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带来的死亡随时随地降临到大夏子民的身上,进行千次万次,血流成河或是干脆地焚于原野,麻木不仁。 姚大人收起了满脸笑意,随之也露出了凝重之色,戚将军都输了,大夏的未来已是可预见的了。 余恨缠绵,尽付血与泪;平民哀歌,始响于血雨夜。 风雨飘摇的大夏,还未及倾颓之时,远在惠州的秦姑娘和谢见涯度渡过了一个不算寒冷的冬日。 最初的时候,秦姑娘还未曾暴露本性,或是略有收敛,谢见涯也还是会羞涩,偶尔还会将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往事向对方谈及。 “你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大约是没什么可说了,秦姑娘真的很不会找话茬。 “知道,听华颜姑娘提及过。” “阿颜啊……” 谢见涯不是非要提起伤心事的,但他能感觉到秦姑娘并没有十分伤心,凉薄无情。 “最可笑的是,阿颜离开的那晚,秦老庄主和秦夫人隔了好久又入梦了,恩爱异常跑到我这做女儿的梦里,像是真的陪了我十八年的父母一样,说着什么,对不起啊,今后还是剩你一个人了……” “唉,又剩我一个人了……” “不会,还有我,我答应会永远陪着他们的女儿。” 谢见涯边揉面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往灶里塞柴火还喃喃自语的秦姑娘,也不一定是梦吧,愁啊恨的都散去了,秦姑娘依然是他喜欢的秦姑娘。 想到这里心房里就会涌出一股热流,凉薄无情的秦姑娘会嘱托他夜里不要着凉,会同他一起下厨,在上元灯节一起猜灯谜,甚至像她的姐姐与师父一样,会给他量体裁衣,会在伤心寂寞的时候想起他。 “喂,蠢书生啊,你真的不后悔吗?” 秦姑娘看着自己笨手笨脚做的不怎么合体的衣衫,她觉得不管谢见涯有没有得到权势,这会儿总是后悔的。 毕竟一无是处的秦姑娘,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冬日里的炭火还要足足烧到阳春三月,也就谢见涯好歹是读书人,还能赚点银子。 所以秦姑娘她很郁闷啊! 但蠢书生显然没明白秦姑娘在说什么。 他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和尚他当年肯定是算错了。” 他知道自己远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到底那些年暗无天日的日子还是在心里留下来难以磨灭的创伤。 “很小的时候,我也那样想过,与蛇鼠虫蚁为伴,暗无天日的时候,因着那时候也不算是全然懵懂,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该有权利站在阳光下,而不是像我一样满身挂着叮当作响的锁链,暗无天日缩在地牢里,只能看到墙缝里的白光和泛黄的烛火。” “那时候埋怨上天不公平,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惩罚,可我想那时候我就有了那样的念头。” “如果有一天,我能活着离开,能看到天空与烈日,我想把无缘无故惩罚我的人也关到地牢里,让他们终身活在黑暗中。” 谢见涯曾经以为他是个好人,但他不是,他被人花了大工夫救出来,知道救他出来的人想让他做什么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也许是他不知道自己想活成什么模样,或是为报答重见天日的恩情甘愿被他们安排,但那其中一定有在行走世间多年里,已经被渐渐抹去的野心。 “我可能扛不住手握权柄的诱惑,甚至多疑猜忌,染指了那个位子的我,一定已经面目全非了,而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为大夏谋福祉,会成为盛世明君呢?” 秦姑娘很是轻松地放下手中绣成了□□的蝴蝶,心安理得听着谢见涯讲他的往事,听到最后说不上来是怜惜还是无奈之情更多,但她上前抱了抱他。 那就是我一个人的蠢书生了,秦姑娘承诺,在她有生之年,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蠢书生。 因为他只有一个我,而我也只有一个他了。
善人义士
“你这样说只是不想绣那朵花了吧!” 谢见涯看见了榻上搁置的看不出来面目的绣品,任由秦姑娘在怀中甜言蜜语,他自岿然不动,毕竟这些日子练出来的厚脸皮不是说说而已。 “……其实我问你后没后悔就是说的这个,我这么笨,你要是甩开我,一个人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你说的很有道理。” 秦姑娘无语一阵,心口不一啊! “既然有道理,那可否请谢公子抱着小女子越来越紧的手稍稍松开一些?” 蠢书生人是蠢了点儿,但还是很体贴的,虽然真的只是稍稍松开了一点。 果断将人推开后的秦姑娘果不其然看到了脸部可疑红晕的谢见涯,只一瞬间,又被人拉回怀里,抱得死死的。 秦姑娘心说,这人到底是怎么把害羞这件事贯彻到底,行为上却丝毫未见收敛的呢? 哎呀,看在他身上还挺暖和的份上,也就不跟呆子计较了。 平淡无奇又怠惰的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就在他们以为会是天荒地老的时候,惠州城的百姓们渐渐不安起来。 惠州地处大夏东南,田地不算丰沛,勉强称得上自给自足,在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眼中,与蛮夷蛮荒别无二致,但此地民风尚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又偶有商客旅人,还不会被贼惦记,平稳安逸。 据说是朝廷犯错官员的流放之地,当今吏治称不上严酷,但也没有被判流放之刑后全须全眼到这儿的。 惠州百姓不安是因为大夏时局动荡,大军节节败退,扶南大军逼近,一旦大夏收缩全境兵力,惠州不会得以保全,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何况老一辈人还有故土难离,叶落归根之情。
不过对秦姑娘和谢见涯而言,无谓的忐忑惶恐实在没必要,就算时局再乱,只要不是与军队或是一国之力相抗,秦姑娘也能保护谢见涯。 换言之,只要谢见涯的身份没有被人说出去,她就有把握护他周全。 所以在邻里看来,这就是不怕死的那夫妻俩,闲着没事还出去游山玩水。 哦,这夫妻俩当日定居惠州的时候,本是装作兄妹,被人戳破,还被笑说长得不像,无奈只好说是夫妻。 游山玩水乐得自在的夫妻俩,在惠州城门捡到了一个熟人。 也不是很熟的熟人,只是谢见涯被秦姑娘指使去买东西的时候听说过这位的鼎鼎大名。 他们闭目塞听,不再去管江湖事,故而不知颜宗主爱徒方流云为何流落此处,但秦姑娘想想“胭脂公子”的大名,今日来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他新写的话本子广受热爱之后戛然而止,令人扼腕叹息。 秦姑娘心痒痒,甚至有了闲着无聊不如自己写个结局的想法,但尚未付诸行动,却见到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 老天开眼啊,把活生生的话本先生送到了她跟前,她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方流云,胭脂公子,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难,竟然流落此地。 “蠢书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秦姑娘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竟不像是要救人的。 “好好好。” 谢见涯无奈,为方流云扼腕叹息,这位可是个彻夜看话本子,通宵达旦听戏的主儿。 但秦姑娘的要求他不会拒绝。 所以方流云醒来的时候,右眼皮跳了好几下,他反而笑了。 他以为应该是到了阴曹地府才对,人都已经死了,还管什么眼皮跳灾不跳灾的。 总而言之,死都死了,没什么好怕的了。 谢见涯端着浓黑的药汁进屋之后,就见这个不过十五六的少年双目无神,嘴角噙笑,颇为怪异地平躺在床上,若非胸前尚有起伏的呼吸声,他都要以为他没气儿了。 少年看了看端着浓汤过来的谢见涯,白衣书生打扮。 原来阴曹地府的白无常是管孟婆汤的? 谢见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理说人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该问“我在哪,你是谁”吗?怎么他这么淡定。 不过也是,他跟秦姑娘看见这人的时候,一身脏污,连身上衣衫都看不出本来颜色了,背上还有数十道血淋淋的伤痕,未能及时处理,红肿且有的已经开始溃烂,脓血浸润到外袍,整个都不似人样了。 若非秦姑娘眼神好,怕是都认不出来这是方流云。 堂堂宗门嫡传弟子落到这等地步,想来也是一桩伤心事,谢见涯也没好意思直接戳人伤疤。 “你伤势不轻,先喝药。” 少年失神的双眸才了光彩,抬了抬左脚,果然还是一阵疼痛。 谢见涯注意到他的动作后犹豫半晌还是说道:“左脚伤势严重,单凭惠州良医难以康复。” 话是这么说的,但先前来看伤的老大夫说了,难免要落下残疾,除非神仙现世! 方流云挣扎起身,伤势如何他自然清楚,他无所怨言。 “你是谁?” 好吧,他不该指望正气宗二弟子能记住秦姑娘身边的一个小厮,一面之缘忘了也实属正常。 “我姓谢,曾见过方公子。” 方流云:“……” 我就说吧!谢必安!白无常! 啊,果然还是死了。 谢见涯委实想不到方流云会从一个姓氏联想到这么多,但好在秦姑娘来了,也省得他解释。 “方公子是如何沦落此地的?” 方流云见到秦姑娘的时候才确定了自己尚在人间,但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他不答,秦姑娘不好逼问,但看可怜人架势怕是无处可去了。 “方公子可暂且住下,不过是有条件的。” 谢见涯将药放下后就替胭脂公子默哀,完了,从今天起,方流云将会被秦姑娘逼着写话本子,源源不断的话本子,无穷无尽的话本子…… 看到谢见涯难看之色的方流云不由得苦笑,只当自己是刚出狼窝,又遇猛虎了。 “胭脂公子的新话本子我要看结局,市面上那些无疾而终的话本子你给我写续篇,一年至少写一本新的,当然了,你要是没住够一年的话,最起码要将现在这本的结局写完!” 秦姑娘语速飞快将话说完,随手扔出了一本话本子,砸得方流云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就这些?” 谢见涯忙让他闭嘴,“不少了,他身上还有伤!” 所以啊,秦姑娘,你得做个好人啊。 方流云不傻,身上伤势渐渐好起来之后,他也放下戒心,虽未将自己为何到此的缘由详说,却已将江湖朝堂大势说了一遍。 “林月疏携寻影山嫁入皇室,分外仇视江湖势力,大夏与扶南争斗不利,已失蜀地,此次押解我流放惠州的士兵,也是在临近惠州的时候被这消息吓着了,生怕短短时日里战局变故,他们身死异乡。” 秦姑娘面不改色听着这些,听到蜀地已失的时候也没多大反应,谢见涯亦是如此。 不过他还多问了一句,“江湖传言中,事关秦姑娘的那个……”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2 首页 上一页 77 78 79 80 81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