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怔住。 旋即反应必是阮雪音教的。 她们想走,硬对抗无用,场面也不好看,唯有另辟蹊径——邀他一起走便是蹊径,生辰贺完了,他必须归队继续未竟之旅,她们也就顺理成章走自己的路。 由朝朝开口,更让他没法拒绝。 朝朝确实一脸期待仰头望着他。 顾星朗确实没法拒绝。 “好。”他微笑答应,又望纪齐。 纪齐便知是要组织一支小队随行护驾。 “主上。”但他实在有言要谏,近前请示。 顾星朗拍拍朝朝的小脑袋,“稍等我片刻。” 君臣二人远离几步,纪齐低声:“陛下恕罪!但属下以为不可再耽搁了!自入蔚境,刻刻是险,距寒地还有至少三日路程,咱们又在此耽搁了一夜——此地本身亦不周全,该速速撤离,即刻启程!” “午后启程。”顾星朗淡声,心意已决,“皇后与公主都不便骑行,马车收拾出来了么?” 装载随行物件的车驾共四辆,他昨夜已吩咐过要腾出一辆。 “是。”纪齐无奈答,“已妥当了。”载人与载物又不同,会更慢,他实在担心。 “好。午时三刻前朕必然回来。你安排好。”顾星朗稍侧身对不远处的小八勾勾手指,“你随朕去。” 一路上顾星朗免不了与朝朝搭话。 两人相聊甚欢,竞庭歌一家走在最前,阮雪音独自走最后。 好半天了,竞庭歌看不下去,倒回来与阮雪音并行: “如何打算?” “一切照旧。” 竞庭歌转头瞧她,“你决定有用么?咱们这位陛下是越发独断专行了,哦,你可知如今他们都呼陛下?因为君上二字是你一个人用的,专用。” 阮雪音神情一滞。 “你使这种伎俩也白费,一时脱身,待会儿过完生辰,还是要被他强行带走——上百精锐,我们可拦不住。” 阮雪音自也担心这个。“有何高见?” 竞庭歌灿笑:“你在求教于我?” “是。我黔驴技穷,还望师妹支招。” 竞庭歌满意,笑容却敛,眉头微蹙,“慕容说他已经轻重不分了,真的?” 就事论事,是的。未至寒地便这般大张旗鼓地扎营,拖了一夜还不紧着赶路,哪里是顾星朗的水准与分寸?但阮雪音不想承认,却又不能否认。 竞庭歌瞧她抿嘴沉默也便懂了。“那你先跟他走呗。他发疯,你也不妥协,越闹越大,我们全都得完。” 阮雪音停步,一脸“说好的给我拿主意?”。 竞庭歌叹气,“只剩笨办法了,未必能成但无妨一试,就是让他彻底死心。你心都在别人那里了,他还有什么可坚持的?” “说过了。他昨日其实也看到了。” “显然力道不够啊!否则他昨晚能——”竞庭歌直摇头,“这人也真是霸道,这种事阮仲永远干不出。你还好么?” 很不好。但阮雪音不想再提。 “待会儿,该表现的都表现给他看,我会帮你。” 是让她刻意与阮仲亲密,以加重力道。阮雪音听懂了。 旋即反应,认真看竞庭歌:“所以暂时是这个策略?” ——借顾星朗之手与上官宴博弈,让祁国去削弱甚至摧毁当下的蔚廷。这丫头尽心出力,不让事情闹大,除了保护慕容峋,也是在为顾星朗顺利抵达寒地保驾。 “嗯。”竞庭歌坦然点头。 阮雪音无话可说。 终至山洞,已能闻见香味。两个孩子欢叫着跑进去,舅舅长舅舅短,另外四人随即进,只见搭得大而精细的架子上,分好的肉块正被炙烤,油与烈火擦碰出滋滋的声响,鲜活又温暖。 阮仲在西侧角落里忙活,阮雪音便过去,看到一盅的红果已被捣碎,其上洒了绵白的糖。 “怎么——” 阮仲似意外于她回来便到他身边,一愣,方笑:“今晨我又去找了些来,也在那附近,但不如昨日的甜,干脆捣泥加糖,给孩子们当点心。” 阮雪音也笑,由衷地,“五哥辛苦。” 这般说,再凑近寸许,还未开口,阮仲已觉心口怦怦跳。 除了山顶那次,没这么近过,几乎要挨到她脸颊,且是她主动。 “有件事想同五哥商量,其实有利用你之嫌,但我——”
阮仲即明白了。“好。”
第九百五十一章 悲欢一意 顾星朗被朝朝牵着,参观洞中的家,也鉴赏她那些小玩意儿。 “这只竹蜻蜓是我舅舅做的!漂亮吧?还有这个!这个大些,没那个精巧,也是我舅舅做的!世叔你看!” “世叔”二字也是才跟阿岩学的。她本愁不知怎么唤,无意中听见了,现学现卖。 顾星朗自然听一遍郁闷一回。 “我舅舅”三字更加重郁闷。 最郁闷的是,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是她与“我舅舅”并肩的背影——窃窃私语,低眉浅笑,鬓角不时擦碰。 以至于女儿柔软的小手也不那么让人愉悦了,竹蜻蜓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记住。 总算围炉而坐,阮雪音被朝朝和阮仲迅速围了左右。顾星朗无奈坐朝朝旁边,另一侧是慕容峋。 “故意的吧。”他借整理衣摆的间隙低问慕容峋,咬牙切齿。 慕容峋不知竞庭歌和阮雪音定了新策,老实答:“嗯,素日都是朝朝坐中间,他们俩一左一右。” 这实情也让人郁闷,不如不问。顾星朗闷一口热酒——是他命小八从军中捧来的佳酿。 “故意的?”慕容峋又转头悄问竞庭歌。 竞庭歌白他:“你哪边的?”声更低,“就帮这回合,成不了就认命。” 慕容峋待要问“谁认命”,孩子们已从阮仲手上接过撕好的肉块,两手抓着呼呼地吹,一口咬下,香得直甩头。 阮仲又撕一块给阮雪音。 阮雪音笑接过。 一来一回总共不过片刻,却是习惯与默契,柔肠与温情。 “舅舅又把最好的给娘亲!”朝朝如常发现端倪,如常“无情揭露”。 阮仲对朝朝做一个“嘘”的手势。 朝朝和阿岩便咯咯笑,双双向阮仲做鬼脸。 “吃鱼也是!”阿岩道,“姨母爱吃月牙肉,舅舅每回都直接挑走!我也想吃的。” “我也是!”朝朝道,“舅舅好偏心的!还有小青菜,我也爱吃菜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细数舅舅“恶行”,说到印象模糊处,还向另外四人求证。 如此家常欢喜、热闹融融,对顾星朗而言遥远又冲击吧。竞庭歌答着话,默默看,觉得自己怕是被孩子和山居生活磨得心愈软了,居然有两分不忍。 这丫头也真是下狠心出狠招了。便去瞧阮雪音。 一个苦苦成全,一个死不放手,也不知究竟谁更艰辛。 “既知回回如此,你还看一回点一回!”但她当然是要帮阮雪音的,帮她也是帮自己、帮慕容。与朝朝隔着架子与火焰,她言语嗔怪,又转去捏阿岩的脸颊肉, “你也是,跟着闹!” 阿岩仍是笑,合不拢嘴,拉慕容峋袖口:“爹爹也抢,给娘亲,不然都被舅舅拿光啦。” 慕容峋自然照办,起身仔细挑选,撕下一大块来,仔细分给妻女。 顾星朗半句话都插不进,根本格格不入。 他只能饮酒。 “娘亲说过,没吃东西不能喝酒,会生病。”朝朝却不知何时来到身边,手里拿着一小块外酥里嫩的烤肉,“这块好,我原想留着最后吃的,给你。” 顾星朗一怔,只觉眼泪要下来,伸手将孩子抱进怀里。 朝朝有些无措,旋即想起娘亲才说了不能张口夸陌生男子好看——更不能抱抱吧?当即张开双臂尽力不碰到顾星朗,动作太快险些掉了那块肉,“娘亲!” 谁让你去的?阮雪音无语至极。不要抱抱拒绝就好,又唤自己做甚! “还不过来。吃饭的时候别乱跑,说了多少回。有客人来,规矩都忘了。” 她回应却不过去。 顾星朗也不撒手。 “世叔你放开我吧。”朝朝可怜兮兮,“我都挨娘亲骂了。” “我不是什么世叔。”顾星朗声沉,酒意助长肆意,“朝朝,我是——” 真的只差最后这瞬。 却在这瞬被打断,因为阮雪音冲过来将朝朝拦腰拉开。 太过用力,弄疼了孩子,朝朝喊疼,见娘亲不理她,哇地哭出来。 阮仲赶紧过来,抱起朝朝问哪里疼,又去另一侧安抚。 阮雪音与顾星朗沉默对峙有顷。“出去说。” 她走得太急,连斗篷都没拿。 竞庭歌摇头去拿,递给顾星朗:“你其实都明白,何必?” “原本还不肯定,被你这么一说,彻底明白了。”顾星朗淡声,听不出喜怒,“多谢。” 他转身出去。 慕容峋望一眼顾星朗的背影又望一眼西侧角落,阿岩已跑去瞧朝朝了。 他最后望向竞庭歌,“所以是谁认命了?” 竞庭歌长吁,心想谁知道呢。终是没好气对他道:“你!” 慕容峋大笑:“我早就认命了!过来吃,唯佳肴不可辜负!” 山洞之外,天色已不如早先明亮。分明正午,云层却开始堆砌,北风变强,是将雪之势。 “说什么?”顾星朗将斗篷给她,看着她披上。 “四年前使诈、不告而别,是我不对。”阮雪音拢好斗篷,认真看他,“如果你因这个不甘、有气,定要从我这里拿说法,那么,”她犹豫一瞬,终是换了称谓, “对不起,顾星朗。” 这些话其实比清晨帐中榻上那些,要轻,要温柔。 听在他耳里却是一样的重。 但疼痛也有记忆吧,已不像昨日那样难捱。顾星朗笑笑,“我接受。” “如今的理由,今晨已告诉你了。”阮雪音依旧声轻,再犹豫一瞬,近前半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我初识那会儿,便有共识——合时尽欢,离时悲戚,在这些都渡过去之后,就该平心静气,各自向前。” 顾星朗依旧微笑,眼眸深处却被伤怀和怅惘淹没,“我的许多道理,在有你之后都变了:只想欢喜与团聚,只要晴日和月圆。今晨的理由,我不接受,因为不是实话。” 说实话又如何呢?字字万钧的缘故在四年前就没能说服他,此刻再剖,也是一样。 不如笨办法。 可笨办法似乎也不管用。 这人魔怔了。“那你要如何?”阮雪音真的江郎才尽。 “车已收拾出来了,不比从前出行时舒适,你和女儿姑且委屈这些时日。等离了蔚境,自然能换好的。我已命人传书淳风了,你回去便能见到她。”顾星朗一口气说完,“她很挂念你。” 是没商量的意思了。她们无论如何得上车。竞庭歌预判不错。 有马蹄声紧接着脚步声至,纪齐出现,难掩焦虑,“陛下,午时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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