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徐墨眯起眼,等着那人把话续下去。 “那姑娘可好看了,身上还飘着一股好闻的香味,嘻嘻。”那人贼笑了两声。 徐墨却没了耐心:“你可知那是谁?” 那人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知。我只见过那一次,还心想这小子终于开窍了去找女人了。” “此话何意?” 那人凑近了徐墨一些,放低了音量:“大人您不知,这家子曾经闹出过很大一件事。当时他老爷子还罚他在屋前跪了三天三夜。那几天恰逢六月,每日连绵细雨的,咱好几个都还劝过那小子,才知道那小子真是个情种呵。” “情种?” “当年宋家这小子和钟家小姐情投意合,每日都能见这俩出双入对的。可哪知突然有一日,钟家小姐就和薛家的小少爷成亲了。宋家小子那个闹脾气哦,硬是想要去抢亲,这事儿被他爹知道了,就罚他咯。我们都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然而那小子始终不为所动,那片痴情,可鉴日月哦。后来,那钟小姐嫁也嫁了,这小子好几年都把自己关在房中,也从不见他再近女色。所以我见那姑娘时,还有点讶异。” “这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邻人又想了会儿:“大概是……十三年前吧。确实,那年我刚和我家那口子成亲,没多久就碰上这事儿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媳妇儿还和我闹脾气呢,就因为我多看了别人家姑娘两眼,就骂我不如那宋家小子痴情……哎……痴情管什么用。”说着,那人痴痴地笑了两声。 而徐墨却抓住了几个关键词。“钟家”“薛家”“痴情”…… 沈家宅子那事儿后,沈月把薛家状告至梁王处,薛老爷被关押起来,薛家其他人等也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在此案查清前,只得待在自家宅院中,若无王爷许可,不得迈出大门一步。 徐墨查此案时也有了解过薛家的背景,确实是有个纨绔的小少爷,不过那小少爷并无妻妾。 “大哥,薛家可是薛家酒楼那个薛家?” 那人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就是那个薛家。” “可据我所知,薛小少爷并无夫人。” “钟小姐早在他们成亲三年后就过世了。” 徐墨心下一惊:“如何过世的?” “听说是,病死的。还是一种不可言喻的病。”那人的嘴角突然划过一丝贼笑,两眼一弯,颇有意味地看着徐墨。 不可言喻……徐墨内心念叨着,耳边却突然被吹了一口气。 沈衣一直在他边上没有说话,这时候算是忍不住了,突然撩了他一下。 徐墨下意识往边上动了下,并没有去看他。他隐隐觉得,这次打赌,可能自己要输。 “这城里你可知哪儿能听到《霓裳羽衣曲》,?”临走前,徐墨问道。 此曲本是多种乐器合奏之曲,独奏颇有难度,并非一般人能驾驭。渠县说小不小,说大也绝对不大,若是在繁华京城还能找出好些个演奏此曲的妙人,而在这渠县中想必不会有太多。 果不其然,邻人先是面露疑色,再思索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个俗人哪懂这些。大人不妨去翠怡楼问问,那儿的姑娘多才多艺的,指不定有人会。” 道过谢后,徐墨便离开了此地。 刚出门,又碰上了熟人。 “刘大哥?”徐墨惊道。 更惊的,不如说是恼火,是沈衣。他死死盯着刘真,恨不能在他身上盯出俩窟窿来,可惜的是那人并看不到他。 刘真咧嘴笑道:“今儿回去才发现又落下几样东西没买,特地再赶来的。” 沈衣“哼”了声,抱胸站到了一旁。 “那来此是为何?”徐墨问。 “哦,衙门里人说你出门了,我就想着是不是来这儿了。果然如此。” 徐墨拧了拧眉:“刘大哥找我有事?” “哈哈。”这大老粗一点不会掩饰自己的尴尬,下意识地摸着后脑勺,“我……是担心你……” 只见那正气的男人脸一红,徐墨的心一暖。 他懂了,刘真一直误会自己和“刘仁希”的关系,如今“刘仁希”真死了,那徐墨就等于是刚失去了恋人,心情一定不好。再加上刘家村那些大内侍卫的追杀,便让刘真更不放心让徐墨一个人。 徐墨软下了口气:“刘大哥,谢谢你。” 那男人忽又重拾了阳光般的笑脸:“那我们走吧。”说着,率先转身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很不好意思地问了句:“去哪儿?” 徐墨不由勾起嘴角:“翠怡楼。” 看着身前那人的表情从豪气转为疑惑,继而刷的通红了起来,徐墨脸上的笑意不由深了几分。 月上柳梢,花街一片灯火通明。 门口两位涂脂抹粉的姑娘见着徐墨和刘真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 “我们是来听曲儿的。”徐墨说。 那俩姑娘“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这年头还有那么耿直的客人呢。 “两位官爷,咱这儿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能歌善舞,包您二位满意。里边请。” 徐墨一边被两位姑娘拉进楼里,一边问:“什么曲儿都会吗?” 其中一位姑娘媚眼如丝:“官爷只要您说,就没有我们不会的。” “哦?《霓裳羽衣曲》也会?”徐墨问。 那俩姑娘互对了一眼,其中一位开口:“自然了。官爷您也真奇怪,这几日每夜都能听得此曲,现还要来我们这儿听。”
徐墨眉眼一弯,儒雅风度尽显,竟看得两位青楼女子有些痴。 “得,两位官爷先坐,小女这就去给您把人找来。” 说着,那俩姑娘就摆动着衣衫,扭着小蛮腰走开了。 不一会儿,同一个方向走来一位体态丰腴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的气质。 她得体地朝徐墨和刘真微微一笑,并不似其他的年轻女子一般如蜜蜂扑向花朵,那份从容却更显出她的与众不同。 “小女如月,听闻两位官爷想要听《霓裳羽衣曲》?”女子开口,柔柔的声音如丝般顺滑舒服。 “如月姑娘可否为我俩弹上一曲?”徐墨彬彬有礼道。 如月莞尔一笑,她脸上的脂粉并不多,只是简单地勾了下眉、抹了些红,可能是五官本就精致,竟比那些花红柳绿的姑娘们更有韵味。 女子很规矩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拨了声弦,便开始了那一曲。 琵琶声由轻入响,忽而动如急雨、忽而静如晨曦。忽而如一人在窃窃私语,忽而如千军万马驰骋沙场。 刘真听得如痴如醉,不自觉地闭上了眼,完全沉入其中。 而徐墨只是认真地看着那个女子,目不转睛。 一曲终,两人只觉耳边静得不可思议。 一时之间,竟谁都没有说话。 “这位官爷一直看着小女,不知为何?”女子面上浮起一抹红,看向徐墨。 徐墨盈盈笑道:“只是惊叹于如月姑娘的技艺罢了。” “官爷过奖了。小女也是最近才学会此曲,多有生疏,还望见谅。”如月微微颔首。 只听一旁“啪啪啪”的响起一阵掌声,刘真这才想起了鼓掌。 “如月姑娘过谦了。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曲子。” “哦?比起晚上那《霓裳羽衣曲》都美?” 刘真“嘿嘿”笑了两声,认真说:“晚上那曲太悲了,不如姑娘此曲壮阔。” “姑娘方才说是最近才学会此曲,不知师从何人?”徐墨问道。 如月起身,把琵琶挂于墙壁上,坐得离两人近了些。她身上淡淡的脂粉味飘入两人的鼻中,刘真只觉得挺好闻。 “家师现在已在京都,上京之前就是翠怡楼的头牌。她离开前给小女留了这个谱子,小女苦练三年,才终于能够弹完全曲。” “那姑娘可知,渠县除姑娘外,还有谁会此曲?” 如月起手为两位客人斟满了杯中酒:“此曲难度甚高。整条花街小女敢说只有小女一人能奏。而此等作乐之曲又有哪家的大家闺秀会学呢?”她笑得有点无奈,又熟练地给两位客人剥了两个桃子,“对了,还有一人。” “谁?” “官爷您想想这次灯会的压轴戏是什么?”如月把蜜桃递到徐墨手中,那手指不经意地划过肌肤,一双媚眼有意无意地送着秋波。 徐墨丝毫不为所动地接过蜜桃,却不急着送入口,而是接着问:“你是说那个人偶师?” 如月把另个蜜桃递给了刘真,也只瞥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对徐墨道:“名为《霓裳羽衣曲》,自然得懂此音律,您说呢?” “正是如此,我也有幸听宋先生吟唱过此曲。尽管感情有所不同,但无论节奏音律,都和姑娘您刚刚的演奏如出一辙,特别是有几处跳音的处理更是一模一样。正琢磨着你二人是否师承一人。”徐墨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女子一瞬敛起了笑容,不过马上就恢复如常了。 她笑靥如花:“那小女可真是得亲眼看看那出压轴大戏了。” 徐墨把那剥好的桃整个放回了果盆中,看了刘真一眼。 刘真明白,三口两口就把手中的桃给囫囵吞下了肚。 两人起身,如月也慌忙站起:“两位官爷这就要走了吗?” “今天多谢姑娘了。”徐墨还是很有礼貌,双手作了个揖。 如月却有点受宠若惊,“官爷您说的哪儿的话,这是小女应该做的。” 下楼时,只听一旁一女子小声和身边人嘀咕:“又……如月姐不愧是大牌。” “嘘!轻点。”身边的女子提醒道:“等你哪天也傍上个少爷,也能那么横。” “薛小少爷自身难保,看她能横到几时。” “不过说来也怪,薛小少爷明明已经……上月十五她还是不知所踪了,你说她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女子被身边人掐了下手臂,那女子眼神往徐墨处飘了下,两人立马闭了嘴。 从翠怡楼出来时,夜还未深。 两人不过是听了一曲,谈了几句。入门的客人都是用奇异的眼光在看着这两个人。 索性,刘真本就不会介意他人的目光,他是很坦荡地来陪徐墨的。而徐墨更是无所谓,他是很坦荡地来问话的。 因此当两人回到府中,才休息了一会儿,就听那每夜的《霓裳羽衣曲》响了起来。 “走!”沈衣拉起徐墨的手,就轻手轻脚往门外去。 刘真正在花园里耍着刀呢。作为一名合格的武功高手,每晚的练功是他的日课。 他见徐墨一人,不放心地问:“徐大人又要去哪儿?” 徐墨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另只手被沈衣死死拽着有些不自然,他只能用身体挡着以防让刘真察觉。 刘真刚走了两步想要跟上,突然刮来一阵阴风,他一个哆嗦,掉了手中的长刀。 “哐啷”一声,把徐墨惊得不轻。 刘真连连鞠躬道歉,徐墨只得轻声说:“刘大哥你不用管我,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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