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醒过来没多久,今日也累了,先睡吧,多休息一会儿。”苏晖伸手拖住了她的肩膀,热酒没有说话,只是乖巧的顺着他的力道躺下,苏晖又拉过被子,轻轻为她盖上。 “出去喝一杯?”息之见热酒闭眼睡了,低声问道。 “可以。”苏晖笑了笑,“不过还是老规矩。” “嘿嘿,懂得懂得,我喝酒,你喝茶。”息之也低声笑起来,拉着苏晖便出了门。 “与江楼今年秋天新酿了酒,我从家里头赶过来可就是为了它……” “是吗……” …… 热酒听他们的交谈声越来越远,才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通红,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最终也没有落下来,她只是默默地起身穿好衣服,又走到桌边拿起来那把短剑。 她又想起来漫天的火光中,父亲把这她的手紧紧握住这把剑,周围热浪翻天,父亲的手心却是凉的。 “酒酒……” 那个时候,父亲说了什么呢? 清凉的微风卷起一丝酒的甜味钻进她的鼻子,不远处的江面上传来嘈嘈切切的琵琶声,钟鼓乐似兵戈相接,声声砸在她心头。 她只想饮最烈的酒,一醉方休。
第五章 暗流 夜渐深了,揽月江上的轻舟陆续靠岸停泊,琵琶女款款而去,街道两侧人家的灯火也渐渐灭了,喝醉了的老少爷被家里的娘们揪着耳朵一路骂骂咧咧的扯回家里,老教坊的客房里还有学子在挑灯夜读。 与江楼主副楼阁共一十三座,除了主阁以外,都夜夜掌灯,从揽月江心一直绵延到临江大街的最西边,如同一只沉睡的猛虎,沉睡在这小小的琼州城内。 而那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总有暗流涌动。 李林和兄弟们喝酒喝到凌晨,江边雾蒙蒙的,两米开外看不清东西,一群人勾肩搭背走在路上,吆喝声大的吓人。 镇上有名的混子,即使有人听到了,被吵醒了,也不敢开了窗户多说一句。 走到了一个弄堂口,李林别了其他兄弟,一个人摇摇晃晃的拐进了巷子里,那巷子很窄,他靠着左右长满青苔的石墙,跌跌撞撞的向前走。 忽然,他脚步一顿,瞪着眼睛缓缓低下头,一把匕首从后刺穿了他的心口。许是过量的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他竟不怎么能感受到痛苦,只是费力的转过头,想看看是谁如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背后,可头刚转过一半,插在他心口的那把匕首“噗”的一下被拔了出来,血喷在两边的墙壁上,流进青石板的缝隙里。 李林已然气绝了,可那人似乎还不过瘾似的,手起刀落,从那人身上剜了什么东西,装进随身的布包里。她将那布包藏进袖子里,踏着一地的血水,又如鬼魅一般消失在雾气里。 城东还有一户人家烛火未熄,那屋子破烂不堪,屋顶破了几个洞,只用了些茅草草草盖住,跃动的烛光将两个人影放大映在脏兮兮的灰墙上。 小姑娘借力踩着风轻轻越上屋顶,屋内一男一女正在低语,她轻轻拂开稻草,露出一点空隙,从那空隙向下看,恰好能看清那两人的脸,正是白日里在医馆闹事的那两个。 只听那男人压低声音骂了声娘,一拳打在桌子上。 “哎呀你轻点,当心这桌子。”那女人被他吓得不轻,皱着眉头安慰。 “他娘的。”男人呀呀咧嘴的呸了一声,“妈的,老子他妈的养她这么大一点用没有,死了都半点油水捞不到。” 那女人听了也有些气了,枯瘦的手指着桌面说:“我早说了把她弄死了卖了配个冥婚,你非要去医馆讹钱,现在倒好,啥玩意儿都没捞着。”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个什么东西,他妈的,操他大爷。”那男人说着用手扶上了腰,面露狰狞,“嘶……他妈的,再让老子见到他老子一定杀了他,草!”他是痛极了,又气急了,可又怕惊动邻居,只能拼命压低声音。 “好了好了,这地方算是混不下去了,天亮了咱再去城外转转,看看能不能抓到城外村子里的娘们,再卖了,咱就拿着那钱逃了。”那女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狠辣贪婪,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 风从屋顶的缝隙里倒灌进屋子,在狭小的空间里乱撞,那烛火忽然剧烈的跃动起来,男人还未来得及抬头,神经剧痛的瞬间他只觉得脖子下面一轻,有什么东西瞬间脱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失去了意识。 女人看着那颗脑袋落在地上滚了两圈,眼珠子转了一会儿,才没了动静。滚烫的血就这样直直的喷向空中,落下来一片血雨,漫天红雾中有人一身红衣向她飞扑过来,那人身形小巧,一头黑发都像是在血水里浸泡过一般,满眼猩红,满面血泪。 “鬼……”她颤抖着出声,一个音节还没出口便被那女鬼死死捂住口鼻,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将手中的短剑轻轻送进自己的心口。 那血溅到烛芯上,发出“嘶”“嘶”的声音。片刻后又恢复宁静。 红衣还是那身红衣,红衣本该滴血。 斜照过来的烛光将映在灰白色土墙上的人影拉的很长,她似乎是累了,垂着头一动不动,风裹着浓郁的血腥味钻进她的衣服里,那烛火一动,人影已经消失。 —— 已至三更,与江楼里的歌舞也早已停了,却依旧掌灯。买醉的酒客就趴在凌乱的桌上呼呼大睡,还有一两个落魄文人,不顾形象地一脚踏在桌上,借着酒劲扯开衣襟,对着这些睡死过去的人们高谈阔论。 息之今日喝多了酒,揽着青阁的头牌娘子找了个房间睡下了,苏晖只是坐在两人方才对饮的桌边,那桌子正好挨着窗,一转头,就能看到月色下平静无波的揽月江。 他缓缓地将桌上的瓷杯挪了个位子,风声忽紧,屋内的烛火突然间灭了,苏晖出手极快,只听到黑暗里闷闷地“当当当”三声,似是木棍与银质暗器相接。有什么从檐上落下,直接落到江里,发出“噗通”地声音。 两个。 苏晖闭上眼睛,伸手在桌上的桶里抽出一根筷子,掷了出去,只听到闷哼一声,又有什么落到水中,只是这次距离较远。 三个。 江上异动,浮船升平,都只在一瞬。 苏晖站起身,借着月色又点了根蜡烛,他面上一片寒霜,完全没有白日里的温和与柔软。 有人推门而入,那人应当是上了年纪,满头白发,连胡须也是花白,挑不出一丝黑来。他柱着根拐杖,脚步有些虚浮,却也还算稳健地一步步走到桌边坐下。 苏晖行揖礼,恭敬道了声:“师父。” “嗯。”老人点点头,“坐。” 苏晖依言又坐了下来。 “之前我与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老人问道,他的声音缓慢还带着丝期待。 苏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师父,世人都道,世间高位,当有能者居之,可若有能者不愿,又当如何呢?” “有能者为何不愿?”老人问。 “高处不胜寒。”苏晖道,“古有壮士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公主和亲远嫁,客死他乡。身居高位者一言一行都要必要以家国为先,可我只愿携一人终□□湖,自在逍遥。” “为侠者,即使远离庙堂,亦当以家国为先,舍身忘死。”老人又道,“知樾,你是个聪明人。” “师父……”苏晖垂下头,他的眼眶似是有些红了,声音里隐忍了一丝痛苦,“若我当年只是军中的一位无名小卒,我就可以独自一人去救他,我可以与他同生共死。” “舍身取义,舍己身不难,可舍亲人挚友之身太难,我……”他说着竟有些哽咽,只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苏晖还是咬着牙把泪咽了回去。 老人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叹出一口气来,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有些事说是说不清楚的,终究要你自己想明白,为师所能做的,只是多给你一些时间罢了。” “如何想明白?请师父指点。”苏晖问。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年纪的人笑起来总有一种慈祥的感觉在里头。 “遇到的人多了,看过的事多了,自然就想明白了。” “但是,你要切记,万事皆有备无患,可以无欲,却不可麻木。” “是,徒儿记住了。”
第六章 黑白 热酒不见了。 房间的窗户开着,清晨的阳光洒进来,落在空空如也的床榻上,桌上的短剑也不见了踪影。桌子上的杯子下面压了张纸,苏晖走过去。 那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告辞。” 那字笔锋凌厉,颇有风骨,倒不像是个小姑娘写出来的。 苏晖浅笑了笑,“她说她有事先走了。” 息之疑惑,“不是还受了伤吗?” “我与她不过点头之交,萍水相逢,她要走,我自然管不到。”苏晖说着将那字条收进袖子里,走到窗边。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息之见他望着窗外出神,也凑上去望了望。 楼下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嬉闹声此起彼伏,偶有一两个小混混来砸场子,也不打扰这一团祥和的市井气。 “诺,你看那边。”苏晖伸手指了指。 息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看到河对过不远处,两排二层楼高的房子中间挤出来的弄堂口挤满了人,大多数都是男人,女人们只看了一眼便惊慌地跑开,抱着孩子的妇人遮了孩子的眼睛匆匆而过。隔着这么远距离,还能听到那边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似乎是出事了。”息之道,“去看看?” 苏晖点点头,两人出了楼,一同往那处去了。 热酒站在与江楼二楼楼梯边的窗边,看着二人离开了医馆,向那嘈杂的人群去了,才转身转了出来,却恰好迎面遇到了左巧巧。 那是与江楼的头牌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曾有人一掷千金,只为听她抚琴一曲。她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的丝裙,薄纱遮面,走起路来身形窈窕,即使是女人,也要为之倾倒。 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左巧巧,热酒的脚步微微一顿,左巧巧则只是对她浅浅一笑。 两人打了个照面,又擦肩而过了。 二楼的走廊很长,一直走到头,左转,是一扇雕花的木门,门的正中间嵌了一颗翡翠。她伸出手,在门的右上角敲了四下,门向里开了。 热酒走进去,门就立刻又关上了。 屋里头的光忽明忽暗,一个女子坐在榻上,她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绿色轻纱,隐约可以看到光滑的细腰,腰上盘着一条青黑色的巨蟒。 屋里很暗,看不清天花板的位置,从上面吊下来各式各样扇子,有的开着,有的合上,那女子侧着身子,执一柄折扇,细细绘着。 热酒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她将手里的布包扔了过去,正好落在女人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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