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烈之士及其家眷,见县官知府不跪,官府受理此类人涉案,不得动用刑罚。” 银钱与声誉,甚至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特权,十两银子于普通农户家里,足够五到十年的花销,不少人都被这样大的手笔给震住了。 便是那些作势要自戕的人也都停了手,死去的人就算活着也不见得能保证吃穿不愁。 十两纹银啊,而且儿孙有上学堂识字读书的机会…… 曾经是想也不敢想的。 倒是无人怀疑朝廷哪来的钱给百姓发抚恤银的,毕竟战事之初捐献的银两也没切切实实落到打仗上。 林月疏知道此事已了,接下来便是与扶南使臣谈判的事。 据江城将领来报,扶南人不通中原官话,他们这边也没有精通扶南话的人,只靠着猜测和面部神色来判断对方的话,也是无用,故而请来往他国客商做中间传话。 正待苦恼之际,却见有人与扶南王子交谈,周遭之人神色不明,林月疏却将她记了下来。 剑华宗陈缈缈。 要齐荛见了都是一阵惊奇,“师妹你什么时候学的赤发鬼的话?” 陈缈缈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强作云淡风轻,“我武功不如师兄厉害,杀敌比不上男儿利落,战场上一无是处,便听军营中的士兵们学赤发鬼说话,扶南与大夏也是有商户往来的,每个人都只会那么一两句,但好在人多,一个人学两句,也能将常用的话学个七八。” 厉害了,小师妹! 他们在江城的时候收到大夏已将扶南王子擒获的消息后,马不停蹄赶回帝京。 晏齐荛期间无数次想将沐宗主身死的真相告诉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已经回不去剑华宗了,那里也不是小师妹原来的家,君鹄和唐承平相争,大战落幕,她回去还不如逍遥江湖自在,他还能护卫左右,权当赎罪。 但江湖势必不会长久,如果小师妹能步入官场,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至于女子为官,有失体统什么的,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心人都能看出林皇后不甘心只做个垂帘听政的幕后之人,来日之事,亦无不可。
形销骨立
与扶南之事暂定,谈判是场拉锯战,尤其大夏不一定能打得过扶南,且还有一位王储握在手里做人质的时候。 国土赔款,协议盟约诸多考较,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定下来的。 眼看着凛冬将至,隆昌陛下不一定能挨过去这个冬天了,朝中又有异生,却不是明着指责林月疏牝鸡司晨,而是将心思动到了地牢关押的那位企图混淆皇室血脉的乱臣贼子身上。 白头客在此前回去过护国寺,却被拒之门外,方丈大师不肯见他,护国寺仍然闭门不出,只派一小沙弥从门缝里塞出一张字条。 天亦随人愿,唯适得其反。 白头客不解其意,前后连句话分明相反。 待他回到帝京,林月疏掌权后处理朝政井井有条,又将谢见涯关押之后他才恍然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所愿是由自己辅佐的人登上帝位,他想让这人是谢见涯,但不是,是林月疏。 寻影山的家主,也许本该如此,她那时只是想不择手段保全寻影山,却被他一顿自爆打开了思绪。 权势,一人之下的权势,至高无上的权势,想做之事无不能成,姑且也算得上是白头客启发。 如果是指这个的话,那他也不冤枉。 但说到底,他与谢见涯还是有些情分在的,更何况这件事确实也是他将身份透露给林月疏的,至少他得做些力所能及只事。 与圣元帝在位不同,那时的谢见涯是个懵懂的小娃娃,这时的他是有可能祸乱朝纲的贼子,理应伏诛! 白头客没办法,只能一边寻找秦姑娘,一边盼望着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林月疏能放谢见涯一条生路。 他只能去恳求林月疏。 “皇后娘娘知道,他没有野心的。” “监正大人也知道,我以前也没有野心的。” 白头客无奈,“可他不会危机您的地位啊!” 林月疏不答,话虽如此,她反问。 “他不想,你也真正放下了想让他上位的念头吗?” 见白头客面露苦涩避而不答,林月疏笑了。 “您先前并不知道皇帝的宝座代表什么吧!” “权势滔天,万民臣服,青史留名,功在千秋,你们把他教导成了好人,还要他做白璧无瑕,雄才伟略的帝王,啧,想得挺美啊!” 而事实上呢,那是一条布满血污的道路,登上这个位子的人,前有杀父杀亲只为权势的圣元帝,后有躺在床上悄然无息的隆昌帝。 手握帝王剑,至亲之人亦是剑下谋逆的叛臣。 抛弃是非对错,不问黑白事理。 “你放心,我不会要了谢见涯的命,但他想出地牢,来救他之人的性命,我可不敢保证。” 白头客心中咯噔作响,救他之人,无疑只一人。 “不过我倒是很希望她来,谢公子少不得要遭受皮肉之苦了。” 而困在牢里的谢公子似有感应般倏然睁开了疲惫的双眼,每挪动一下胸前后背的伤口都会泛疼。 自从那日林月疏探望之后,就不单单只是被关着不见天日吃喝不愁的犯人了。 每日约莫到午时就将他从牢里拉出来,一顿鞭打,软鞭事先似乎在盐水浸泡过,也没那么惨烈,只稍稍划破皮表,刺痛剧烈。 接连几日之后,谢见涯对这点疼痛也不觉得难忍了,只是伤口的总是开裂,也不单单在表皮,弄脏衣裳不说,还常常粘连,他似乎隐隐能看到烂肉下的骨头。
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也能知道是何等的狼狈相。 算来已有近百天没有秦姑娘的消息了,她来到帝京了吗?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来救他? 唉,烦人的人又来了。 “谢公子在想什么?” “在想秦姑娘。” 林月疏知道他会这样说,但就是要来找不痛快。 “你就不怕她临阵退缩,胆怯懦弱丢下你一个人自己跑了?” 谢见涯幽幽望了她一眼,“……你不懂,毕竟楚寻风如今是个疯子。” 他本不愿意这样刻薄的,但林月疏拿他做饵,非要让秦姑娘以身犯险,他又何必客气。 果然这句话还是戳到林月疏的痛处,她一阵冷笑,“那我等着尊夫人单骑战千军,救你出困局。” 之后的谢见涯坐在囚车里,看着冬日刺眼的亮光,与地牢里的阴寒刺骨截然相反,他忽然笑了。 冒充皇室,企图混淆天家血脉,这样的罪名,株连九族都不过分,是以不少人都想看看这位胆大包天的刁民到底长什么模样。 关押在囚车里的人布衣褴褛,血污满身,浑身上下值得一提的也就还剩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还有见之难忘灿若星辰的双眸。 也是奇怪,慨然赴死之人对刑讯疼痛无感尚能理解,可这样的人是不会把心思花费在整洁面容上的。 犯人虚倚栏杆,一副狼狈相,却只有面上整洁,像是特意给人看的。 他们不知道,狱卒送来的清水,有一半都被他用作他处了,他想秦姑娘一定在乱糟糟的人群中看他,找他,那最起码,他要让她觉得安心,蓬头垢面成何体统啊! 可在人群中不起眼的姑娘却没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安心,她不由得湿了眼眶,囚车上那人分明浑身都在疼,皮肉到筋骨,他疼到不敢用力呼吸,却还在轻柔地笑着,像是对她说,“我没事,你放心。” 有过路人惊讶于她为何眼眶晶莹,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她答,“没有,就是觉得有个人太好了,我配不上。” 谢公子足够般配天底下的任何人,但前提是他喜欢这个人,又或者他从没喜欢上别的任何人。 “姑娘你说什么傻话呢?” 听这声音显然已经不是方才的路人,还是有些耳熟的声音。 秦姑娘回头,来人却在意料之外。 “那个好人可还在等你。” 押送谢见涯的囚车守卫并不森严,像是刻意留出来的空隙,供劫囚所用的,所以秦姑娘走到跟前的时候不费吹灰,她手提清霜剑轻而易举将囚车劈开,正要冲对面之人微笑,却被抢先了。 “我知道你会来,可你也知道我不想让你来。” 这也是跟秦姑娘生活的久了从她那里学来的,不愿意相互指责的时候说的话。 “那怎么办,我看着你在监牢里受折磨,就当婚嫁的夫君已死,逍遥自在再找个能相扶一生的人?”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刻薄的人,她问道:“你听着可还好?” 不好,那是他的秦姑娘,他不愿让给别人。 “来都来了,我肯定是要同你一起活着回去的。”秦姑娘不由分说将人背到自己肩上,终于听到沉默良久的回应。 “嗯,不会把你让给别人的。” 他们几句话的功夫周遭的百姓四散逃离,身穿甲胄的士兵将二人团团围住,秦姑娘心说,挺看得起她的,少说也有千百人了。 层层兵甲之后的高楼上,大夏已经掌权的皇后娘娘施施然将一杯滚烫的茶水遥敬秦姑娘。 隔着老远的距离,像是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杀父之仇么,又不单单如此。 这就是最后了,寻影山最后一人与风华山庄最后一人,恩怨两消。 林家杀害秦氏在先,秦姑娘报仇,逼杀林孟生,所以林月疏想让她死,本就是冤冤相报。 她说:“若秦姐姐今日能从这里将他带走,那便送你们逍遥山水,从此以后,再不为难。” 但她很早之前也说过,她与秦姑娘不对盘啊,那今日就要尽力让她死在此处啊! 秦姑娘面不改色望着周遭的千余人,本想将谢见涯放置到安全地方,却见他二人已被围困在中央。 谢见涯说:“你将我放下来,背着我行动不便。” “放下你要是又被抓回去了,他们逼我自裁怎么办?” 尽管知道林月疏还不至于卑劣到这种程度,看眼下他连行走都不方便,如同风中那美人灯似的,真打起来秦姑娘也不敢担保一定能将他安然护在身后,无奈之举,还是放在背上安全。 “秦姑娘放心的话,我可以暂护一二。” 再回头看时却见自身后而来的红衣女子,胡瑶朗声道:“信得过我的话,秦姑娘自可以心无旁骛,我以性命作保,绝不会让人伤到谢公子分毫。” 未等秦姑娘开口,谢见涯出声道:“有劳这位姑娘了。” 秦姑娘并非信不过胡瑶,而是她无缘无故牵扯其中,不明缘由,心中不解而已。 胡瑶知道她疑虑何在,“受戚家那位小少爷的嘱托,他说清霜剑是先帝恩赐戚家至宝,因着欠了他家兄长恩情,我得好好护着姑娘手里的那把剑。” 说完她神色晦暗不明地眨眨眼,秦姑娘只道了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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