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说,“我可以碰你吗?” 她目不转睛看着谢见涯的脸颊泛红,听到他呼吸急促,看到他微颤的唇轻启。 “你已经碰到了。” 很好,一不做二不休。 她只好将手放到谢见涯的颈后,泛着凉意的手冻得人一激灵,本该落在唇上的烙印稍稍偏了一下。 谢见涯半蹲的姿势在秦姑娘一触即离之后,缓缓起身,不自主地摸了摸唇角,羞红着脸冒着傻气说道:“可以再碰一下吗?” 秦姑娘斜挑眉,不言不语,只盯着他看,眼神里尽是难以置信,好像在说,啊,这不是你自己躲开的吗? 啊,也知道自己问的不像话,谢见涯牵着秦姑娘微凉的手,没再强求。 就这样,奔赴那个温暖的他乡。 圣元一十八年的冬天,下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北方冻死街头的人不在少数,即便在惠州这样温暖的地方,也还是难挡寒意刺骨,秦姑娘和她的蠢书生关起门来真就不再过问外来事。 江湖子弟,世家宗门也大多闭门不出,唯有暮河城和寻影山偶尔活跃在世人眼中。 瑞雪兆丰年,百姓们都说过了今年就好了,寒冬寒夜总有过去的时候,明年一定是好收成,对路边无家无室的冻死骨也是好事,尸身掩埋在积雪里,不至于死得过分难看。 果然来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渐渐暖和,大夏国丧。 圣元帝于圣元一十九年春驾崩,帝之六子,应天顺民,出震继离,改年隆昌,史称隆昌元年。 新君即位百废待兴之际,隆昌帝秉承先帝遗志,削弱江湖世家,恩威并施,册封寻影山现家主林月疏为后,暮河城楚家之主楚扬墨自愿投效朝廷,受封楚南伯,赐宅邸,赏千金。 以暮河城寻影山为首的江湖至此,终于分崩离析。 仰仗这些头目拱卫江湖的小门小派开始慌了,林楚两家归顺朝廷,浩然宗于宗主自从清剿魔教归来之后紧闭山门不出,甚至还嘱托门下弟子不许掺合,剑华宗仍闹得不可开交,宗主之位在君鹄和唐承平之间迟迟未决,二人分庭抗礼,陈缈缈自请闭关,晏齐荛不知所踪。 而正气宗,一如既往的,不争气的宗主带着二流子徒弟,混吃等死。 他们已然后悔了,早知今日就该在知道楚家投效朝廷的时候集结力量,也许当初也不该任由朝廷捣毁魔教,是个靶子还是依仗都好,最起码不会变成今日这番局面。 各怀异心的宗门派别都要开始找自己的出路,平日里看不上眼的官府也成要巴结的对象,心存侥幸之人还想着新君立威也该现今所存的三宗门才是,毕竟他们才是真正有百年底蕴的一流门派。 他们都听过“杀鸡儆猴”的话,却没见过哪个不开眼的打算先杀猴再宰鸡的。 这一年注定要被载入史册,新君于春夏之际继位,可谓是得天独厚,先有圣元帝收复清源山,戚家军奉命清剿魔教,继而迎娶林氏家主,林氏女携寻影山嫁入皇室,寻影山已成皇亲国戚,江湖势力十不存一。 于隆昌元年入秋之际,大刀阔斧针对江湖势力的举措一应俱全,攀附权贵如雁荡山和白鹿崖之流,再无法以正道武林自居,如青玉山之流学着现今仅存的三大宗门,紧闭山门,不许门内弟子出入凡尘。 招摇过市之人都学会了在江湖倾覆之下圆滑世故地活着,不愿依附权贵的仗着自己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朝廷也不能像对付魔教一样理直气壮,索性就做了缩头乌龟,忍一时明哲保身。 白头客如今仍是司天监正,短短几月的却像老了十几岁,疲态风霜浸到骨子里。 得知新君册立皇后的时候他也是吓了一跳,心中苦笑,他给谢见涯预备的人,反过来将他一军。 长叹一声之后也只能作罢,他以为他此时已经明了容安所说的事什么意思了。 林月疏或许本来没有一人之下的野心,因他横加干预,为中原武林招致灾祸…… 可见他还是太天真了,真正的天意难违还有另一种解释,天下事无可无不可。 天遂人愿,走到这个位子的林月疏不见得愿意屈居一人之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巨变看似是新君秉承遗志,实则是林月疏一手促成。 “我寻影山虽为江湖流派,仍愿为大夏,为陛下献上一切,我辈江湖中人能人辈出,隐匿于山野日后岂不怨怪陛下识人不明?” “楚家既已投效陛下,今有陛下亲封的皇后和楚南伯为先,足可彰显陛下对江湖草莽仁爱宽厚。□□皇帝有训,皇室世代善待江湖人,任由百年宗门流派衰微消亡可称不上善待,唯有将他们与大夏百姓一视同仁,贤才能人,不拘一格才彰显陛下圣恩啊!” 隆昌帝深以为然,又道:“宗门世家子弟武艺高超,与平头百姓发生争执的话,依皇后之见该当如何?” “一强一弱,陛下自然该站在弱者那一边,强者有能力讨回公道,弱者若是无人做主,怕是伸冤无门。” 白头客不明白,没了明摆着的江湖,还会有千千万万的江湖,林月疏此举根本就是损人不利己,她当真没对昔日的同类留有半分情面。 而圣明的陛下居然真的听从了皇后的意见,对江湖中人实行的一套近乎于赶尽杀绝的举措。 江湖子弟入朝为官后不得再以宗门中人自居,门派招收弟子须得有官府文书,门内弟子行走世间须温良谦恭,如遇宗门世家与平头百姓官司,官府必要保障黎民百姓之利。 朝堂之上反对之声不多,反正他们也不是江湖人,而偌大的王土,也从不是靠着江湖守卫的,只有督察员御史姚文咏小小地反对了一下。 “江湖中人飞檐走壁,武功卓绝,衙门捕快不见得能抓得住啊!” 此番诚恳谏言,也是说莫要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却引得众人侧目,不由感慨,姚大人昔日没少见识这档子事儿啊! 这等平白政令,基本上就是将江湖人排到了末等行当,荒诞不经之余,让人怀疑,也许当今与先帝并无分别。 他许是因为耳根子软才被林家主看中,扶持登基的。
沧桑陵谷
江湖宗门闻风知意,却还是难逃衰落结局。 幸而年轻皇帝有了更要紧的事,才慢慢将注意力从江湖门派身上转移。 但也称不上是幸事。 国将不国,焉有朝堂江湖这一说,江湖人暂免于难,蜀地自戚家接管驻守之后,迎来了第一场战役。 境外红发鬼,手执长矛刃,凶残无状,野蛮无礼。 魔教守在此地百年间的光阴,王朝更迭,境外大抵也是如此,赤发绿眼,见之生寒,擅长山林作战,且大多高大敏捷,像是自无归林中流窜出来的鬼魅…… 大夏帝京与四周皆有来往通商,却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人,据那些多年前有命穿梭无归林之人所说,境外之人样貌与中土相差无几,却也查阅不到赤发绿瞳的记载,只能将其称之为“扶南赤发鬼”。 因着隆昌元年春季的一场倒春寒,冻死了不少庄稼地,好在大夏国富民足,田地也并非颗粒无收,还未成灾饥馑年。 帝京收到有关赤发鬼的战报之时,西南蜀地防线已破,戚将军即便是战神也终还是血肉之躯,只能请求朝廷派兵增援。 这时候大夏百姓和官员都没觉得这是件多严重的事,边境防线自来如此,蛮夷频频骚扰,也从未有实力能与泱泱大国相抗,赤发鬼说得玄乎,说白了也就是弹丸之地的蛮人,何足为虑! 皇帝陛下不能将北境兵力调配西南,朝中留守亦要防备江湖人狗急跳墙,断不能全然奔赴西南。 姚大人作为督查院御史大人,堂堂二品大员,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陛下可将朝中半数兵力调配西南,增援戚将军,于此同时,也应发布征兵令,从民间甄选青壮儿郎,护佑疆土,为国尽忠啊!” “姚大人此言差矣,赤发鬼也不过是卑贱异族,戚大将军用兵如神,朝廷派遣半数兵力增援就已足矣,就怕这半数兵力就能灭了那弹丸小国,更多岂不是无用?” 朝堂上的官员商议大事,也就是斯文俊秀地唇枪舌战,看谁能说服谁。 姚文咏说:“宋大人言之有理,倒是本官浅薄了。” 打从姚大□□女俱亡之后,他在官场上短短月余就掌握了这项本领,尽本分,不抬杠,到底也还是假慈悲! 林月疏身为后宫女子,自然不得干政,但她同样是江湖中人,外患不得干预,内忧却能分担一二。 “姚大人说的在理,时年不利,又有赤发鬼侵扰边境,我大夏军队上阵自然要用最坚硬的铠甲,最锋利的□□。” 皇帝陛下颇为为难,“无人胆敢挪用军需款项,国库每年收入也就是黎民百姓的赋税,更多的……”拿不出了。 “陛下莫不是忘了大夏子民侠义,国难之际,他们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隆昌帝当然知道发妻在说什么,国库没余钱还有民间和百官募捐这一项,但尚且未到这一步,姚文咏的征兵之策未有决议,就目前的军需而言,国库足以支撑。 故而他有些犹豫不决。 林月疏自己挑的皇帝,自然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尽管早知这人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但好在不算是个糟糕的皇帝,只能说恪尽职守,心慈手软,对处在太平盛世的大夏而言称得上是一位明君。 但可惜,他娶了林月疏。 “陛下怎么忘了,先帝在世时曾将昔日风华山庄的宝藏分赏给江湖各个门派,以风华山庄的底蕴,随意拿出来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为国为民的好事,除了皇后娘娘真的是在不遗余力削弱江湖势力外,几乎所有事都是顺理成章的。 昔日的林大小姐,今朝的林皇后。 她知道浩然宗于宗主闭门不出的缘由,所以她也没挑浩然宗下手,百年宗门以这样惨淡的结局收场,委实有些难看,而剑华宗的君鹄和唐承平在她看来就是两个蠢货,实在不足为虑。 所以她将目光放到了正气宗上,从上到下,这个宗门都有意思得很,不出挑不出头还稳稳坐在三大宗门的位置上,足可见其厉害。 软柿子捏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她早说过,不择手段的林家主也好,心如蛇蝎的林皇后也罢,走到今天,江湖中人没一个清白无辜的,也是他们该有的下场,林月疏心中丝毫没有愧疚这一说。 “暮河城和寻影山藏宝依然收归国库,三大宗门中浩然宗主丧子,此时让于老宗主破财,未免显得我天家刻薄,剑华宗亦是如此,那便只剩下正气宗了。” …… 听到当朝皇后娘娘说这话的侍者谨慎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珠,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中宫主位那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盯上。 夏末秋初也算是好时节,可听皇后娘娘的话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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