这个呀。” 岁无雨缓缓地念:“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没错,这是《诗经》了,但也不是我翻的这一页!”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所以说,我没教过你,你从哪里学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也不是这一页的啊。”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谁教你这些的啊?!” 当时,本王沉痛地反省自己不该威胁岁无雨,毕竟岁无雨还是个孩子,他不懂本王的良苦用心,他记仇了。 后来,本王沉痛地反省自己不该那么天真,哪怕本王还是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岁无雨:晒着太阳,天上突然掉老婆[竟还有这等好事.jpg]
☆、第 7 章
闲话不说那么多,过去也不回想那么多,本王问女儿:“那我们怎么办?” 女儿淡淡地道:“有一条最安全的路,便是我们跟着太后和皇上南下。如今各地势力不一,洋人暂且还不会对太后和皇上下狠手,大不了就是追上去,将太后一行人又抓回京城坐镇,当他们的傀儡。我们仍是安全的。即算洋人失算,让史籍他们得了势,到时,只要我们对史籍谎称我们是被挟持着走的,史籍也不会对你我如何。” 不等本王说话,她又道,“然而,若你要问我之想法,我不建议这样做。” 本王问:“为何?” 她说:“自古以来,左右逢源固有好处,可蛇鼠两端者也总是遭人怀疑,如今天下大势是旧王朝必将覆灭,新制度必将立起,谁也不能阻止历史的前进,若如此,我们不如赌一把。” 本王虚心求教:“怎么赌?” “与史籍他们里应外合,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旦我们坚定心意,皇帝下了退位诏书,新政府成立,你就是当之无愧的新君!” “……” 你为什么还在想着造反的事儿! 这其中若说没有私怨,本王是不相信的。 大约是为了本王皇姐、她母亲的缘故,她厌恶封建王朝的一切。 这也罢了,落后的制度值得厌恶。 然而,不必她去亲手推翻,本王也并不敢往里头掺和。 若非本王命中注定投生皇家,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何苦搅这浑水? 本王的母妃当年就曾偷偷地和本王叹过,说她若非公卿大夫之女,她也不必嫁入宫门,早能够去南洋闯荡一番见见世面了。天大地大,人活一生,不闯荡不足以说自己来过这世界。 咦,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只有本王和本王儿子格外内向吗? 女儿又问:“爹,你觉得呢?” 本王觉得还是不了吧。 “太后毕竟是你的亲舅母,皇上也是你的亲表弟,不论国法,也讲人情……” 女儿打断了我的话:“你是不是怕?” 一定要说得这么直截了当吗? 是,我怕。本王点头。 女儿叹了声气:“也罢,那就算了,我们另取他法。若明日要我进宫随驾也行,但你和弟弟也必须跟着我去。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三口绝不分开。这乱世,一旦分开,谁知道哪年哪月能再相见,说不定从此天各一方,甚至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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