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萧大哥这三个字,穆云翳这才将目光放到这男子的身上,心道难怪那少年与江湖中传言的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萧朗的形象大相庭径,原来是自己未经考证便先入为主认错了人,这一位才是正主。 萧朗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抱着小孩在一旁坐下,朝穆云翳轻轻一笑道:“这孩子暂时离不开我,公子不介意吧?” 穆云翳摇摇头,萧朗又笑道:“我方才听时济,也就是旁边的这位小兄弟说,公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穆云翳点点头,萧朗见他不乐于说话,轻声道:“这么说,公子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穆云翳垂下了眼睫,轻轻嗯了一声,萧朗的神情却有些伤感起来:“那,公子可还记得自己的家人吗?他们姓甚名谁,住在何处?” 穆云翳一愣,摸不清他这是在试探自己还是什么,踌躇道:“都不记得了。” 萧朗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只是道:“不记得就罢了,大难逃生必有后福,公子受伤未愈,还是先在房中静养吧,厨房里备有清粥,我让人给你送来。” 他说罢便离开,薛时济愣了一愣,紧随其后也跑了出来,一直到出了穆云翳能听见的距离,才奇怪道:“萧大哥,这就问完了?” 萧朗没有回答,而是低头逗弄了一下怀中的喜福,喜福咯咯地笑了两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萧朗道:“喜福,哥哥还有事情要和薛大哥商量,你先去找妞妞玩一会儿好吗?” 喜福撅着嘴摇了摇头,抱着萧朗的脖子不肯撒手。萧朗又笑道:“哥哥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给你们带好玩的,好吗?” 喜福成功被诱惑,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萧朗将他放下,他不舍地朝萧朗挥了挥手便跑开了。 待到喜福跑远,萧朗才叹了口气,道:“忘记一切或许也是一种解脱,你看,喜福之所以能笑得出来,是因为他还没有体会到双亲尽失的痛苦。这两天大家都在哄着他,他受了惊吓,年纪又太小,我还不能坦诚地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这背后的重量。” 说罢,他转头朝穆云翳的方向望了一眼:“虽说喜福只是个孩子,但谁又能说,那位公子知道自己家破人亡后所受的痛楚会比小孩来得少呢。” “但是……”薛时济道:“他是唯一一个与那些人正面交手又保住了性命的人,如果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咱们势必要助他想起一切。” 萧朗笑道:“你也说了,是助他想起,而不是逼他想起。人家才刚刚从虎口脱险,咱们这么上赶着去逼他,不就和审犯人一样了么?” “我知道你想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只是他们现在一个太过年幼,一个身体抱恙,咱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他们的身体顾好,人在这儿,还愁没机会问吗?”萧朗笑了笑:“走,取粥去。” 房内,穆云翳静坐半晌,从刚才萧朗的态度来看,他并未从任何渠道见过自己的脸,这和他预想的一样,只是不知昨夜一线飞红的人除了搜寻那两个村子以外,还有没有折腾出别的动静来。 看来自己还得接着试探一番。 没多久,萧朗和薛时济捧着一盘清粥小菜回来,萧朗搀扶着穆云翳从床上坐起来,将筷子交到他手中,穆云翳接过筷子,却不急着进食,而是做出一副犹豫的表情,手指摩挲着筷身道:“你之前问我,我的家人。” 萧朗一顿:“嗯?” 穆云翳放下筷子,抬头平视着对方的双眼,诚挚道:“虽然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听你的意思,你知道他们的事情,是吗?” “我想知道,你们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我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薛时济张大了嘴,穆云翳一招以退为进,反倒使他愣住了。 他转头望了一眼萧朗,萧朗倒没有多惊慌,犹豫半刻后温和道:“我们路过此地,发现你家的村落被人所劫,你摔下了山崖失去意识,我们便带你前来这儿医治。” 穆云翳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那……我的家人呢?” 萧朗垂下眸,似乎有些不忍:“他们……都遇害了。” 穆云翳的身体晃了晃,萧朗连忙扶住他:“公子?” “都遇害了?”穆云翳喃喃道:“怎么会……那帮劫匪可有落网?” 萧朗道:“暂时逃走了,不过你不必担忧,善恶终有报,他们终有一天会被武林盟肃清的。” 穆云翳闭了闭眼,似乎很难去消化萧朗口中说出的这番话,萧朗见他满面痛苦,悲悯道:“还请节哀。” 薛时济在一旁,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痛失家人的可怜人,只好干巴巴地拿筷子戳着碗沿。 这时,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众人侧目,只见喜福小心翼翼地从外边探进半个头来,眼带渴望地望着萧朗的方向。 萧朗笑了笑,朝他招招手,喜福欢快地扑进他的怀中,萧朗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朝穆云翳道:“这是喜福,他和你一样,都是上天眷顾的人。” 穆云翳面色苍白地低下了头,萧朗见状,将碗推至他面前,笑道:“不论如何,还请以自己的身体为重。这么公子公子的叫你也不是办法,你既然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那不如我们先为你找个合适的称呼,如何?”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萧,名朗。我看你好像比我要小上一些,以后便喊我萧大哥吧。”萧朗笑眯眯道。
薛时济一口粥喷了出来,反倒是怀中的喜福搞不清状况,甜甜地喊了一声:“萧大哥!”
第3章 薛时济望了眼一脸冷淡的穆云翳,又望了眼两眼弯弯的萧朗,默默地放下了碗筷——你究竟是哪只眼睛看出来人家比你要小的啊? 萧朗但笑不语,他出于某些原因,从小便有有一个古怪的爱好,就是抓着别人喊他大哥。薛时济比他小上三岁,称他为大哥倒是合情合理,只不过再后来,薛时济便慢慢发现,除了一眼望上去便能得知是他前辈的人以外,萧朗尤其喜欢问清对方的年纪。若是比他大,他便装傻充愣一样喊声前辈大哥带过,不再提及。若是比他小,那萧朗是一定要追着对方让他喊自己声大哥的。 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失忆了,萧朗岂不是想怎么糊弄人家便怎么糊弄么? 萧朗单手托着下巴,颇为期待地望着他。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年纪了,但观你样貌,并不像年长我的模样。”可惜穆云翳并不吃他这一套,淡淡道:“我还是叫你萧朗吧。” 薛时济噗嗤一声,萧朗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去,他暗暗捏了捏怀中小胖子的脸颊,受伤道,没事没事,这儿还有个顶听话的呢。 “那名字呢?”萧朗道:“你可有喜欢的字?” 穆云翳嘴唇一动,又生出重重顾虑。他本欲用个和穆字相近的字来代替,父亲已经不在,穆姓是他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但这个名字实在太过惹眼,若是说出来,很容易会引起萧朗的怀疑。 此时,喜福在萧朗的怀中哼哧哼哧地翻了个身,他聚精会神地把玩着一只草蚂蚱,不自觉地流露出孩童的憨态来。穆云翳的目光落在那上头,忽然心思一转,低声道:“就叫阿木吧。” “阿木。”萧朗重复了一遍,笑道:“是哪个木字?” “木头的木。”穆云翳说完,伸手指向角落里拜访着的耕具:“我字识得不多,这个离我最近,就叫这个好了。” 薛时济:“……” 他有些匪夷所思地望了眼那落满灰尘的耕具:“这……这是不是有些太随意了?” 穆云翳没吭声,反而是萧朗笑道:“阿木……很好听啊,那我们便先这么唤你,等哪天你记忆恢复了,咱们再叫回你原来的名字。” 穆云翳点点头,萧朗瞧他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只当他是受了打击,陪着用完餐后便带着两人离开。 “你胸口还受着伤,在痊愈之前还是先在房内静养为好。我们就在院子外边,你若是有什么事,喊一声便会有人来。”萧朗说完,低头望了一眼端坐在椅凳上翘着腿晃荡的喜福,轻声道:“喜福,咱们出去了,别打扰阿木哥哥休息。” 喜福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穆云翳的脸色,牵着萧朗的手乖乖出去了。 院外边躲着个人,这户人家的小姑娘比喜福大上几岁,一心系挂在萧朗身上,每天悄悄地扒在门边偷看他。薛时济瞧见了,用手肘促狭地碰了碰萧朗:“萧大哥,你的小追随者又来了。” 萧朗朝妞妞一笑,当即把人家小姑娘羞了个大红脸,握着的小手挣了挣,萧朗了然地松开,轻轻拍了拍喜福的背:“和姐姐去玩吧,不要跑远。” 妞妞本来是偷看他的,见他把喜福推过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个小孩搭伴跑开了,薛时济闲散地伸开一个懒腰,二人一边聊天一边朝外边走去。 “真是怪哉,若说江湖中那些痴情小姐为何心系于你我倒是能够理解,毕竟萧大哥你是出了名的貌比潘安,英俊潇洒。但这些一个胳膊就能夹起的小屁孩为什么也都爱围着你转悠呢?” 萧朗反问:“怎么,你吃醋了?” 薛时济哼了一声,有些气闷道:“那草蚂蚱可是我给喜福编的,见他拿着玩,还以为喜欢。结果他拿了就跑,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倒是见着你就喜笑颜开要抱要亲的。” 他父母走得早,从小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见了喜福这么个可爱的大胖娃娃,心里稀罕得很,口中却笨拙,不知道怎么去逗弄小孩。喜福又比较胆小,见着他那风风火火的样子,自然下意识就想躲开。 萧朗扶额,谁能料得到意气风发的薛少侠,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娃娃而和自己争风吃醋起来了呢? “但我见他很喜欢那草蚂蚱,看你时眼睛都是发光的。喜福胆子小,你先别急。”他想了想道:“再说,他不是已经松口喊你大哥了么?” 薛时济瞪圆了眼睛:“就一声!还是我拿草蚂蚱引诱的!” 萧朗正色道:“总是个好的开端,你以后和他说话温柔些,他自然会慢慢和你熟悉起来。” “可那天救他的也是我啊。”薛时济郁闷道:“怎么到你怀里就不哭了呢,萧大哥,你还记得咱们去年救下的那一批小苗童吗?我怎么哄都哄不下来,你一来他们就服服帖帖的了,有时候你比奶妈都管用。” 萧朗脸色一僵:“我可不会因为你这话开心。” 薛时济哈哈大笑,搂过他的肩膀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昨夜去探查的人回来,朝萧朗匆匆一揖道:“萧大侠,我们探查到一些风声,是关于一线飞红的。” 听到这些,二人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薛时济默默地放下了靠在萧朗肩上的手:“咱们进去说。” “新安村往南十里的方向有座小城,新安村被屠的消息已经传了过去,他们正在讨论此事。不知是谁透露此事是一线飞红所为,惹得众人人心惶惶,生怕一线飞红什么时候再次魔性大发,跑来他们的城镇上肆虐。但又有流言说,一线飞红前几日刚与江湖上不知哪个势力起了场大的争斗,元气大伤,根本不可能费心思去血洗这么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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