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漾松了一口气,还好。 “他又通宵查资料了,我早就说了,年龄大了要注意身体,他偏偏不听,你看,就在这里睡着了。” 许漾微微张嘴,陆诜也诧异地看着师母。 有人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有人脚步顿了顿,陆诜抬头,视线接触时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悲痛,陆诜先开口:“小柳。” 叫小柳的女士眼睛一红,她声音发哽,“师兄。”她张了张嘴,像有千言万语要说。 “小柳怎么哭啦?”师母温和地问,“是不是你老师又批评你了?别怕,他就是个纸老虎。” 小柳低头擦了把眼泪,“师母,吃点东西好吗,这个粥还挺好喝的。” 彭嘉月笑着接过粥。 小柳回头看向陆诜,“师兄,宫师兄他们在外面。” 彭嘉月也说:“出去和他们玩儿吧。” 还有很多事没弄清楚,许漾说:“你去吧,我在这里陪师母坐会儿。” 陆诜点点头,快步出去了。 他老师从教四十年,带了不少研究生博士生,真正亲近的几个都在这里了,有人站着,有人蹲着,有人坐着,都沉默着吞云吐雾。 宫铭朝陆诜挥挥手,“开车来的吧?” 陆诜点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铭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揉了揉眉头,“是老师以前的病人,躁郁症,出院时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了…… ”他重重吐出一口烟,“老师的医德你我都清楚,就算是对有暴力倾向的病人也很耐心,我实在是想不通那个人为什么要伤害老师。”宫铭眼睛通红,“13刀,还没送到医院老师就不行了…… ” “凶手抓住了吗?”陆诜问。 “警方在审。”宫铭叹气,“就在校门口,有不少目击者,也有监控……”宫铭话没说完,陆诜知道他的未尽之意,对方是精神病人,能不能定罪还是两说。
“他最好是真疯了。”陆诜说道。 宫铭嘲讽道:“现在很多医院为了减少公众的偏见,特意将精神病科改为心理咨询科,有什么用?精神病和一般的心理疾病压根儿就是两回事。” 陆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啦,我回来了。感谢在2021-08-01 22:57:29~2021-08-12 09:1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遊弋 20瓶;熊猫圆子?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无人之境(二) 混乱 清晨5点,城市开始醒过来,守夜的人一宿未眠。许漾和小柳在灵堂陪师母说话,陆诜师兄弟几人抽了满地的烟头。 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清晰的乌啼,现在城里已经很难听得到乌鸦的叫声了,它们的地盘不断被人类挤压剥削,只在落后的农村和深山老林里才有容身之处。乌鸦多被认为是报丧鸟,“哇-哇-”的叫声里似乎饱含着哀情,敲打在听者的心头。 外面传来皮鞋的“踢踏”声,陆诜一抬眼,是老师的同事来送他最后一程,他们年龄不一,有的年逾古稀,有的刚过而立之年,都穿着低调暗沉,手拿一朵明亮的菊花。没人寒暄,只是相互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有位老教授和老师共事四十余年,见到老友棺椁不禁悲从中来,只能由旁人搀扶着悼念。彭嘉月坐在一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有两位女士本想过来打个招呼安慰几句,可看到她这样又转头拭泪,仓皇地走了。 接着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有学校领导,有学生,有亲友,有以前的病人和家属……黄色和白的菊花堆得老高,大厅周围摆满了花圈,上面写着表示悼念和尊敬的挽联。 一个看着十来岁的男孩儿由他妈妈牵着进来,他看着和普通的孩子不大一样,盯着自己的左手,手指慢慢弯曲,又松开,不断重复,像是在数数。她妈妈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乖宝,跪下给爷爷磕个头。” 男孩儿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数着指头。 他妈妈擦了擦眼角,自己放下菊花,在软垫上跪下叩了几个头。起身的时候男孩终于抬眼,看到一幅黑白相片,叫道:“医生爷爷。”声音有些含糊,像是嘴里喊着东西。 他妈妈说:“对,是医生爷爷。” 男孩儿执拗地指着照片,又喊了一声。 后面悼念的队伍排着长队,他妈妈抱歉地微微欠身,哄道:“好了,我们走吧。” 男孩儿不动,他妈妈有些着急,用力拽了拽,男孩儿有些生气,大声喊了一句“医生爷爷!”手执拗地指着照片,大厅里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男孩儿的妈妈脸微微变红,她不知道孩子的诉求,也不知道怎么哄好他。 陆诜看了会儿后走上前去,问:“他以前见到老师时有固定做什么事吗?” 男孩儿妈妈回忆片刻,说:“每次潘教授都会给他一颗水果糖。” 陆诜说:“您在这里稍等,我马上回来。” 他刚转身,眼前多了一颗糖,许漾说:“之前装兜里的,都搞忘了。”悼念大厅里空调开得很低,许漾穿着外套。 陆诜轻轻捏了捏他手指,拿走了那颗糖。放在手心,伸到男孩儿面前,他看了陆诜一会儿,拿起糖放进自己裤兜里,还拍了拍,又开始盯着自己左手数数。 男孩儿妈妈松了口气,向陆诜道谢,“他才9个月的时候就被诊断出自闭症,以前太生气了会有攻击行为,在潘教授的帮助下改善了很多……”她哽咽了一下,“没想到…… ” 陆诜垂眸看着依旧在数数的男孩儿,自闭症又叫孤独症,他们的世界和其他人的世界并不共通,孤独地生活在只有自己的星球,对外界环境没有或少有感知。可能他的星球上也有猴面包树和玫瑰花,但是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得知,因为他不会分享,或者说不知道分享。 “长期坚持治疗和耐心陪伴会有改善。”陆诜淡淡地说。 男孩儿妈妈红着眼睛,“上哪儿再去找潘教授这么耐心的医生啊,以前的医生都只会开片子,给药,多问两句都会不满……” 陆诜看向老师的遗像,他还记得老师讲过,人心这片原始森林至今还是无人之境,连心的主人都对它一无所知。好在我们心理学家已经走到了森林的边缘,假以时日我们可能会找到一条通往这片森林的道路,到时许多心理疾病的难题可能就引刃而解了。 陆诜从西服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医生就联系我,我可以给你介绍。” 男孩儿的妈妈连连道谢。 陆诜看着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心里感情复杂,一方面因为老师的死对患者产生了一些抵触情绪,他知道不应该,可还是控制不住地迁怒,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做对不起老师多年的教导,更枉费老师一片心血。 宫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怅然道:“我不想干这行了。” 陆诜顿了下,说:“去老师前面讲!” 宫铭苦笑,在场的几个学生恐怕没人敢在老师前面说不想干了,老头子非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人,费尽心血培养你们容易吗?老师自己没孩子,是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在教。 诺大的悼念厅,时而传来啜泣声,师母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宫铭小声说:“要不要让师母去休息一下?”她现在精神混乱,只能打一针镇定了。 陆诜想了想摇摇头,“让她陪着老师吧。” 这时一个人和陆诜擦肩而过,他像是几天没睡觉,眼下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他很瘦,衣服空荡荡的,里面像是一副骨架。陆诜心想,又是一个病人。 他没再关注,和宫铭站在边上小声说话。一声尖叫打破庄重的氛围,陆诜抬眸看去,刚刚那个人倒在一片血泊里,师母像是被吓到抽了一下就晕过去了,好在许漾眼疾手快,及时拦住才没摔在地上。 陆诜大声喊:“打120!”边扯过一条毛巾压在伤者脖子上,一眨眼,雪白的毛巾就被染成了红色。伤者嘴里也在吐血,发出风箱一样的声音,抽搐了几下就没知觉了。手上紧握的美工刀滑落到地上。 现场乱成一片,尖叫声,哭声,打电话的声音,跑动的声音,陆诜脑内一片空茫,为什么…… 急救人员赶到,陆诜起来的时候腿麻踉跄了一下,他看着急救人员蹲在地上检查心跳,脉搏和瞳孔,最后站起来摇头,“报警吧!” 陆诜闭了闭眼,为什么? 现场照片不知道被谁发到了网上,还开始了看图说话——知名心理学教授被精神病人连砍13刀死亡,抑郁症患者因此受刺激在教授追悼会自杀。网友们纷纷评论,有悼念的,有骂精神病的,有列举潘教授的功绩的…… 最后陆诜和宫铭去派出所说明情况,许漾和小柳送师母去医院。 临别前,许漾说:“别怕,我在呢,师母情况好转了我就来这里守着。” 道谢太见外,陆诜轻声说:“辛苦了。” …… 派出所。 宫铭了解一些内情,“死者叫郝意,是我老师的病人。几年前,因一起车祸他同时失去了父母、爱人和孩子,之后患有严重的创伤后遗症和重度抑郁症,多次自杀未遂,在老师的帮助下病情有所稳定。他没有家人,所以老师对他比较关照,这次老师……对他打击很大,对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即使没有外在压力都很可能会自杀。”更别说还有这么大个诱因了。 刑警问:“他当时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陆诜回答:“他当时精神状态很差,黑眼圈很重,说明长期失眠,身体瘦弱脸色发黄,说明长期作息不规律,可能已经出现了饮食障碍……” “饮食障碍?” “就是没有食欲,或者有饥饿感却难以进食,进食后呕吐等等。”陆诜解释。 刑警点头道谢,又问:“是你们联系的他吗?” 陆诜看向宫铭,宫铭皱眉想了想,“老师死后师母情绪不稳定,所以讣告是由校方发的,名单是后勤和我们几个确定的,主要就是亲友同事还有学生,没通知病人。不过今天来悼念的病人和家属不少,应该是从其他途径了解的消息。” “那行,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后续有结果了再联系你们。” 下午,“送心灵医生潘教授最后一程”突然上了热搜,来自四面八方的陌生人前来悼念,他们之前从未见过潘教授,也不了解心理医生,但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又失去一位优秀负责的心理医生。他们井然有序,自主排好队,献上一朵花,鞠三次躬,然后又安静地离开。 还有很多人去了校门口献花,人行道上摆满了各色鲜花,每个人都低声说一句“潘教授,一路走好。” 陆诜当然觉得老师值得如此礼遇,但是他心里暗暗担忧,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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