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正在此时,身后传来阵讪笑。 盈袖停下脚步,扭头看去。 陈南淮的马车跟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模样气质都不错,一看就知是豪族高户出来的,那两个男人满眼尽是嘲讽,对她评头论足。 “他们是南淮的朋友。” 谢子风皱眉,有些厌恨:“一个是辅国公的孙子,一个是征北将军的弟弟,听说你们和离的事,他俩难免有些不忿,可能嘴里不太干净,你也别在意。” “嗯。” 盈袖点点头。 忽然,她瞧见那两个公子斜倚在车上,不怀好意地对她指指点点。 “呦,这不是南淮的媳妇儿么。” “胡说什么,人家背后有什么刺史、国公爷撑腰,强逼着夫君和离,你得罪了她,可是要身首异处的。” 盈袖心里一咯噔,身子开始颤抖。 “也是,刚和离就到处找下家,赶场子似的,刚从左府出来,就到了谢家的席面上,花楼的姐儿都没这么忙。” “嘘,别臊了三公子的面儿啊,” 谢子风大怒,用折扇指向那两个男人,喝道:“赵赟、李流飞,你们别欺人太甚。” “我们怎么了。” 那两个公子双臂环抱住,嘲讽: “我们不过闲聊,三爷激动什么。” 说到此,那两个公子还真开始“闲聊。” “我说李兄,你喜欢穿新鞋还是旧鞋。” “当然是新鞋,又小又紧,舒坦。那种被人穿了无数次的破鞋,又松又烂,臭不可闻。” 谢子风忍无可忍,立马要上前去揍人,还没走,就被盈袖挡住。 “别。” 盈袖心累极了,双臂无力垂下,扭头,看向陈南淮。 那个男人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盯着她坏笑,眼里含着股报复的怒和恨。 “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变。” 盈袖摇摇头,冷笑了声,眼泪忽然掉下。 其余的再没说,闷头朝春一醉酒楼走去。 “袖儿。” 陈南淮也掉泪了,闭眼,手紧紧地抓住车框。 “你等等,我有话说。” 陈南淮挣扎着下马车,不知不觉间,右边胸膛又红了,他也没理,推开要搀扶他的百善和海月,朝那个日思夜想,又爱又恨的女人追去。 谁知眼前一花,忽然被个儒雅的男人挡住了,是袁文清。 “你谁呀。” 那两个锦衣公子嫌恶地往开推袁文清。 “滚!” 袁文清怒喝了声,冷眼扫了圈这些纨绔子弟,登时将所有人震住。 “表哥。” 陈南淮手按住出血的胸口,踉跄着走上前去,强撑着给袁文清见礼。“她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会和子风见面。” “她是特意出来答谢三爷的,南淮,你这是何苦呢。” 袁文清轻拍了下陈南淮的肩膀,皱眉道:“为何不能潇洒一点,丢开手呢。” 陈南淮挥开袁文清的手,没站稳,连退了两步,得亏有百善搀扶,才不至于跌倒。 “她和左良傅,在一起了吧。” 陈南淮苦笑了声,问。 “没有,各睡各的,规矩得很。” “什么?” 陈南淮怔住,一把抓住袁文清的胳膊,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他是不是嫌弃她?如果嫌弃,还给我啊。” “南淮,不是你想的这样。” 袁文清叹了口气,道:“你以为在这事上,只有你一个人受伤委屈么?” 袁文清侧过身子,盯着陈南淮,手指向春一醉酒楼,道:“她直到现在还做噩梦,不敢吃东西,前儿忽然睡在柜子里,直到听见左良傅回来,才敢出来。” 陈南淮口半张开,不信。 她明明看起来很好,只是稍微有些憔悴,依旧美的动人心魄,不可能会这样。 “你少唬我。” 陈南淮咬牙,恨道。 “事已至此,只希望你尽早接受。” 袁文清冷眼看向陈南淮,道:“这是最后一次告诉你,别再纠缠我袁家的姑娘,如果她出一点事,表哥真的会翻脸。” 说罢这话,袁文清用力甩了下袖子,闷头朝春一醉酒楼走去。 “你等等,我有话说…我天天带着她喜欢吃的点心,我还…” 陈南淮捂住胸口,血顺着指头流出来,他忙追去,谁知体力实在不支,眼前一黑,又晕过去。 …… * 春一醉酒楼 盈袖随谢子风进了包间,发现酒菜早已准备好了,她等表哥进来后,才入座。 包间的角落里放着冰盆,两个穿戴一样的国公府丫头正在扇扇子,凉风习习吹来,倒也爽快。 “今儿这席面专门给盈盈姑娘设的。” 谢子风端起酒壶,给自己和袁文清添上花雕,而给盈袖杯子里倒了能补气益血的“八珍汤”,笑道:“恭贺姑娘劫后重生。” 盈袖莞尔,端起杯子,用嘴唇碰了下,没喝。 谢子风细心,自然注意到这个小动作,还当盈袖怕八珍汤苦,忙盛了碗燕窝粥,笑着端过去,柔声道:“喝这个吧,甜些,能滋补养颜。” “好。” 盈袖点点头,却没动。 谢子风总觉得哪儿怪怪的,转头,和袁文清寒暄:“文爷,这是咱们洛阳最好的酒楼,招牌鱼羹可是一绝,您尝尝。” 袁文清盛了碗,他早在长安就听过谢三爷的名头,也喜欢谢三的古道侠肠,笑道:“我妹妹多亏谢三爷帮忙,这才能尽早恢复记忆。听世清讲过,你们早在曹县就见过了。” “是。” 谢子风笑道:“当时我满天下寻老梅先生,没成想在曹县竟相逢不相识。” 这一直谢子风的心病,男人叹了口气:“那会儿盈盈姑娘为了安葬好友,舍身进了酒楼,我一直敬佩她的仗义。” 袁文清看了眼妹妹,笑道:“当时妹妹身陷险境,公子雪中送炭而不要求回报,着实难得。” “哪里的话。” 谢子风喝了杯花雕,垂眸,看着自己碗中的鱼羹,出神道:“去年腊月我到了曹县,被表哥李少强拉着去了升云酒楼,到后来表哥给我来信,我才知道,是左大人托他搭救盈盈姑娘,也是左大人把我送到姑娘跟前,姑娘当时喝的羊羔小酒,同样是左大人弄来能治伤压惊的药酒。” 盈袖怔住,左良傅? 记忆瞬间涌了上来,是啊,当时她看似绝望,可所有的事都很顺的离奇,莫掌柜的安排、李少的打赏、遇见谢子风……其实她真的没有受一点挫磨。 原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安排了很多机会,带她脱离险境,可是却出现了个陈南淮。 想着想着,盈袖就掉泪了。 这个人呀,真是太讨厌了,什么都不说。 正在此时,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是左良傅。 他满头大汗,略有些喘,黑发稍微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急匆匆策马过来的。 “吃这样的好酒好菜,怎么能不叫我。” 左良傅接过丫头递来的冰手巾,擦了下脸和手,径直坐到了盈袖跟前,他喝了一大碗冰镇过的酸梅汤,喊了声爽快。 他垂眸略扫了眼,看见谢子风和袁世清都动过筷,单单盈袖面前的碗杯还满当当的。 “呦,早都听说这儿的贵妃鱼羹不错,是用老母鸡做汤底,把鱼悬挂在砂锅上头,用滚烫的汤气把鱼煨熟,鱼糜掉到汤中,再炖一个时辰,啧啧啧。” 左良傅食指大动,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喝了数口后,给盈袖舀了碗,推过去:“你尝尝,鲜得掉舌头。” “真的?” 盈袖笑笑,拿起勺子,小口喝了起来。“确实挺好。” “那再泡个饭。” 左良傅把自己碗里的长腰粳米饭给她拨了一大半,又夹了些素菜,给她拌起来,推了过去。 “我还真有点饿。” 盈袖大口吃起饭,腹中渐渐暖了起来。 一旁的谢子风看见这画面,忽然就明白了,她不是不吃,是只吃那个男人递来的。 谢子风神色一黯,指头揉了下发酸的鼻头。其实他早该知道,当时曹县左良傅就关爱她,一直追到洛阳。 她失忆受屈,他不离不弃。 她中毒垂危,他折腰求药。 不仅关心她,还关心她的家人。 谢子风忽然感觉眼睛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用手背揉了下,笑道:“盈盈姑娘,我爹娘一直想见你来着,你看什么时候有空…” “她什么时候都有空。” 左良傅精神一振,偷偷踩了脚盈袖,直给女人使眼色,示意她热情些,别让他这个“媒人”难做。 盈袖白了眼左良傅,起身,屈膝再次给谢子风见礼,笑道:“真的感谢当初国公爷和夫人仗义执言,盛暑炎热,就不去叨扰两位尊长了。” 盈袖转身,给荷欢使了个眼色,荷欢会意,立马将两个精致锦盒端上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这是幅麻姑献寿图。” 盈袖从第一个锦盒里取出块大红缎底的刺绣,笑道:“我这些日子在家中闲着无事,和荷欢一起赶出来的。当初夫人寿宴,因为我这么个人,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谢子风瞧去,那幅刺绣配色绝妙,栩栩如生,细致得连麻姑的头发丝儿都能分辨出来,可见是用了心的。 “多谢你了。” 谢子风双手接过刺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也做了很多,可到底走不进她心里。 “这幅画,是给公子作的。” 盈袖从第二个锦盒里取出幅裱好的画,展开,给谢子风看。 画上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神似谢子风,落款题了首词,是贺铸《六州歌头》中的一部分。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乐匆匆。” 谢子风轻声念着这首词,明明应该豪情万丈,可他读来,心里竟有些不好受。 “盈盈姑娘画的人物,总是一绝。” 谢子风轻声夸赞。 “这是我最后一次画人了。” 盈袖垂眸,笑了笑。 她将画卷好,双手捧给谢子风。 起初因为画,她和谢子风结缘。 他是好人,但不是她心里的人。 谢子风心里忽然空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了。 男人痴楞了片刻,端起酒壶,一饮而尽,朗声笑道:“好,人生得意须尽欢,哪怕乐匆匆。” 他不是陈南淮,要放手,就放开得潇潇洒洒。 “盈盈姑娘会是谢某毕生的挚友知己。” 谢子风面上浮起抹微醺的酡红,笑着问盈袖:“不知姑娘今后有何打算,如果有用得着谢某的地方,万死不辞。” “我……” 盈袖看向左良傅,发现这个男人立马撇过头,佯装忙着吃菜,避开她的目光。 “我会和哥哥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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