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爷站在一边苦口婆心劝道:“大人,你都转了一晌午了,快坐下歇歇吧。” 胡县令在房里来回踱步,急得大汗淋漓,美貌婢女跟在后边气喘吁吁地追着给他打扇。 “他们是不是知道我这官是买来的了?”胡县令心虚地擦汗:“我这脑袋还能保住吗?” 师爷安抚道:“大理寺是管刑狱审理的,不会是冲着您来的。” 胡县令闻言更怕了,双腿都开始发抖,颤巍巍扶着桌子坐下,惊恐道:“那我岂不是更要掉脑袋?” 师爷:“老爷多虑了。” 胡县令扶住了自己的脑袋:“若是叫他们查到了那些冤假错案,我定是要脑袋搬家的!” 他胖脸都吓白了,一把抓住师爷的袖子,惊慌地看着他:“快去取万两黄金出来,今夜送与他们,没准还能保住一命。” 师爷:“……” 师爷深深叹了口气:“老爷,您到任五年,百姓安居乐业,最大的案子不过是城西农户丢了一群鸭子,大牢里空荡荡,哪来的什么冤假错案啊?” 他给胡县令倒了茶水,道:“这长安来的大人不比武陵郡上头那些个人,每年送上些黄金珠宝便可无忧,若是这位大人不喜那些东西,参你一个行贿的罪名可如何是好?” 胡县令憋了半天,不怎么聪明的眼神儿盯着胡县令,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那送美人?” 师爷噎了噎,直接说明了:“不必,就当吃个便饭,那位大人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 “我们县令那是天下难得的清官,别说什么搜刮民脂民膏了,他是一文钱也没向我们要过。” 欢喜楼,伙计给两人倒了茶,道:“三年前,城西老贾家丢了鸭子,那群鸭子是给他闺女做嫁妆的,若是丢了那姑娘就没法嫁人了,把他愁地哭着喊着要上吊,后来胡县令来了,您猜怎么着?” 这会儿胡县令还没到,沈绎青倒是已经对着位县令生了几分好奇,道:“胡县令当场就把案子破了?” 伙计昂首摇头,看起来十分骄傲,道:“胡县令根本没破案,自掏腰包,把鸭子钱给补上了,不仅不用贾老头儿还钱,得知他闺女出嫁,还加了一百两银子做嫁妆,如今他那闺女凭着这银两在那刁蛮的婆家横着走,日子也过得红火。” 沈绎青:“……” “胡县令没来以前,我们这里穷得吃不上饭,”伙计满眼星光,道:“本来他来时我们以为他和以前那些县太爷一个样,都是大贪官,是丧良心剥百姓皮的东西,那日……” 那日兆县新任县太爷到任,轿子抬到了县城城墙口,一群老百姓跪在两边迎接,就见那十分奢华的轿子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胖老爷,他下了轿子,看着破旧的城门和一群面黄肌瘦的百姓,嫌弃地来回踱了两步,第一句话便是:“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本老爷如何待得下去?”
他转身就要回轿子,走了两步又停下,到底是没走。 到的当日县太爷就开仓放粮,粮不够就去临县买,兆城百姓头一回吃了饱饭,后又修葺城墙、街道、学堂,县太爷没问百姓伸手要过一分钱,都是自己掏腰包。 五年来,兆城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没有不感激这位青天大老爷的。 沈绎青:“他哪来那么多钱?” “惭愧惭愧,”门被推开,胡县令诚惶诚恐地走了进来,弯腰拱手作揖,下一句话便是:“下官家里有金矿。” 沈绎青噗嗤笑出了声,转头看裴堰:“这人真有趣。” 胡县令连连摆手,唯唯诺诺道:“下官没什么能耐,就是有钱。” 沈绎青忍不住一直笑,裴堰眼底也露出了些笑意,道:“胡大人不必客套,请坐吧。” 胡县令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坐了下来,看得出来十分紧张,脸上的肉都绷着,凳子只坐了个边儿:“大人此次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裴堰:“确实有些事想问胡大人。” 胡大人连忙道:“您说您说。” 裴堰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抬眸,目光凌厉地看向这位县太爷,启唇道:“我想知道,近年来兆县可有人口丢失?” 胡大人被他的眼神儿吓出了一身冷汗,又被他的威压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结结巴巴地答道:“这……这……我不知道啊……” 裴堰将茶盏放回桌上,声不大,却惊得胡县令一个哆嗦。 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像极了偷油吃被发现的胖老鼠,连忙看向门口候着的师爷。 师爷硬着头皮走进来,替县太爷道:“回大人,三年前丰村丢过一个女童,两年前岭村丢了个男童,去年县里老刘家二十来岁的儿子丢了,不过那是个天生的傻子,约么是自个儿跑丢了。” 沈绎青展开扇子,看向那县太爷,慢悠悠道:“不是不知道吗?” 县太爷吓得一下子滑到桌子下边,跪了下去。 师爷也跟着跪了下去,望着那冷面的大人,嘴唇哆嗦了几下,没敢吭声。 裴堰冷声道:“若是不说……” 还没等裴堰想好怎么吓唬他,县太爷慌忙道:“说,说!” 随后就冲一旁的师爷挤眉弄眼,从牙缝儿里挤出声音暗示他:“说啊……” 师爷回他眼神儿:你让我说的。 胡县令已经吓懵了,还不住地点头催促他。 师爷伏在地上,轻咳了声,声音洪亮道:“回大人,县令大人可能是忘了,当时那些人家都来报过官。” 沈绎青挑眉:“之后呢?” 师爷:“胡大人一人给了一千两银票,那三户人家就没再来过。” 沈绎青:“……” 屋里沉寂了下来,直至裴堰似笑非笑,慢悠悠道:“好一个青天大老爷。” 沈绎青转了转茶盏,靠在座椅上轻飘飘道:“果真这世上的事十有八九都能用钱来解。” 这糊涂官双腿已经吓软了,瘫坐在了地上。 入夜了,街上行人寥寥,两人并排而行,裴堰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干巴巴地轻咳了声,沈绎青转头看他,手背却被轻轻碰了碰。 沈绎青唇角扬着,低下了头,片刻后,他的手被轻轻牵住了。 “明日叫贾虎与王彪分别带着人去丰村和岭村查看,”裴堰收紧了些牵着他的手,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有些拘谨道:“你同我去刘家看看。” 沈绎青“嗯”了声,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又走了百十来米,一直安安静静的沈绎青却忽然笑了起来。 裴堰转头看他,沈绎青却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看向一旁的街道,眼底盛满了笑,在路旁人家门口的灯笼照耀下,像是盛满了星星。 “我同你一起长大,还从没见过你这样。”沈绎青轻声说道。 “但望你喜欢。” 裴堰低声道。 初夏的风穿街过巷而来,撩起公子的发丝与衣角,武陵不同于长安的湿润抚上了俊俏的脸,娇生惯养的小公子高高扬着脖子,轻“哼”了声,眉眼却弯着。 贾二与王彪天还没亮就走了,刘家就在县城里,离得近,不用着急。 沈绎青一觉睡得好,打着哈欠推开了窗,今日是阴天,风潮乎乎的,像是要下雨。 他抻了个懒腰,正要去找裴堰,目光却忽得顿了顿。 他撑着窗,眼睛微微瞪大,随后对着街上牵马而过的几人喊道:“李兄,张兄,马兄!” 那几人耳聪目明,抬起头,见是他也笑了起来,抱拳道:“沈公子。” 没想到还能再见面,也算缘分,沈绎青招呼道:“又遇上了,各位要去何处?若是不急一起吃个便饭?” 几人低头说了几句,那姓李的中年男子笑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绎青擦了把脸,去隔壁敲响裴堰的门。 裴堰很快开了门,抱臂站在门口,语气闲闲:“沈公子起得可真够早。” 沈绎青踹了他小腿一脚,催促道:“走啊。” 裴堰笑了声:“不急一时半刻,先吃了饭再走。” 沈绎青指了指楼下,道:“还记着前日在客栈里遇上的那几个江湖人吗?恰巧遇上,一起吃顿便饭。” 裴堰:“……” 裴堰笑容淡了下来,往后退了半步,抬手关门,不咸不淡道:“你自己去便是。” 沈绎青挡住门,跟着他进了屋,纳闷儿道:“裴堰,以前你也没这么爱吃酸啊。” 裴堰背对着他坐在桌边,端起茶盏,垂眸看着里头起起伏伏的叶片,闷声道:“以前也酸,你不知道罢了?” 沈绎青怔了一瞬,随即缓缓挑起唇,俯身搂住了他的脖颈。 裴堰轻颤了一下,侧头看他,就见沈绎青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在笑。 俩人距离太近,这么对视了片刻,耳朵都慢慢红了。 窗外飘来茉莉花的清香,染了公子的眼角发稍,裴堰喉结滚动了下,有些紧绷地问:“做什么?” 沈绎青长长的眼睫轻颤,澄澈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影子,小声说:“不做什么,就是觉着你这样很有趣。” 裴堰:“……” 裴堰正想推开他,就又听沈绎青说:“我很喜欢。” 裴堰胸口一悸,接着心惊天动地地跳了起来,他指节微微蜷起,想去抱抱沈绎青,沈绎青却放开他起了身。 “你不愿意下去吃,我叫人把饭菜送到房里。”沈绎青心情不差,唇角扬着,转身往外走,道:“我吃快些,吃过饭就去查案。” 刚推开门,身后却传来脚步声,他转头看,就见裴堰走了过来。 沈绎青明知故问:“做什么?” 裴堰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带着出了门,道:“陪你见客去。” 这会儿还没到晌午,吃饭的人并不多,那几人坐在大堂,见沈绎青下来,笑着招呼道:“沈兄。” 裴堰今日穿白衣,是在长安城里那副翩翩公子的打扮,俊朗非凡,他手执折扇,双手作揖,笑道:“在下裴堰,诸位有礼了。” 众人还礼后,一人笑道:“先前在那客栈还以为裴兄是和我们林小兄弟一样,是个冷面寡言的,今日看来并非如此,在下张原。” 那人身材彪悍,声音洪亮,正是前夜玩骰子和沈绎青做伴输钱的那个。 裴堰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比起沈绎青来更会同人打交道,加上这几人性情豪爽,很快就熟识起来。 “我们是要去镜湖山庄为山庄主人祝寿,”李云山道:“我这陆兄弟昨日闹肚子闹得很凶,耽搁了一夜,这会儿好些了,正要赶路,没想到又遇上了两位。” 裴堰:“镜湖山庄?那是在武陵郡的西南。” 李云山笑道:“正是。” 沈绎青瞧向那闹肚子的人,就见他面如菜色,半趴在桌上,眉头耷拉着,十分痛苦,且看表情越来越痛苦。 沈绎青给他倒了杯热茶,道:“陆兄,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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