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美国射击运动员马修·埃蒙斯呢,被称为神童,他在雅典奥运会的决赛的最后一枪,竟打中了别人的靶子,和笔者此次发微信的记录一样,而且打的是10.06环。如果跳出名次、功利、奖牌与奖金的庸人计较,他应该算作历史上世界上最伟大的射击运动员。如果不是从功利学而是从趣味性、哲学性、文学性、幽默性、审美性、新闻性、偶然性、神秘性、小说性、想象力上看呢?如果以中国魏晋士人阮籍、嵇康和刘伶的范儿来看呢,这简直无与伦比。这是上帝给雅典的,是上帝通过是时在雅典的“马修”告诉世人的最大的启示,帮助你的对手打一次10.06环吧,除了马修,还有谁?除了2004年的雅典,还有哪里和哪一回?
对于人和事物来说,正确、成功、胜利是太一般化了。所以如果人们走着走着就平安越过了沼泽地,那实在不足挂齿。而你在走上沼泽时,扑哧一声,您掉到了泥坑里,乌拉,布拉沃!前者是俄语,后者是西班牙语的欢呼。如果我们吃着吃着美食佳肴被一粒什么石子硌掉了一半颗牙齿,如果大晴天忽然响起了一声惊雷,如果一只大雁飞着飞着蓦地自天空堕落,同时排除了受到猎人枪击的可能性,如果在高雅清洁的客厅里你突然发现从地毯下钻出一条小青蛇,如果你在从人民大会堂的高台阶上走下的时候像铁娘子撒切尔夫人那般摔了一跤,如果你热气迸发地去与一个久违了的老友打招呼却证明是你认错了人,如果一个大诗人在他最得意的诗作中用错了典,哇耶,呜呀,嘿哟!这些记录与发现,即使是令人烦恼的,即使你尝到了即时的烦恼的滋味,你会不会有一点满足了某种好奇心的开心呢?这里有一种未能预知的感叹?有一种荒谬绝伦的撩拨?有一种难知就里的神秘?有一种天有不测风云的变数?有一种谁知是怎么回事的惦念和跟进的兴趣?有一种幸灾乐祸带来的活感与灵感?
可不是吗?如果天一年到头只有晴朗与和顺的空气流通,如果地一年到头只有恒温恒湿恒速恒量恒质,如果时节永远是四季如春,如果汽车从来不需要拐弯、客机从来不遇到气流与颠簸,航海从来不遇到风浪,写作人永远上福布斯榜,如果饮食里只有一味的合乎标准的甘甜,如果空气里只有一味的芳香,如果菜肴里没有老醋、辣椒、苦瓜、江浙的带有喷香的臭味的发酵食品,还有北京王致和的臭豆腐与长沙火宫殿的臭干子与法国的起了绿黑斑点的臭奶酪,如果人生的过程里只有按部就班、天天向上、一二三四,如果康德的出行散步时间从无任何差异,如果康德的家乡不是后来——二百年后,由于二战的结果归了苏联,变成了加里宁格勒,而且近年因了美国要在捷克搞导弹基地,格尼斯贝格或哥尼斯堡——加里宁格勒几乎被变成了俄罗斯的导弹基地……我们的地球我们的生活将会变得何等烦闷乃至枯燥!
你知道失误带来了怎样的灵感?败绩是怎样地营养着人也考验着人?冤枉与辱骂是怎样地变成了圣人们的光环?处人以极刑的十字架当然是耶稣的表征,而灾难是怎么样地感悟了人类的良知良能?罪恶是怎样地激荡着文明、刺醒了智慧与良心?心不在焉有可能展现怎样的奇景?而奇祸是怎样最后变成了奇缘,而奇缘又是怎样地怒放为奇葩的?
与古井无波相比,你宁愿意接受高潮迭起。与槁木死灰相比,你宁愿意欣赏神采变异。与如钟表一样准确相比,你宁愿意收购一只有时会发疯有时会打盹有时会成精即鬼魂附体的计时器。
你知道“错错错”“莫莫莫”带来了多少感动,你知道不可能为了政治正确把陆游的《钗头凤》的主旋律改成“对对对”“行行行”。让我们设想一下陆词从“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改为“东风劲,欢声动,一派豪情,战无不胜,我是一贯正确了呀,确确正!”
同样,是“终身误”“误桃花”“枉凝眉”“红衣脱尽芳心苦”“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这些著名的词牌和词句感动了世代国人;就是说,恰恰是终身都耽误而不是那位爷似的“一贯正确”,是“误桃花”而不是“我与丁香看对了眼”,而“枉凝眉”当然无法被取代作“心想事成”,“……芳心苦”也做不了“不管穿啥都上幸福指数”,那么“……秋风误”呢,怎么可能是“当年不肯嫁你哥,嫁了个瘪三考上状元,你大姐俺也做了一品命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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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已经八十大寿了。就在昨天夜间,你还做了关于错误、贻误、阴差阳错的奇梦。你骑着自行车去赶火车,这本身已经漏洞百出。你停不下你的自行车了,因为你的车子飞奔在陡峭的大下坡路上。你捏不住闸,也降不下速。这实在是奇祸。你年轻时候多次梦见在深夜关键的转车场合误掉了车。你误车已经误了六十年。误误误,夫复何言?这次的从自行车上下不来比任何一次梦境都简单也都荒谬。
做这样的梦是不是有一点浑不论(读吝)?你居然在梦里也还没有完全丧失应变与抗逆的能力,你设法掉车头,你很好地掌握了车把,你掉转了溜车的方向,你判断如果你从A到B走的是下坡,无法制动,那么相反方向,从B到A就一定是上坡,就是你不制动,位置带来的势能也会让你的车轱辘迅速停传。奇异的是梦里的上坡并不降速。你与火车越走越近的时候看到了火车的启动开行,你听到从小就听惯了的火车的铿锵作响,温暖而又孤单。你在最关键的时刻与你迫切需要登上去的车厢擦身而过,至少有三张车窗内的脸孔像是等待你的知音知己亲爱,你的精神安慰。你怒而飞,像庄子描写过的那样,丢掉了自行车。你火速地追逐着火车,问题是你终于上了车,你赶上了车次。却找不到亲爱的安慰了。当然,只是说明你的梦的耐性没有等候到你找着你要的人,梦里没有找到的,醒来不妨接着找,反正你已经上了车,就像那位文学的瘪三自称赶上了车一样。你怎么赶上的车,跑?跳跃?像道士一样地作法?你已经梦不清楚了。你到老也缺失把梦做清晰做实在的功能。
这样的梦宜于三四十岁的人做。更年轻的人不但总是赶得上车而且赶得上飞机直到枪弹或者导弹。七八十岁的人则根本没有必要赶什么车、转什么车、上什么车。这样的梦其实有一些差失,这样的梦显得仍然幼稚,而且说不定预兆着一点灾难。
差失在语词中完全不与奇祸沾边。它们不是同义词。但是生活中这二者完全可能绑在一块儿。因为生活中有人为的成见、挑剔、怒火、刚强、偏见,作威作福,作灾作祸也能作幸作兴施恩。怒火滔滔,使人伟大。仇恨滔滔,使人威严。悲愤滔滔,使人强悍。而习惯了呼幺喝六刮风打雷的伟人会沉迷于兴祸的霹雳般的宏伟。奇祸滔滔,使人终于学会了苦求自己生活中的奇缘,欣赏自己的命中奇葩。于是有了那个夏天。
毫无道理或者自有定数,那一年的春天你已经感觉到了无比的烦闷,你已经觉得事有蹊跷,你已经有满地找牙的狼狈与尴尬,你已经料到平安无事,则无天理。
因为你已经在阳光中欢实了九年,沉醉了九年,长袖善舞,多理不辱。你在不到二十三岁的年纪想着的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是吃苦的一代。我们有吃苦的文化与宿命。你已经忙忙活活、热热乎乎、会上会下、人前人后殷勤了三千个昼夜,你为什么在这个不平凡的夏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为什么有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是因为《武训传》里的小桃姑娘吗?饰演者王蓓,她也演过郭沫若话剧《屈原》里的婵娟。她是作家白桦的妻子,过早地死于癌症。是因为被责难的小说《我们夫妻之间》《洼地上的战役》?那神经质的路翎与可怜巴巴的萧也牧!是因为一切许诺都实现得飞快,超快,而飞快地实现了的好梦,却因为它们的轻而易举的大功告成而退减了当年的光泽?同样轻而易举、手到擒来的是一把抓出了一大把害人虫、豺狼,一抓就抓出来就闪电降温冻僵了的毒蛇。嗷嗷叫的义愤,乒乓乒的声讨,棍帽漫天飞的二人转式混战,狗血喷头的典礼,有枣三竿子、无枣三棒子的天真烂漫。历史是不是正在变得随心所欲、要有就有、要没就没,忽东忽西、上天入地?
于是忽悠成了群众运动的法门,大话成了泰山压顶的软硬实力,人的命运可以任意摆布,白与黑也完全失去了确定的分辨。
是在弥天的大雾里吗?你只不过离开海岸游了十几米,你突然发现你已经埋在大雾当中,四面无岸,无人,无东南西北,无上岸与下岸的区别,无出发与返回,无安全与危险的选择。你好像是在一间大房子里,你突然觉得难以辨认,你忽然觉得四面陌生,你问自己:你究竟偷了谁的牙膏,还是钱包?你究竟是强奸了妇女还是出卖了自己的母亲?那是在你宴请你的友人之后,你们吃了许多,你理应缴纳费用,但是在你离开餐馆之后突然发现你没有缴钱,你竟然损害了合法经营的餐馆老板的利益。而且你怀疑,如果你回去缴钱,你很可能被当作欺诈的骗子被警察带走。你怀疑自己是不是穿好了裤子,是不是遮住了你的不雅的器官。
抓住他,抓住他,你听到了愤怒的合唱。大雾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主要是找不着岸。跪下吧,跪下啊,你听到这样的悲从中来的呼吁。你有罪,你有罪,你听到了公审的判决。人民振臂高呼:枪毙他枪毙他,你无法不相信你的耳朵。你被转弯子旋转得头晕目眩。你想躲避又不像应该躲避。晕眩不是躲避的理由。躲避恰恰是有错有过有罪的证据。有罪就提供了枪毙的必要性与可能性。枪毙就标志了罪过够呛。够呛了当然就不可以蒙混过关。
原因不明,情况不清,过失当然有,罪孽自要负受,命该如此,不可惺惺惜惺惺,不可水遁土遁风遁火遁。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锦囊妙计?诸葛亮在世有什么用?马克思到了这儿,可咋办呢?戏里有此一出,运里有此一卦,诗里有此一联,小说里有此一章回,渊薮里有此一泉眼,武林里有此一招式,世界里有此一周天。一帆风顺的结果必然是祸从天降,手到擒来的结果是一大串磕磕绊绊。洋相从此开始,好戏从此连台,碰壁成为游艺,痛苦变成了趣味消闲的佐酒小菜。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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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多,米多,让我们随《杜鹃圆舞曲》而起舞,而至于其他。米骚骚米多米瑞。你的胜利轻而易举,如今要偿还这一轻而易举。多米,多米,你自以为已经站稳了真理,如今要让你想想凭什么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能做到对于真理的垄断。哈哈哈。拉拉骚。你的自信超凡过圣,如今要偿还这一超凡过圣。米多,你的自负少年得志,颐指气使,如今要纠正这一得志与气使。米骚拉骚米,你的自恃居高临下,如今要打打你的臭威风酸得意夸张语词与大而无当的幌子帽子。咦咦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伟大中华的智者,两千年前已经看得这么透。一棵树长得比其他的树木更秀美葱郁,这就是对其他的树、就是对整个树林的大胆冒犯,就是犯了众怒,就是与集体主义为敌与人民为敌。当然拉拉西拉稀。土堆石堆,过于崇高伟大,高过了岸,自然成为水流的阻碍,自然首先被大水冲跑冲垮。而行事的见识、质量、风度与成色超出了常人呢,那就是逞能、好强、猪鼻子插葱装象,裤腰上别死耗子,假充打猎的;也就是你丫夺人一头,刺激群众,那就是脱离了平凡,那就是向多数挑战,那就是没有站稳脚跟,那就是国民公敌,就是社会的陌生人,是为格格不入,直取灭亡。呵呵呵,发发发,有发烧的时候,就有退烧的过程,多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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