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久,”少年摸样的商秋暝哼笑起来,“这一战,等了也有几十年了吧。” “我们都老了。” “是老了。” 商秋暝长叹一口气,他仰头向天心台之外望去。周围被苍茫夜色所染,唯有皇城方向灯火通明,仿佛将夜幕隔绝在外,点点灯火连成一片,向四周蔓延开来。 若不是皇城之中的“珍珑宝宴”,这天心台有银甲卫把守,是断然进不来的。 商秋暝又是哼笑一声,他转过头去望向那仍是青年模样的道士,笑道:“这几十余年的恩怨,也该做个了断了。” “哼,不知你打了什么算盘。”那道人将手中拂尘一甩,狭长蛇眼一眯,“罢了,此刻计较这些也是无用,你且放马过来吧。” 说着,玄鳞子手中拂尘赫然一甩,华光闪烁,竟是从拂尘之中抽出一柄细长剑来。白布跌落,商秋暝手中那通体漆黑的琴已是暴露在月色之下。 “哦?苍玉沉霄……” “哈,流水剑!” 相视一笑后,天心台之上,琴吟剑啸。 天心台之下,楼月鸣双目紧盯着台上动向,云月羽却是背着手,在四周人群中扫视一圈后,顿时紧锁眉头。 天心台一战已是开始,而夜色笼罩的王府之下,地牢里却仍旧寂静的可怕。 李妙妙这一去,约莫已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那墙缝中投来的阳光渐渐衰弱,不知不觉,竟是已经步入夜晚,满月清晖透过缝隙映到了陶陌面前那一方地面,苍白的发寒。 自李芸菲走后,再也没有人踏入这间阴寒黑暗的地牢之中,陶陌也试着去寻找逃离此地的方法,可终究是一无所获。他是不知如何应对这种束缚,从小就在悠然自得的桃花源中生活,秋练山中则是过得更加随意洒脱,可自从他真正踏入江湖之中时,才越发觉得这股束缚像是令人难以呼吸的汹涌潮水,将他包裹的将要窒息而亡。而现在,他被关押在这机关重重的王府地牢之中,不管如何去撼动那坚固的牢笼,终于是无法凭借自己逃出去的。 那墙上的缝隙之中,仍然投射出明亮的光华,在他的面前汪成一滩银白色的水洼。 忽然,从地牢门前传来一阵轻响,他忙向门那边转过头时,那扇铁门却是猛然被打开了。黑色劲装的少女站在门边,将一柄东西向他投来,口气急促:“快走!” 陶陌伸手一扬,抓住了那包着黑布的长剑,隔着布触碰到了熟悉的纹理,使他顿时心中一喜:“多谢李姑娘!” “还谢什么,快走啊!”李妙妙轻喝一声,率先闪出了地牢。陶陌会意,攥紧灼华剑向地牢外跑去。 所幸一路畅通无阻,不知是王府护卫疏松,还是两人逃出时机斟酌的巧妙,两人运起轻功一口气逃到了王府之外,在一处无人小巷中落了脚。 “幸亏今夜皇宫内举行‘珍珑宝宴’,那个老王八蛋和亲信全去宫里了,”李妙妙呼了一口气,“不然还真怕你逃不出来。”她今夜的装扮与平时全然不同,平日的杏色衣裙换成了适合在夜中行动的黑色劲装,面覆黑纱,唯有那双熟悉的杏眼明亮如同星辰,长发利落的盘在脑后,那根金簪依旧插在乌发之中。 “行了,你赶快走吧,”她略思考了一阵,对陶陌道:“我先走一步。” 没想到自己也沦落到要被人救出地牢的境地……陶陌心中越发沉重,但眼看着李妙妙抬腿要离开,他忙喊住揽月,问道:“你要去哪?” 李妙妙一愣,随即露齿笑道:“我呀,今夜可是要去宫里干一番大事。” 说着,那灵巧的女贼猫似得跳上了墙,纵身一跃,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陶陌仰头望向她离开的方向,却只是空余一轮圆月。 人类所升起的灯火,竟是能将满月的华光都遮盖在下。皇宫之中,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甚至更胜于白昼。富丽堂皇的宫殿在由琉璃灯盛着的火光映衬下,竟是犹如坐落在云端之巅的天上仙宫,乐师们奏出的袅袅乐音飘扬在宫殿内外,与绚烂的灯火交织起来,向天空升腾而去。文武百官随着宫人的指引,向大殿之内鱼贯而入。 珍珑宝宴,皇帝宴请文武百官,并赏赐国库之内的宝物赏赐,乃是篁国长久以来的传统。 “等一下。” 那抱着琴缓缓走在皇宫长廊中的女子,猛地被身后那人喊住,她缓缓回过头来,向那人望去。 “不知齐大人有何吩咐?”女子向他恭敬行了个礼,朱唇轻启,柔声问道。 这女子虽是平凡样貌,却透着一股异样熟悉的气质,可齐邈左思右想,也记不得自己曾见过这个样貌平平的乐女。他盯着那女子仔细看了几眼,权当自己是多心了,只得挥了挥手:“无事,你快走吧,宴会马上开始了。” 那女子浅笑着应了,匆匆抱着琴离去。 齐邈背着手站在原地,狐疑的向那女子投去目光。如宫中其他乐女一般普通的青裙,普通的青发带,普通的容貌,若是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是那根别在乌丝上的桃花簪了……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长廊的一会儿工夫,又是匆忙赶来几个怀抱着琴赴宴的乐女,她们见到齐邈均是慌忙的行礼,待齐邈应声后才慌张的向长廊另一端赶去。 大概是自己多虑了,宫廷琴师这么想着,他背着手,也向宫殿的方向缓缓迈开了步子。 明丽的灯火点燃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乐声绕梁,仿佛用黄金堆砌而成的龙首王座上,端坐着一位身着龙袍的少年,只是面色略显憔悴,如同大病初愈。而在他身旁,则是坐着另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这妇人斜眼瞥了一下少年,那少年顿时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只是这微小的动作早已被满朝文武见惯。 当今这年少的晟阳帝,早已是个傀儡。 接下来是每年珍珑宝宴的惯例,只是小皇帝在太后的掌控下越发胆小,颤颤巍巍的进行着宴会致辞,而当总管将赏赐名单宣读后,他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似得,偷偷向太后望了一眼,但迅速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待百官落座,宫人们将珍馐一一端上,舞姬随乐而舞,这珍珑宝宴终于是步入了较为轻松的一环。就在皇帝宴请大臣之时,一队银甲卫护送着仓部郎中前往宫中的珍珑库,微暖的夜风拂过,将琉璃盏中的灯火拨撩的跳了几下。 “这么慢啊……” 一道黑影如风中落叶似得降在珍珑库屋檐上,而隐在黑夜中的另一人则是轻笑着抱怨起来,“王府地牢这么难破?” “那连环锁想必是墨家人做的,和公输家的路子完全不一样,”揽月伸手将覆面的黑纱往上拽了拽,她向这雕梁画栋的宝库下一望,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我这不是来的正好吗?” 目光所及之处,一小队人正缓缓地向珍珑库接近,为首的那官员小心的掏出锦盒中的密匙,扣动珍珑库的机关锁。
“这次我来,”摘星一伸手,将跃跃欲试的揽月拦了下来,他目光坚定,“你在外面好好守着,若是我出不来,你先逃。” “哈,师兄你又说丧气话,”揽月轻笑,她一双眸子亮的就像是倾进了月华,“好,我等你。这蟠龙照月杯,我们拿定了!” 珍珑库的大门缓缓开启,仓部郎中与银甲护卫们踏入了敞开的大门时,忽有一道微风随着黑暗钻进了门内。
第136章 夺杯 圆月之下,琉璃盏中的火光尤为茂盛,本是橙色的灯火,被琉璃映得五彩斑斓,从珍珑库望向皇城中央,仿佛月下盘踞着一条光怪陆离的巨龙。 李妙妙站在这微暖的春夜风中,望着那大宴的皇城大殿,背后却竟是猛地一凉。这突然袭来的寒意,让她忽然心中一惊,忙向背后望去,却只有树丛之上的一轮夜中孤月,寂寞的挥洒着光芒。 忽然,从珍珑库下方传来响动,那一队银甲兵护送着皇宫珍宝随仓部郎中出了宝库大门,李妙妙瞪大眼睛盯着那扇大门,生怕出了点什么差池,攥着匕首的手指已经用力的有些泛白。随着机关转动,珍珑库的大门缓缓关上,可迟迟不见摘星出来。揽月倒吸一口凉气,心顿时坠入谷底,可就在她冲出去的一瞬间,肩膀被一只温热的手猛然按住。 “别急,得手了!” 这么说着,摘星晃了晃手中锦盒,一双眼因笑意眯了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揽月一见是自己的师兄,顿时喜笑颜开,方才那股诡异的寒意也被瞬间抛之脑后,她看着那精致的锦盒,喃喃道:“这是最后一件了……” “是啊,这是恩公最后一件流落在外的宝物了,我们的使命也完成了。事不宜迟,我们先离开!”摘星将锦盒小心的用黑布抱起来,环顾四周后,对揽月打了个手势,两人匆匆扎入夜色之中。 树影随风摇,两道黑影从皇宫高墙边一掠而过,摘星揽月已是偷得蟠龙照月杯,向皇宫之外匆匆赶去。可就在他们将要越过宫墙,离开皇宫的一瞬间,却是看到了另一个立在皇宫高墙上的影子。 绿衣裙,怀抱瑶琴的女子站在高墙月下。她似乎等了很久,月华倾泻,影子汇在她的脚下,像是银潭中的一汪墨。 她见摘星揽月奔来,微微一笑。 就是这普通而温和的笑意,竟是让两个偷尽天下的神偷背后发寒。摘星率先停住了脚步,他将手中锦盒往揽月手里一塞,悄声道:“你先走。” “师兄!” “咱们这是……遇到高手了。”目光紧紧盯着那女子,摘星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他推了一把身后的揽月,嘱咐道,“别怕,带着杯子回去等我,我把她引开就来!” 可话音还未落,那站在高墙上的女子竟是将怀中的瑶琴轻轻一拨,顿时,琴音激荡,震得人头晕欲裂。 李妙妙只觉得头像是被重物猛地撞击,脚下一个不稳,竟是差点跌下宫墙,但这震耳琴音之中似乎还混杂着另一声嘶喊。 “捂住耳朵!快走啊!” 在浑厚的音海之中,骤然刺来了摘星声嘶力竭的喊声,紧接着,揽月只觉得自己被人猛地从宫墙上推了下去。 甚至还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飞溅到了自己的身上。 像是风筝似得从宫墙上飘落,她紧紧怀抱着锦盒,吃力的保持平衡,可那激荡的琴音仍旧是从宫墙上猛地向她撞来,一个不慎,她重重跌在地上,腿部传来钻心剧痛。可她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运起轻功,用尽全力逃离这可怖之地。就在她回头向宫墙投去目光的一瞬,那景象竟似刀子一般,将她的眼睛猛地穿。 目光所及之处,满是鲜血。 被血色所染的圆月下,琴弦将摘星整个人紧紧勒住,随着一声破空尖啸,琴弦撕扯,瞬息之间,竟是将一个完整的活人硬生生的切割成数块……四散的鲜血随着尸块哗啦啦的落满了宫墙。 揽月只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意识也随方才那惨状而磨灭,可脚下仍是在下意识的向前奔跑,宛如一具只知道逃跑的驱壳。夜风迎面刮来,仓皇逃跑的神偷奔逃在皇都的深夜里,将身后那片惨不忍睹的宫墙远远甩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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