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了,当场一蹦三尺高,把手指从周生郝的嘴里拿出来之后,还向后退了好几步,难以置信地盯着周生郝,像在思考这是不是做梦。 周生郝头回见兆平泽的脸上流露出这种表情来,感觉颇为新鲜。 兆平泽此刻的样子就跟街边路摊上卖得那种圆形转笼的仓鼠似的。 他又惊又怕地盯着那只被周生郝舔过的手指,一副炸毛了毛的样子。 周生郝耸耸肩,从兜里掏出指甲钳,蹲下身把兆平泽那破爪子修理了一番。 对于他这番屈尊降贵的举动,兆平泽是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眼睛也眨巴个不停,都不知道该看哪儿了。 周生郝用小矬子磨了磨那剪好的指甲,轻吹了口气。 兆平泽被这口气吹得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 周生郝的神情却多了点疲惫,他抓着那只手,狠狠地发了一阵呆,而后自言自语道。 “郝郝哭吧,爸爸听不见的,爸爸不会管的。” 那个活在十三年前的小男孩,蹲在角落里双手裹着胶带的、不敢落泪的小男孩,却在虚空中扬起惨白的小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高声反驳。 爸爸听得见的!爸爸爱郝郝! 周生郝沉默了好久,捂着额头喃喃。 “那他妈算哪门子的爱……” 然后他就被兆平泽像扛水泥袋一样扛起来了。 “我艹你发什么疯——” 兆平泽扛着周生郝,一路小跑了出去,像被割断了牵引绳的狗,撒着欢在太阳底下又蹦又跳。 周生郝时而被他转着圈的甩,时而被举过头顶。 他大概是天生的飞行员体质,被抱在空中这么甩这么转都不晕,还甚至有点舒服。 但他很怀疑兆平泽这傻狗会一个发疯失手把他摔地下。 兆平泽很快乐地把他放在了肩膀上,让他骑着自己的脖子,然后张开双臂一路以一种要起飞的架势,在平地上奔跑了起来。 他扛着他跑出校园,跑上街道,过往的行人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们。 周生郝忽然笑了下,兆平泽听见了他的笑声,跑得更带劲了。 那就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吧。 这一秒他原谅,这一秒他不仇恨。 即使他骑着的这个人,罪不可赦。
第23章 野猫·电话 27. 五月底《伊甸园》迎来第一次彩排。 有几个男生大着胆子问。 “既然三十一号礼拜天排练,那六·一咱能不能放个假啊老师——” “是啊老师,儿童节诶!我们还是不是‘祖国的花朵’了?社会主义接班人也不能不吃不睡吧——” 这帮大龄儿童一提起放假来就两眼放光,吵着闹着要过儿童节。 饶是赵建明平日多能说教,此刻也被起哄的坏小子们逼得有点下不来台。最后还是那个在戏里饰演迪丽斯的女声乐老师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边笑边开口替他解围道。 “你们这帮小坏蛋,天天就知道欺负赵老师。哎呀……别人就算了,周生郝你这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也嚷着过什么儿童节?”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一片哗然。 “天哪,郝郝都快十九了吗?” “郝郝是九零年的?看着挺小的呀……” 周生郝这个正读着高一的超龄少年,不知道是个子矮还是脸嫩的缘故,终日混在一帮十五六岁的同学之间,竟一直没什么违和感。 他长到一米七三就差不多定型了,骨架也不是很大,身上也瞧着没什么肉,又留着小辫子,远远望去让人还以为是个女学生。 “那三十一号正好是郝郝生日吧?” “诶,郝郝是双子座么……” “那我们排练完去唱歌嘛!给郝郝过生日!” “郝郝为什么才上高一呀……” “排练完超累的诶,咱们别折腾郝郝了,在教室庆祝下……” 一屋子人七嘴八舌的,明明都说的是一个人的事情,却有种跨频聊天的感觉。 周生郝耸了耸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众人讨论得正热乎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生日……啊。 他靠在实验楼的墙根底下,长呼出一口气,手插在裤兜里,指尖明明已经碰触到了手机的金属外壳,却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午后的天挺热的,阳光把大理石的砖块烤得有点烫,在那光和影的交界处,一列蚂蚁正拖着长长的队伍,不知道是要往哪个洞穴里钻。 他想抽根烟,但摸遍了全身所有的口袋都没找着打火机,准是兆平泽那狗胆包天的家伙给他偷偷扔掉了,那贼爪子整天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一点都不老实。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猫叫声。 北中的野猫格外多。 几年前,食堂闹耗子闹得厉害。学校撒了好几次毒鼠药,但那群耗子跟成了精似的,任你撒药也好、放捕鼠夹子也好,照样成群结队的到处跑。 耗子最猖狂的时候,居然在学生用餐的时候,公然跳上桌去和学生抢吃的,惹得愤怒的学生们纷纷罢课抗议,还扬言要找报社的记者来报道。 当时的北中是全封闭式管理,学生出不去校门,校方也压制得及时,才没把情况扩散出去。还是门卫的吴大爷机智,从乡下带回来了几只凶悍的大猫用来捕鼠,成效意外的不错。 鼠患被破解了,悍猫们成了英雄,被北中人当做镇校之宝一般好吃好喝地供着。 现在校园里游荡着的,都是当时那群悍猫的后代,大概因为是英雄儿女,身体里还流淌着战士的血液,所以走起路来格外有气场,每逢春天的夜晚,叫声也格外响亮。 周生郝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看见了那只叫大花的老猫。 大花虽然叫大花,却是只黑猫,漆黑漆黑的,身上没有一丝杂毛,那皮子在太阳底下黑得发亮,泛着层油光。 林童童说所有的猫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它。 当年那群悍猫在击退了鼠患之后,并没活多久,它们像被什么东西诅咒了似的,在生下小猫后,便都相继离奇地死去了,原因不明。 当时只剩下大花这唯一一只悍猫还顽强地活着,但也行销骨瘦,奄奄一息。很多人都觉得它快不行了,可它偏就是活着,一年又一年,就这么撑了过来,还将自己的骨血也流传了下去。 它活得像个奇迹。 眼下春天又要过去了,灌木丛里又有了一窝新生的小猫崽。 周生郝自己天生是个猫嫌狗弃的畜生样,故而从不往这些小动物跟前多凑,免得自讨没趣。 但那叫大花的黑猫头一次见他便冲他叫,好像认得他似的。 周生郝半跪在地上,扒开灌木丛瞧见了它那一窝崽子,还都还小得很,蜷缩着挤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窝小毛耗子。 他“喵喵”叫了几声,可惜那群小崽子们看起来傻乎乎的,一点不晓得回应他。 大花平静地站在一旁,边给小猫舔毛,边用黄绿色的眼睛打量着周生郝,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林童童说,前面这片灌木丛便是猫冢,悍猫们的尸体都被埋在这里,后来的小猫们也这里产崽在这里生活。 每逢期中期末之类的大考,还总有些平时不好好学习,临时抱佛脚的学生带着小鱼干和猫罐头过来拜神,求猫大仙在天之灵保佑自己考试能及格,令路过的老师们瞧见了,是又好气又好笑。 大花便是这片领地的主人,即使它老迈,消瘦,依然维持着战士的尊严,骄傲地昂着头,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践踏这一小片曾经埋葬了它同伴的草地。 周生郝瞧了一会儿小猫,起身后退了几步,没再往前进了。 手机是什么时候从裤兜里掏出来的,他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被拨响的,他也不知道。 他两个的旧号码都在周生海的黑名单里,他只好换个陌生的新号码打。 很早以前他上学的时候,常在中午发一连串短信,头疼牙疼感冒发烧食物中毒……什么借口都用过。 十次里有九次都是家里的司机过来接他去医院,他的小脸就耷拉下来,跺着脚扯着嗓子叫人滚。 只有一次他是笑着跳着上车的,那次副驾驶上坐着在读报纸的周生海,他坐在他的大腿上,被安全带勒得喘不过气,仍然笑得停不下来。 他每晚都要照镜子,检查自己有没有多一颗蛀牙。遗憾的是,他的牙齿一直洁白光亮,排列整齐,从不给他嚷着看牙医的机会。 28. 周生郝拨电话拨得有点烦了。 他坐在铁栏杆上,晃悠着两条腿,手指在那空心的杆子上敲敲打打。不远处那只老黑猫大花就在草坪上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看得他一阵莫名其妙。 一开始接周生郝电话的是个小助理,年岁不大,有点呆头呆脑的,周生郝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拨错了电话——周生海的公司里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家伙?他都说了好几遍,他是周生海的儿子,电话那头还没完没了地问他是哪位,弄得好像他在恶作剧似的。 周生郝扔了块鱼干给大花,鱼干在空中翻转了几下,落到一块井盖上。大花没有动,它不声不响地站在草坪上,静静地看着他。 这老猫脑子没问题的吧?周生郝忍不住嘟囔。 明明刚才看着还饿得很呢,现在见了吃的也不动弹。 电话那头这阵子换了个人,终于不再是那个蠢得不行的小助理了,而换成了个姓林的秘书。 “别再问我是哪位了,”周生郝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又朝着猫的方向扔了块鱼干,生怕这人跟刚才那小助理一样蠢,“我要找我爸。” 那姓林的秘书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边轻声细语地向他问好,边耐心地对他解释道。 “先生开会呢,刚开半个小时。您要是想跟他说话,估计得等挺长一阵了。” 周生郝‘哦’了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有点孩子气,惹得林秘书笑了笑,安慰他道。 “先生这几天是挺忙的,日程排得比平常紧,但他心里一直记着小公子的。” “……”周生郝的心猛地跳了两下,但有点不信,“记着我?那他记得三十一号是什么日子吗?他有提过吗?” “先生三十一号晚上没有工作安排。” 周生郝的手抖了一下,心跳得更快了。 “什么?” 他从栏杆上摔下来,身体却好像没有感觉。 “先生三十一号晚上没有工作安排。” 林秘书的话,从周生郝的手机听筒处飘出来。 “他还特意嘱咐过,这天晚上是要空出来陪小公子的。” “您不知道吗?啊…呀,可能是想给您个惊喜?” “先生上周还托人从美国带了双球鞋,应该是准备送给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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