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庭歌一噎,一咳:“我弟。” 阮雪音一怔,没忍住跑题:“动作很快嘛。” 竞庭歌想起晨间纪齐过来喊“三姐”的样子,仍觉寒毛竖,“告诉我他要成婚了。我就顺道问了问。他为你们这二位主上发愁呢。嗯,应该也想知道父母亲近况,但始终没表露。” 阮雪音看着她笑:“有亲人的感觉还是好吧。” 竞庭歌颇不自在,低头看阿岩,“我早就有亲人了。”又看她,“而且我从小就有你啊。” 这哪里是昔年竞庭歌会说的话呢?阮雪音由衷感谢岁月和命运,忽有些对一切释怀,“我也是。” 太肉麻了。竞庭歌原本说完就悔,听见她这么答更悔,摆手道:“随你吧。要不两个都收了?谅顾星朗不敢不答应,不答应就踢他出局,咱们五哥一人胜出。” 根本就不是这个症结啊。阮雪音无语至极,确定她在胡说八道。但这是个引话头的机会。“你当初怎么不两个都收?” “轮得到我都收么?上官宴不是顾星朗,我也不是你。你这种局面,我永远无须面对。”竞庭歌一边答,复低头抚阿岩柔软的发丝。 分明走神了。 “此番再见,也不知阿岩还认不认得。两人当年可是很亲的。” 竞庭歌的手停住了。又片刻方抬头,“他是来见上官宴的?” 阮雪音点头。 竞庭歌变脸色。“我们真得回了。” 慕容峋已死是传闻中的结论,可真可假。而无论真假,只要他就此归隐再不出现,上官宴便不会赶尽杀绝——当初就没大肆搜捕,可见其态度。 但寒地相见是另一回事。 完全可以被理解为还有搅弄时局之心。 这也是她始终谨慎以防行踪暴露的原因。 阮雪音将她神情反应完全收进眼里。十分确定了慕容的后手她不知情。 “其实有他在,”指顾星朗,“应有些保障。”阮雪音道。如果慕容峋真有准备,那么第一,他自己不会太危险,第二,对顾星朗是助益。 “不确定时是可以冒险的。可现下确定上官宴要来了,人家的地盘,顾星朗拿什么保障?”竞庭歌神情怪异,“前日碰见他时,你先说的要回。这会儿又非去不可了?” 阮雪音决定撒一个谎。其实也不算谎。“我放心不下他。” “那你自己跟着去!慕容是万不能去的。” “也没有确定上官宴一定来。他只是说可能。” 竞庭歌呆了又呆。 阮雪音忙道:“真的没确定。”就是没确定,顾星朗所谓默契,不过是猜测。 “你究竟玩儿的什么把戏?” 脚步声在这刻近,应是那头安排好、来接人了。竞庭歌瞪阮雪音一眼,暂且噤声。 来人却是纪齐:“殿下,姐,虽在林间,有些矮坡起伏,带着孩子不好走。我驱车送你们过去。”他在外头边说边行动,马蹄声轱辘声接连起。 阮雪音听着这句无比自然的“姐”,去看竞庭歌,十分好笑。 又想起她说纪齐挂念父母,道:“做了娘亲之后方觉得,来日儿女们无论去到多远,只要平安康健,便为天伦之乐。” 这话起得突兀,因为缺少前文。但竞庭歌听懂了。 纪齐在车外也懂了——天伦尚存,那么父母健在。这是专程说给他听的。 而阮雪音之所以肯定,不过因早先被顾星朗抱着絮叨时,他有提及。 到地方,马车停,门拉开,眼前站了四个男人。 是刚跳下去的纪齐,和顾星朗、阮仲、慕容峋。 竞庭歌很自然将熟睡的阿岩交给爹爹。 朝朝就难办了,交给阮仲或顾星朗都不合适。 阮雪音甚觉疲乏,其实有些抱不动,面上却轻松,兀自抱着孩子盯着脚下小心下车。 纪齐眼看着顾星朗殷殷切切就是接不着,心忖总不能让阮仲抱了去,一咬牙,上前道:“末将来吧。殿下。入夜了确实难行,别摔着公主。” 在理。且三个人堵在车前,推来拒去不好看。 阮雪音遂将孩子交给纪齐,仍担心,“你不会抱吧。” “会的。宸儿出生后末将常抱。”同阮雪音说话他莫名少顾忌,大概因当年正安门前她一心相救,因淳风成日念叨嫂嫂,也因她是竞庭歌的师姐、最在意的亲人。 说完才觉不合适。他一向避免在顾星朗面前提家人。 “还真有模有样。”阮雪音忙接口,转开话头,“咱们快些走吧,孩子睡着容易受凉。”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雪地上踩,不多时真将其他人甩在了后面。 “殿下之恩,纪齐永记,愿以此生效。” “举手之劳。”阮雪音不以为意。 “非是说刚才。”纪齐保持步速,语气极郑重,“若无殿下昔年种种帮扶,不会有今日纪齐,更不会有和淳风的婚事。” “那你更该谢君上。” “是。古往今来如末将这般境遇,还能有这样好结果的,大约也只末将一人。君上再造之恩,纪齐无以为报,效死而已。此次北上之前,淳风便言,我们这些人还能以意气风发之姿继续前行,不过因头顶仍有庇护。这庇护,是君上,也是殿下。” 接下来的话僭越,他停了一瞬方继续: “可君上和殿下却没人庇护。” 尤其君上,因为已站在了无人之巅,背着最重的行囊。所以惨烈,痛苦,独自煎熬。 “原本君上和殿下还能彼此遮挡、互为庇护,怎奈造化弄人。”纪齐声沉,“就真没有两全之法了么,殿下?” 风雪比方才缓,阮雪音迷眼眺,已能瞧见洞穴前微茫的火焰。“有些庇护是相伴,有些庇护是分离。”她很轻地道,声融进乱舞的雪絮里,“可人这一生反复在练习的,好像不是相伴,而是分离。” 纪齐因这句沉默,也望飞雪,忽觉是自己和淳风偷窃了顾星朗和阮雪音的圆满。又或者,是整个天下合谋偷窃了他们的圆满,而他们依然,想要付天下以圆满。 这才是真正赤心,所谓坚守吧。 大小洞穴在眼前,竟颇规整。后面的人纷纷跟上来了,慕容峋道: “便是出发前跟你们提过的,寒地原住民从前的居所。” 这一带不少,因为离极寒之地已经很近。这些人搬离的缘故也很简单:蔚境不断北扩,而他们遗世惯了,并不想归属称臣。 洞中果然处处人迹,石桌石凳石床,还有生火的炉灶,只消将物件用度铺好,便能直接安住。为阮雪音和竞庭歌精挑细选的两个洞穴,在曲径深处,相邻,格外隐蔽温暖。 孩子们已醒了,饱睡精神好,又新奇,跑来跑去躲猫猫。两个人玩儿嫌不够,又陆续拉上爹爹舅舅和世叔。 纪齐带着一帮将士烧火做饭,驾轻就熟。 竞庭歌从下车前就开始焦虑,此时和阮雪音一起拿今晚需用的细软,低声道:“不行,不能住,此刻就走,我去叫他们。” “行。正好将朝朝和五哥也带回去。”是真心话,还能趁机一探慕容峋的态度。 他可未必想走。 “那我带不动。朝朝的亲爹不会同意,你们娘俩不走,五哥也就不会走。” 阮雪音懒得跟她掰扯,“好。你自己安排去吧。” 半炷香都过了竞庭歌才回来。 败兴而归。 阮雪音更加了然,面上不显,“慕容不愿走?” “躲猫猫有这么好玩儿?”竞庭歌气咻咻,“说什么来都来了,不差这一程路;都是没准的事,无须做惊弓之鸟。一边说还跟我嘘,投入得很,生怕我暴露了他位置。” 阮雪音心道果然有点真本事。“确是此理。既来之则安之,你何时变得这么胆小了?” 竞庭歌挑眉瞧她,只觉看谁谁不对。 饭后孩子们根本不困,躲猫猫上瘾,嚷嚷要接着玩儿,还要两个娘亲一起。 阮雪音不想再与竞庭歌大眼瞪小眼地讨论去留,爽快答应。 于是五个大人两个孩子,你藏我躲,穿梭在大小洞穴内不亦乐乎。 一次慕容峋找,众人十分重视,因他厉害,总是快准狠。 阮雪音上回合便发现拐角有一隙,钻过去别有洞天,至少能容两人贴身站。 这回合正好用。 刚钻过去她便悔得肠子青。 因为顾星朗也在,黑漆漆不分明,但那气息过分熟悉。 还刚好相对。 她想了想要不换地方,脚步声却传过来。本就狭窄的空间里一时呼吸交错。 待慕容峋走过,他凑去她耳边气声:“好巧。” 阮雪音不理他,细听外间动静,打算出去。 “我在朝朝这么大的时候,没玩儿过躲猫猫。”他却自顾自继续,“应该说从小到大都没玩儿过。我那时候课业很多,且老师和父君都说,这是女孩子的游戏。” “我是女孩子,也没玩儿过。”阮雪音习惯于纠正因果有漏洞的话,嘴比心快。 顾星朗得逞一笑。洞中幽暗,火光照不进来,阮雪音自然看不到。 根本也没看他。 “回宫之后咱们设计一处更精妙的。”他越凑越近,热息全钻进她耳窝,“日日陪女儿玩儿,好不好?”
第九百五十四章 盛年怦然 阮雪音原要回一句“不好”。 觉得有打情骂俏之嫌,改口道:“你该刮胡子了。” 确实刺拉拉的,且痒,白日在车里她就想说的。 顾星朗低笑,反而更近,吻上她耳廓,又轻咬耳垂。 胡茬随之作乱,蹭得耳畔颊边皆痛痒,阮雪音不得不躲,却是无处可躲——此间太狭窄,他只须挡住唯一出入口,足叫她动弹不得。 “你别再——” “我忍不住。” “顾星朗你今年几岁了?!”阮雪音气急。 二十岁时爱动手动脚也不过如此吧? “七月该满二十八,今年你要陪我。三年没陪我过生辰了。”他有问有答,又分明答非所问。 天晓得她为何要躲到这里来,根本不该答应孩子们参与!“再说下去就被抓了。你不想换地方,那我换。” “不说话就好了。”他离开她耳际。 堵住了她的唇。 黑暗中的触碰与缠绕让他想起清凉殿的春夏夜。 是因想起所以忘情,还是因忘情所以想起,他分不清,懒得想。 ——漫长深沉的思念要用更漫长深沉的行动来补偿,这是他唯一确定的事。 这只是开始。 以至于朝朝钻进来,同时搅扰了两个人的衣摆,他竟没有发现。 阮雪音被他迫得头昏脑胀、呼吸不畅,也没发现。 是朝朝熟悉娘亲气息,站在黑暗里衣摆间呆了片刻,小心唤:“娘亲?” 听在几乎溺水之人耳中只如天外梦话。 待阮雪音真正反应过来时已又过两息,顾星朗的手正在后腰辗转流连。 她奋力推他,他亦在这刻反应、猛然后退,哪有余地?不过是后脑勺撞在冰凉石壁,相当痛,还得忍着不出声。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89 首页 上一页 666 667 668 669 670 6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