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当年那一句疯魔之言也能换个解释。 “我儿,来日见了秦氏族人,定要不留祸患。” 还能再见吗?怕是阳世难寻了,既然如此,那些胆敢假借名声为非作歹之人,不必手下留情!
各得其所
封长舟来找秦姑娘了,他是个大夫,打打杀杀的他帮不上忙,但想想自己这个做表哥的从没帮过秦姑娘什么,反而多是恶语相向。 即便此时,也不见得有多好说话。 “你将他放下来,我替你背着,我再这附近租了院子,先治伤。” 神医在此,相必这二人应无大碍,说来这位封神医与林皇后也是有旧,看看这帝京一日里齐聚了多少豪杰人物,又有多少人会留在这儿呢? 谢见涯的伤势看着严重,但养两年就能好,而秦姑娘的伤势不及时医治怕是连命都难保。 封长舟将二人安顿好时却发现秦姑娘不只失血,她的脸上眉毛上像是有一层白霜凝结,冷冰冰状好似寒天冻霜。 他想起来他曾给秦姑娘看过身体,那时他下的诊断是,寒气入体,子嗣艰难,最多二十载的寿数了。 他那时对秦姑娘厌恶至极,今朝果然早报应了。 “唉!”亏欠人家的总还是要还的。 封长舟有个秘密,他一直以为那是他身为封家后人特有的血脉传承,却原来是占了便宜而不自知。 两年前楚独傲身死之际所说的秦姑娘曾吞下灵丹妙药起死回生,她的骨血都是罕见的神药,这话虽是被逼迫所言,但也不尽然是空穴来风。 封长舟知道了她为什么那么排斥秦姑娘,只因为他二人是一样的,早就该死的人。 起死回生的神药救了一个死胎,虽不像传言那般神乎其神,但他确实曾用多年鲜血疗养,解了林孟生夫妇体内的毒,虽然他们还是死了。 他吞了秦家的神药,秦家女儿背了锅,连累人家遭人觊觎,他还想让人家死,即便这不是亲表妹,也太过分了。 “喝药了,喝完就好了。” 秦姑娘尝了尝药碗的汤药,她实在是尝不出苦涩,却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这什么药?” “补血气的药,还有御寒镇痛的功效。” 秦姑娘凝眉,尽管不信,但封长舟应该不至于害她,便也不计较了。 “谢见涯呢?他怎么样了?” “放心,比你好得快,退烧了,你昏迷了五日,他的伤势包扎过后已经能下地了。” 例行询问过后,秦姑娘犹犹豫豫问道:“你……为什么救我们?” 在秦姑娘看来,这位血缘上的表哥可是十分恨她,虽然这没由来的爱恨都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你是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这是秦姑娘最意想不到的答案,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最后的亲人。 她和封长舟之间是确凿无误的表兄妹,寻常人家里也算不上至亲,但对彼此而言,是最后的亲人,这话一时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原来是亲人,曾经互相怨毒的亲人,呆呆傻傻的亲人。 秦姑娘猝不及防接受了这个事实,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道谢了。 “你……唉,算了,表哥。” “嗯,不客气,表妹。” 秦姑娘不由得笑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便宜表哥从离开林月疏后想必也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世事,尽管耿直,却也懂了隐晦之意。 “今后有什么打算?”两人沉默之后齐声开口,却又相视一笑。 封长舟苦恼道:“风华山庄秦家人的身份到底是个甩不掉的麻烦,一身骨血遭人觊觎,还有那位谢公子,你们两人的身份都是大麻烦。” “嗯,这事我已经想好了,倒是你,一身医术不俗,难不成做个野郎中?” “实不相瞒,我已经找好后半生的归宿了。” 秦姑娘:“……你有心上人了?” “我答应了一个和尚,要跟着他普度众生。” 这和尚来头不小,不好忤逆,但有片瓦粟米,称得上归宿。 秦姑娘聪慧,自然知道是哪家庙。 “那怕是难免遇见故人。” 封长舟到底对昔日的林大小姐抱有何种情愫,谁都不知道,看着像是不自知的爱慕,却又离开得果决果断,若只是林家知遇之恩,却对林大小姐过分上心。 那时封长舟尚且不知,历经世事后知晓了,也觉得不重要了,所以对秦姑娘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话无动于衷。 “故人再见都是新人。” 分别过后不知名的经历足矣将故人改得面目全非,再见都是新人,秦姑娘也觉得这话有理,便不再说。 另一边还在帝京的那些人也开始分道扬镳。 胡瑶将清霜剑交还到戚振珏手中,便打算回浩然宗了。 她与这小娃娃相识几日,却还是难免心疼,懂事的孩子在这风起云涌的帝京,要做一家之主撑起门庭,无人相帮。 “多谢胡瑶姐姐帮戚家取回清霜剑。” “小人精,你为什么想帮那两人?” “不是帮他们,是帮戚家,哥他当年任性妄为,将先帝恩赐丢了,难免落下把柄,我只是将把柄要回来。” 胡瑶不由愣怔,又听他说道:“何况哥把剑给了那女子,想必他们也是旧相识,总之多谢胡瑶姐姐。” “人不大,心眼不小啊!” 戚振珏咧嘴笑道:“也没有,老管家还说我傻。” “行了,今后一切小心,姐姐要回宗门了,你与江湖人扯上关系也不是好事,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 小小的人儿用力点头,“我知道。” 可知道归知道啊,胡瑶这心里仍旧不是滋味儿!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啊! 尘埃落定后,段干信兴致高昂离去,却在帝京城门口碰到了快马加鞭赶来的付青山。 三年前身份低下的杂耍之人,从只为混口饭吃到今日正气宗之主,也是戏如人生。 他来帝京不是为扶南王子也不是为秦姑娘,这些事跟正气宗毫无干系,从方流云被逼带着伤痕逐出宗门,到战事期间他们捐献银两,他自认为已是不愧为大夏子民,剩下的管不了。 尽管早就知道大师兄会跟师父一样离开,但付青山还是追来了。 “师兄当真不肯回来?” “不了。师父和师叔那里,他们要是回来了,劳你告知,就说我这徒儿不能尽孝了。另外,师兄名下的几处产业,已经换成正气宗的,别短缺银两,也别学师父的装疯卖傻。天下初定,小师弟不要埋没了自身才能,我志不在此,正气宗交给你最放心。” 心意已决,无论他怎样劝说都是无用。 付青山问道:“那两位师兄要去何处?” 他望着方流云这样说道,与段干信不同,他们仅是月余未见,且在正气宗内通力合作,共同担起宗门事务,而方流云已经两年未曾见过这位师弟了,难免有些生疏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慌乱之间无言微笑。 段干信只好代他回答:“开一间茶楼,说书;或者开间书铺子,卖书。” 付青山自然知道,这两样都与大师兄扯不上关系,都是为小师兄准备的,他只是笑笑,“大师兄你这副模样不适合,仙人之姿摆摊算卦挺合适的。” “不敢不敢,抢了人家生意就不好了。” 此时远在河洛摆摊算卦的容安公子忙打一喷嚏,小厮卫寰立马嘟嘟囔囔。 “出门前老爷还叮嘱说,千万别让您着凉,让你穿上大衣你不穿,说什么瘦弱单薄更容易吸引姑娘家,说不定能把终身大事定下来,你看看这喷嚏打几个了?比来的姑娘还多了,您倒是告诉我您看上哪个了?” 容安公子气定神闲,睁着无神的双眼,似模似样掐指一算,一把卷了眼前的摊子说,“收摊儿,去看看天桥底下那说书的回来了没有,他说的新鲜,听说还都是自己写的,这都走了好几日了,怎么还不回来?” “没回来,公子,你别指望他了,他怕是卷进什么麻烦事儿。那日带他走的那人瞧着衣冠楚楚的,谁知道那是什么人啊!” 容安公子折扇轻敲小厮的头,笑骂,“你就不能盼着点人好?还有啊,好看的姑娘叫漂亮姐姐,怎么好看的男子就叫衣冠楚楚了?你哪来的这些歪理啊?” “那……那本来就是嘛,天桥底下那说书的是个跛子,定是惹上了什么人才变成那样的!我还见那日带他走的人像是找了他很长时间,见到人的时候气得眼睛都是红的,保不齐就是仇家追杀!” “说不定人家是强忍泪水憋红了眼眶呢!” “公子你有没看到你怎么知道?” …… 容安公子心说,我就是知道啊,天桥底下那说书的,日后也会在某个地方写他自己的话本子,书摊茶楼都好,反正故事是自己的,无可替代。 浮云般顷刻分合,茫茫天际倒映的青山绿水,也总还是在世俗中的。 晏齐荛自知剑华宗回不去,又还瞒着小师妹一件事却不知如何开口,他总不能一直这样瞒下去。 陈缈缈奉旨前往江城与扶南谈判事宜,送行之时晏齐荛也跟着去了。 她强忍的欢喜之意难以言喻,孤身一人时有人陪着总是欢喜的,少女将三师兄视作了自师父离世后唯一的亲人。 此时却被一盆凉水顺头浇下,她听到小师兄上下一张一合的嘴巴在说些什么,清晰又模糊。 “师父的死因,你不必再查了,你我都回不去剑华宗了,我至少得把真相告诉你。” “是我,是我杀的。” 果然真相说出口的时候心底的一方大石也落了下来,在他以为会遭到一剑穿心,小师妹为父报仇的下场之时,却听到少女眉眼冰冷问道:“为什么?”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什么为什么,她不会想知道的,她不该问的,应该一剑杀了他为师父报仇的! 不,她下不去手,师兄在战场上救过她,她不能恩将仇报,那应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晏齐荛没有回答,他再清楚不过师妹的性子,她越是冷静,实则越是慌乱,何况弑师的缘由,说出来也算不上脱罪的理由。 刚刚接纳不久的至亲,欢喜难言的情绪,却被告知苦寻不见的仇人也是他。 陈缈缈不知该如何,只一字一顿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乖巧的姑娘都是这样长大的,爱不得恨不得,伤不得救不得,她们都会这样说,“我不想再看见你。” 再看见了怎么办?装作素不相识,视若无睹。 她还小,还能有以后的一生去思索是非对错,但此时她不想去思考,她也不想听原因。 晏齐荛离开后真正做了浪迹江湖的侠客,一身正气,侠骨柔肠,但那时候他也不叫晏齐荛了。 后来少女官拜将相,再无亲人消息的时候明白了为什么。 小师兄坦然将弑师的事实说出,至少那时他并未流露后悔痛惜之情,那便足以证明,多半与仇怨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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